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花臂少年

　　二花家所在的桐花镇是一个贫困山区中的贫困山区，而桐花镇下还有村，二花家就在镇下的一个村子里。

　　贫困山区的村子就该是一个更加贫困的地方，事实上确实如此，然而上小六的二花发现世界上还有比他们村更加贫困的地方。

　　之前也讲过，二花所在的村庄有小学，那是一所极新的学校，是二花出生以后才建起来的，非常漂亮的三层大教学楼。

　　二花记得她们那一批是那所新学校的第一批学生，记忆中刚建起的学校条件十分艰苦。

　　她那时和几个发小一起上幼儿班，没有大小班，她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了两年的汉语拼音。

　　全部科目只有一个不会说普通话的老师教并不算什么，前排学生坐的凳子都是用火砖垒起来，上面铺一块木板。

　　后排学生坐的高板凳，并不是那种切割方正打磨光滑的条板凳，而是一整根手臂粗的原木直接钉在木桩上，上面还有斑驳的树皮和倒刺，最重要的是坐上去十分难掌握平衡。

　　二花清晰的记得，某一学期她和发小就坐在这样的高板凳上，最后一排。

　　她一不小心往后一仰，“砰咚”一声，后脑勺就是一个大包，哭兮兮的被同桌捞进怀里，那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丫头是她最好的玩伴，一边笑一边哄她，嘴里念叨着如今已记不清的童谣：“包儿散，包儿散......”

　　新学校最开始几年非常热闹，从幼儿园到六年级，虽然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好歹还算一所完整的小学。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学里不再有六年级，仿佛是生源不够，六年级的学生都被转移到镇上上学，二花小六时也去了镇上，她记得那年他们班上的同学是二十二个。

　　二花她们离开村学几年后，因为生源持续缺失，村学里的学生五年级开始就要去镇上上学，后来是四年级、三年级，最后只保留了幼儿园。

　　如今，那所学校已经废弃，成了村里没房子的人的家。

　　从村里到镇上是一段非常远的距离，以小孩子的脚程来算，单程一般都是一个多小时。二花和同村的玩伴们就这样度过了真·走读生的一年。

　　二花也是那时候发现，原来他们村还不算贫困，不仅不贫困，还相当的有逼格。

　　至少他们村到镇学的学生有二十二个，同班有同学说他们从山上下来，整所学校都只有七八个人，所以全部都到镇学来了。

　　小六那一年发生了不少事，如今仔细回想，二花觉得大概童年阴影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从村里到镇上的路是石子路，二花她们每天上学都会路过一颗山楂树。一开始还没发现，秋天的时候，树下面掉落很多红彤彤的山楂果，贪吃的小学生看到就再也走不动道。

　　二花曾和同学一起在那树下捡山楂，捡到在衣服上擦一擦就直接吃，入口又酸又涩。在后来的记忆里，那却是二花印象中最好吃的山楂，比裹了糖浆做成糖葫芦的山楂还要好吃。

　　二花有时候很迟钝，不是智力上，大概是常识，或是不太懂看气氛。

　　某一次放学路上，有人在一个三岔路口丢了一件衣服，她自己也记不起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走过去捡起了那件破衣服，衣服里掉出一个大红色的小布包。二花打开那个小布包，看到里面是钱。

　　大概是三块三毛，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数字，然而二花完全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兴冲冲的带着钱回家，兴冲冲的跟二花妈妈讲了捡到钱的事。

　　二花妈妈还没听完就把二花手里的钱一把抢过去从窗户缝里扔了出去，转身十分严厉的斥责她：“包在红布里的东西你也敢捡回来？”

　　二花一脸懵懂，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甚至有几分委屈，毕竟几块钱在那个时候来说，依然是一笔很大的财富。

　　过了几天，二花就忘了这件事。

　　她们村里除了她，还有四个和她同龄的孩子，小时候那个搂着她哄的发小小五后，并没有去镇学，被她父亲送到了其他学校。

　　原本的五个人就变成了四个人，三个女孩，一个男孩。因着路程遥远，她们时常约着一起上学下学。

　　二花记忆里有一天，只有她和阿林一起上学，另外两个在哪儿，她也忘了。阿林和她一起走在大路上，本来好好的聊着天，突然从头顶有大石头掉下来，二花还在懵懂中就被阿林拉起使劲跑。

　　一直跑出很远，二花回头看了看，山上已经不掉石头了，又转头问阿林：“刚刚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拉着我跑？”

　　阿林一边喘气一边说：“我不知道，只是下意识觉得危险。”

　　二花点了点头，颠了颠书包带子，心里没有后怕也没有其他感觉，继续跟着阿林乐呵呵的往学校走。

　　由此可见，小时候的二花是一个多么松懈的家伙。

　　当然长大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依然如此，直到某一次吃了大亏，才开始变得谨慎。

　　捡钱事件之后，大概过了一个多月，二花生了一场大病。

　　最开始的症状是轻微发烧，于是她体育课请了假，但是待在教室里百无聊赖，又有些饿。于是把书包里的零食——一只大苹果掏出来吃掉了，苹果甘甜冰凉的汁水让她好受了不少。

　　事后却被同班的一个男生指控装病，最可恶的是他不仅自己这么认为，还大嘴巴的在班上到处说。

　　事实上，二花下午的课都没有上就因为高烧被二花爸爸接回了家，回家后还挂了两天水。

　　重新回到学校的二花质问那位男同学为什么要传她装病，男生说看到她体育课请假在教室吃苹果，肯定是装病。

　　二花：......

　　也许这个理由真的很强大，长大后的二花看到过很多类似的事情，比如班上某个靠贫困补助才能上学的同学却在某一天，被人目睹在食堂打了一份荤菜，然后就有人传这个人假装家里穷，骗补助。

　　如果细心了解一下，就会知道这位同学平时都是吃最便宜的饭菜，那一天的特殊只是因为生日，不过是一年中唯一的一次特例。

　　扯远了，让我们继续回到二花生病的事情上，事情的真实情况到底怎样如今已不可考，但确实发生了。

　　回到学校的二花听阿林说，她一个多月前在三岔路口捡到的那个红布包很有可能是有人为了转移病痛做的法，即是家中有久病的人，为了帮助家人摆脱病痛，专门把钱包在红布中放在了那样一个地方。

　　只等有人捡回去，然后把病痛转移给捡到布包的那个人，这样家里病人的病就会痊愈。

　　二花不知道自己生病是否真的与那次捡钱有关，她本人小时候其实也是体弱多病。

　　反正后来，她再也不敢随便往家里捡东西。

《哟，花臂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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