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魂记

　　第八章最难忘
　　“欠你的已经还你，我的心你也还给我了，虽然是破的。”梦年初默默念叨着，一手提剑，一手抚着胸口腾上了仙云。这一域，白天未到，仍然是沉沉的夜色，而且不见半点月亮。
　　“很想回去看看师尊他们，但是不能回去。那我又该去哪？”梦年初茫然四顾，这地方没有一处能供自己安身，何时他竟然沦落到了这种悲惨地步。
　　但是对于紫朦胧，他生不起怨气，即便她让自己现在变得这么惨，那他也不想怨她。
　　“该先回家去把父母安顿一下。”梦年初心中默念。此刻家人是他想到的第一件该担忧的事情。他的父母都是凡人，无法像他一般凭借自身本事对抗天地意志。他们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天上的人拿住，那那群神仙势必要用父母对自己造成威胁，甚至还会设法引他出现，让他身死。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送到蜀山去不行，我若是能想到，那恶灵神定然也能想到。可是该送到哪里？”下一刻，梦年初想到了他的师兄年复，年复所在的家族可是长生家族，是存在于人间的仙人，他们的祖先上古就是神仙，若是有他们庇护，想必恶灵神也追查不到那里。
　　但是长生家族能不能接纳他的父母却是个问题。长生家族的人严格意义上也是仙人，和天上的那些神仙本是一脉，若是到时候恶灵神问到他们头上，那他们又会不会把自己供出去呢？
　　这点他也不敢保证。另一方面，他也绝对不能冒险。虽然他相信师兄，不过却不代表梦年初能信得过他的家族。仙人的傲气，这几天，他见识过太多，甚至已经有些感到厌倦了。
　　那除了长生家族自己又能把家人安置在什么地方。
　　顿时，他又想起了那只小狐狸。自己曾经救过她，对她有大恩，虽然有些邀功的感觉，但是目前他所能依靠的好像也就是这人了。
　　狐狸山，离大唐有万里距离，即使腾云也花费了梦年初整整一天的时间才赶到。这期间，他施展开手段，全力赶路。父母被他暂时以神通化成极小，带在了身上。赶到狐狸山外，他才第一次得见到这座仙山福地。
　　狐狸山周围都是一片青翠，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广袤的草场。高树不少，不过不是很多，更多的是些悬崖峭壁隔断了一片片的草地，却依旧难以掩盖其中的勃勃生机，反倒是看起来更加的诡谲怪异了很多。
　　梦年初离狐狸山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就见到了路旁的几株老树。见他到来，老树之中竟然生生走出几人，青发碧眼，一身绸绿的服装，看起来倒像是一株株人形的灵草。
　　“仙山重地，生人误闯。”几人拦在梦年初身前，把他挡下。梦年初也顺势停下，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这才对着他们拱了拱手：“我来求见青彩仙子。”
　　“青彩上仙数日前已经出发前往东胜鬼蜮，阁下请回吧。”树人说道。
　　“我见她是有急事。”随后梦年初脑子一转。“不知道你们狐狸山的主人现在是否在仙山里，我有急事求见。”
　　众树人闻言均是一阵皱眉，其中一人更是大怒。“呔！哪里来的野小子，我狐狸山的上仙岂是你随便呼来喝去，想见就见的！就算是天上的人下来，也得先递上折子，请示过后才能入山。你这随随便便的口气，难道是不把我狐狸山放在眼里吗？”
　　梦年初暗暗叹气，顿时无可奈何。跟着，他转了语气。
　　“如此说来，我只好自己打进去了！”说话间，梦年初身子后撤，从背后把剑仙剑拿到了手上。此刻的仙剑，早已经不同他当日初拿到仙剑时候的模样。这时的梦年初在经历九九八十一道雷劫羽化成仙之后，也能动起仙气。这剑仙剑受了仙剑的鼓荡，顿时爆发出绝世的夺目光彩。
　　然而，还不待梦年初动手，山中忽然传来一声呼喝，两边剑拔弩张的手闻言都是一愣，最后收手。
　　来人是一个中年男子，一身的英气，鬓角眉间均是闪烁着夺人的神采，其本身面貌也极为英俊，是一个尘世间见不到的美男子。
　　这个中年男子走到梦年初面前，先是打量了他一下，随即眼神很快移到了他手上的剑仙剑上。
　　“这柄剑可是剑仙的东西？”中年男子微愣问道。梦年初点了点头。“这是我从仙剑山上取下来的。”
　　中年男子脸色怪异，看了梦年初一眼，随后转身，对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梦年初恭敬的一鞠躬，手中的剑却没有还鞘，警惕的经过几个树人身旁，见他们没什么动作才慢慢放下心来，跟着中年男子走了进去。
　　中年男子带着梦年初到了一处高峰停下。那里有一座醉心亭，中年男子招呼梦年初坐到他的对面，他自己则是眼神眨也不眨的盯着那把仙剑，像是看着自己的命一样。
　　梦年初知道这仙剑来历不凡，却没想到如此来历不凡，就是狐狸山的人见了也是这幅神色。
　　良久，中年男子才叹了口气。
　　“这位小友来我狐狸山可是有什么事？”中年男子问道。梦年初点了点头，把剑收了回去。
　　“此次前来，是希望狐狸山看在我曾救过你们青彩仙子的份上，帮我这个忙。虽然是腆着脸来求人，但我是以青彩的救命恩人的身份来的，还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梦年初说道。中年男子顿了顿，顿时眼神一震，跟着站了起来：“你是梦年初？”
　　“前辈知道我的名字吗？”梦年初诧异。
　　“那是自然，你的名字我听青彩提起。”中年男子换了一副相对更温和的笑容说道。“这么说你背后的剑果真是剑仙剑了？原来听到剑仙剑已被人拔出来的消息时还不甚相信，现在眼见为实我可是真的信了。”
　　“前辈谬赞。”梦年初并不想在这上面多纠缠很多。中年人也平静下来，重新坐下。
