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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轻描淡写的话音落下,耳边却仿佛万籁俱寂。我觉得自己在凉爽的夜风中,被冻僵了。
老实说,如此月黑风高丝竹绕耳的氛围,这样情深款款笑倚扶栏的姿态,再配上祁慕萧那张脸,一句话骗倒十个八个小姑娘本不是问题。
然而我们两个毕竟是从认识起就开着互怼模式的,张嘴就是怼的条件反射早已胜过美色的障眼法——再撩人的美色,要是总是让你倒霉,那也就花痴不起来了——再说了就祁慕萧一贯的德性,他这句要说的是真心话,我就把这画舫上一船的灯笼给吃了。
我收回神,诚恳道:“祁公子,就算你要谢我在盘龙山救你,也不用以身相许的。”
祁慕萧还在对面凹着造型,闻言略诧异的睁大了些眼,显然在祁大公子的概念里,以身相许这个词怎么也不该用到他身上。
“我还以为,我这趟替你摆脱追兵将你送到永安,应该是阿瑶你以身相许才对。”
我缓缓摇头,再诚恳道:“我当初对公子可是救命之恩啊,这一趟虽然挺麻烦祁公子,不过比起你给我添的麻烦,还是我亏了一些吧。”
祁慕萧微微挑了眉梢,我赶在他开口前又道:“而且当日在京城医馆我就说过,咱们孽缘一场,好聚好散就算积德行善了,何必非得死磕到一块呢?”
祁慕萧却犹自笑道:“因为我就喜欢你呀。”
喂,咱做人要讲道理啊,耍无赖是什么本事?
我叉起手臂:“先前我说要对祁公子你有防范之心,公子还说我多虑,这会儿却就喜欢上了,公子是否善变得有些无赖了?”
祁慕萧仍在执着的不要脸:“确实是多虑啊,我待你是真心而非歹意,阿瑶为何要防范?”
我深吸一口气:“祁公子,你在风月场上对其他姑娘也都是这么说的么?”电视剧里女主都爱用这句话当大招,这一句过后基本就是演“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的戏码了。
不出意料,祁慕萧停顿了片刻,摇头否认:“当然不是。”
“不同的姑娘爱听的可不一样,怎么能说一样的话呢?”
喂这句不按剧本来啊!你这么不要脸你爹妈知道吗?
还没等我再说话,河面上水声渐响,像是有什么动静由远而近的过来了,我便分神扭头去看,然而入夜的河面上黑沉沉的,纵然有不少灯火通明的画舫,但也没办法照亮整片水面。
再过了一会儿,我终于看到动静的来源——原来是几艘颇有规模的大船,速度不快不慢的,从离我们这边的画舫数丈外的距离驶了过去。
有限的光线里,并看不清这些大船具体的模样,而且我记得入夜后渡船货船一般都会停靠码头修整,只有游河画舫才会晚上出来,也不知道这些船是干什么的。
对于非原则问题,我还是不耻下问的:“这些是什么船啊?怎么晚上也不靠港?”
祁慕萧看了那些船片刻,神情倒是变得有些莫测:“这些是朝廷的官船。”
“官船?”我眯眼再细看了看最后一条从旁经过的大船,船身黑沉沉的看不到任何装饰或标识,不知道是天黑看不见还是它本身就是这模样。不过官船的话,不是应该走高调风骚路线的吗,这样没有标识又明显满载的船,要是被没文化不识官船的人劫了道那不是很冤?
我还在自顾自疑惑,祁慕萧已经冷笑一声:“只不过夜间行船的官船,运的不是正经官船该运的东西。”
“水道沿途多多少少都知道,只不过是公家的事,寻常人只能装聋作哑罢了。”
讲解到这里就停了,我回过神:“什么叫不是正经官船该运的东西啊?能上官船运送的,不都是得到官方允许的东西吗?”
祁慕萧摇头:“比如说,贩运劳奴、私矿、私盐等等不会出现在官方账面上的东西。”
我仔细观察了会儿祁慕萧的神情:“这个事,跟赫连丞相府有关吧?”
祁慕萧有些意外的看我:“你已经知道了?”
原本不知道的……“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
我实在是有些好奇:“冒昧问一下,你跟赫连漠云到底什么仇啊?”按说他们一个是世子,一个是……呃,浪子,无论家世还是圈子都应该有些距离才对。
对于我有可能打探到别人隐私的担忧——
祁慕萧倚在船舷扶栏又凹了一个造型:“你猜?”
……果然是多余的。
结合祁大公子一贯的气质和行事风格,以及我有限的古装剧观影经验,我谨慎的思考了几分钟,给出自认最可能的答案:“你抢了他心上人?”
“……”
在祁慕萧的注视下,我自觉的换了个答案:“你抢了他生意?”
老实说这个答案我觉得更加不靠谱,然而祁慕萧居然露出肯定的神色:“答对了一半,再猜。”
“等等,”我吃惊的看着他:“抢青.楼生意?”
我没看出来赫连漠云竟然也有这方面的涉猎啊。
祁慕萧再次注视我片刻,随即却又挑眉一笑:“不可以么?”
我猛地反应过来,此人名下怎么可能只有青.楼一种生意?
姓祁的那得意洋洋的嘴脸极其讨厌,奈何是我自己智商接触不良一时下线,我郁结的憋了半天,怅然道:“可以,当然可以。”
论嘴炮和皮厚我已经认清自己远不及祁慕萧的事实,不过话说回来,不管抢的是什么生意,我回想了一下当初这两人剑拔弩张的那个梦境,商战我是不懂,如今看来也是个斗起来会恨不得刨了对方祖坟的修罗场啊。
祁慕萧却没有乘胜追击,还在目光灼灼的瞅着我。
哦,还有另一半的仇……我干脆胡猜道:“然后……你莫不是还卷进朝堂的政治斗争里跟赫连家势不两立了?”
祁慕萧却露出些意外的神色:“你事先当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纠葛么?”
这是猜中了的节奏?看来在结仇方面,这两人的剧情发展还是按照常见剧本来的。我边想着边坦诚道:“你们两个一个混商界一个混朝堂,我只是很公平的一边猜了一个原因而已,谁知道就猜中了。”
见祁慕萧也没什么“秘密被发现了好气啊”之类的表现,我好奇的追问道:“你一个生意人,怎么卷到政治斗争里去了,难道你生意还做到朝堂上了?”
祁慕萧倒是十分大方:“我们祁家祖上受前朝荫庇,如今支持的也是南方旧权贵,自然跟赫连丞相为首的北方新贵不合,他们也自然要想方设法把我们斩草除根。”
抢生意什么的果然是扯淡,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才是要敲黑板划重点的关键信息啊……所以实力雄厚的祁家就像现代社会那些政治党派背后支持的大财阀一样的吧?
要真是这样,那赫连丞相府有多想干掉祁慕萧就可以想象了——政敌的经济支柱左膀右臂啊,时不时的搞点下.毒暗.杀出阴招的事也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比这个更重点的是——继续跟着这货走到底还能不能安全了啊?
祁慕萧微眯着眼观察我的表情:“怎么,被吓到了?”
我回过神,凛然摇头:“没有,我只是很意外你就这么直白的全跟我说了。”开玩笑,被吓到了也不能承认啊,我不要面子的啊。
也不知道祁慕萧看没看出我的虚张声势,听我说完只是笑笑:“这些事虽然不能摆到明面上说,不过告诉你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好像……又被人无比自然的小瞧了啊……
我对着他那张笑眯眯的脸,突然又看开了——赫连漠云也好祁慕萧也好,必然都是工于心计的人精,我跟他们计较脑子不是自残么?于是做释然状:“是啊是啊我就是这么弱,毫无威胁可言,你看你还有什么小秘密要跟我分享的吗?”
大概是没见我这样直接放弃抵抗过,祁慕萧有些意外的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居然还凑过来摸了摸我的头:“怎么,生气了?”
喂你以为是逗喵咪啊还玩摸头杀!都摸出静电噼啪起毛儿了!
趁着祁慕萧被静电打得微微收了手指的当口,我护住被他摸过的头发肃然退开一步,“怎么的,生气了你还给赔啊?”
祁慕萧立刻点头:“在下以身相许作赔如何?”
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刚才提什么以身相许?提什么以身相许!
就这么一段没甚意义的你来我往后,画舫已经远离码头到了河心,并很快就把其他画舫游船抛在了后面。夜风随着船行速度的加快变得更急更凉了些,我被吹得一个激灵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打完喷嚏抬起头,前一刻还靠在对面扶栏上的祁慕萧已经到了我跟前:“是我疏忽了,河上夜间风大,赶紧进去吧。”
此时的船舱里已经掌灯燃香,相比停靠在码头时尚未掌灯的黯淡,顿时显得宽敞华丽起来。我正四下打量着,身边突然就围上来好些个身姿婀娜的侍女,嘘寒问暖,服务周到。整条画舫瞬间就洋溢着热闹欢快的气息。
我瞧着身边香气怡人颜值不俗的美女们,很没出息的傻了一瞬:“……小姐姐你们从哪冒出来的?”
刚才我们杵在船头上吹了半晌风,我连一个人影都没瞧见,差点还以为要在这画舫上跟祁慕萧大眼瞪小眼的枯坐一晚上。没想到其实还有这么多人,而且出现得这么迅速,也不知道刚才都躲在附近什么地方看了多久的热闹。
听了我的问题,小姐姐们笑靥如花,声如银铃,看了看她们的老板,又看回我脸上,再互相眉目交流一番,也不回答我,一副大家都懂何必说破的模样。
她们这样子也不难理解,想必是以为刚才她们老板是在撩妹子谈情说爱,所以她们很懂事的没有露头当电灯泡。
可是放着船舱里舒适豪华的温香软玉不要,在船头黑灯瞎火的吹冷风是哪门子缺心眼儿的谈情说爱啊?你们老板要是都这么撩妹,早被人踹河里八百回了吧……
当老板的那位显然也不认同手下员工的脑洞,并没有给她们太多继续发挥想象力的机会,轻描淡写的吩咐了一番,点了两人送我去房间,便让众人散了。
围观群众十分失望,而我听到船上居然还安排了房间,真是喜出望外,奔劳一天加上刚才被陆荣折腾的一惊一乍此刻全都化作困意排山倒海而来,直接将我拍倒在船上略窄但依然舒适的床榻上。
沉沉一觉,醒来时窗外已是烟波微雨,水天空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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