　　“既然是青彩的救命恩人，那你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狐狸山人向来知恩图报，从不食言。”中年男子说道。
　　闻言，梦年初松了口气。但是并没有完全放松，因为他要求的这件事非同小可。
　　“前辈只知道我拔出剑仙剑的壮举，可还不曾听说我的另一个‘壮举’呢。”梦年初故意在说后一个“壮举”时加重了语气，中年男子自然也明白了他这“壮举”原是反语的意思。
　　“你说说看。”中年男子倒也不急，慢慢说道。
　　“前先时候东胜鬼蜮的变动前辈可曾听说？虽然这事不是我所为，但是是我一个极为亲近的人所为。为此天神下界想要捉拿我们，但被我用计逃脱了。如此一来，我保护了一个罪人逃脱，那也是自然有了罪名了。”梦年初说道。说到这里，中年男子脸色变了变，但是眼神仍算坚定。
　　“过分的事情我不会来求你们。”梦年初说道。“我只是怕我逃亡的这段时间内在家的父母遭到他们的毒手，所以此次来贵仙山，就是想要给我父母找一个安身的场所。仅此而已。”
　　到这时，一番话才是全部说完。中年男子一时间对于梦年初的胆魄很是欣赏，又念他对父母孝顺，因此想了想就答应下来了。
　　“多谢前辈。”梦年初大喜过望，原本以为狐狸山定然不肯接这烫手山芋，没想到对于这事他们答应的如此之快，这倒是也激起了梦年初的一些好感。梦年初笑道：“如此这般，除了还清我的救命之恩，我还欠了狐狸山一个天大的恩情。日后但有所命，为君所使。”跟着他站起身来，躬身行了一个大礼，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锦囊，拿到了中年男子面前。“我的父母就在里面，还望前辈对他们二老悉心照顾，起码能让他们安享晚年。”说到这时，梦年初有些神伤，倒还是勉强笑了笑。“我走后想必用不了多久天上定然会派人来狐狸山询问，前辈可如实告知我的去处。”
　　中年男子面色一变。“你道我是如此忘恩负义的人吗？”
　　“不，我很相信前辈的为人。不过我让前辈这样做却不是为了狐狸山，只是要前辈告诉他们你们已经严词拒绝收留我等，这样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我父母才会更加安全些。”梦年初笑着摇头。中年男子愕然，没想到梦年初竟然想的这么远。更难能可贵，是他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连累的父母。
　　“前辈，就此告别吧，若是有机会，我或许还能回来见我父母最后一面。”梦年初不舍地看了一眼已在中年男子手中的锦囊，沉重说道。中年男子一时无言以对。
　　安置好了父母，梦年初这才放心的离开了。与其说是了了一桩心愿，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死得更从容些。他感觉得到自己离被擒获的日子已经不远，不说天神的搜寻能力，就是他自己故意留下来的线索已经是极为的致命了。既然要死，他更想做做以前一直期盼但是没有机会做过的事情。这样他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我此生的愿望，不过三个而已。其中之一就是希望我的父母尊长，兄弟姐妹，健康安乐；第二，就是能和月儿厮守一生，幸福美满的过完一辈子，可惜这个愿望现在也早已无法实现了。”梦年初仰头看向天空的明月，今天的月亮很圆，很亮，又是一个十五。
　　“第三，我希望能亲自酿一壶竹叶青，让自己也体验一下‘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滋味。”
　　想到这最后一个愿望，梦年初顿感无比的轻松，一身的重担竟然已是卸去了十之八九，剩下的一些，又无非是酒还没酿好便被捉去的遗憾，但是在巨大喜悦的冲击下，这些以后的忧愁也少了很多。
　　说做就做。梦年初在原地盘坐，双手结印，在其面前很快出现了一道门户。这道门户青色，宛若青铜所铸，但其实是一个空间传送门。
　　略有不同的是这次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被传送到哪里，而且这道门已经倾注了他此刻全身的仙力，传送过去的刹那，他也会陷入短暂的虚弱期，完全的变成一个凡人，若是撞到那群人手里，连逃命的机会都不会有。但是梦年初知道这是最保险的一种方法，因为如果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的话，那追寻而来的人就更不知道了。
　　梦年初笑了，笑得很轻松。
　　终于，传送门大开，梦年初被一股巨力拉扯，跟着一闪就没入了传送门。仅仅几个时辰之后，在梦年初消失的地方就出现了几道人影，简单的探查了一下，那伙人顿时变得脸色极为难看。
　　“又让这小子跑了！”
　　“回去禀报大人。”
　　梦年初究竟去了哪里呢？连他自己其实都有些模模糊糊的不太清楚。不过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早已置身于一片竹林之中，倒是不枉了他想造“竹叶青”的愿望。此刻的梦年初暂时成为了一个凡人，是以他也没有能力探查四周的情况。
　　梦年初就在这片竹林里住了下来。他早已成仙，虽然没有仙力，但也不需要饮食来维持生命的运行，只需要每天吸收些天地精华即可。很快，在他出现的地方，一间简陋的竹屋很快就被搭建了起来，远远看去竟然和梦年初那年所去的茅屋十分相像。梦年初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开始想要建造的小屋最后造出来竟然和那茅屋如此相像。甩甩头不去多想，他又开始了下一阶段的准备。
　　当年，梦年初路过一处地方的时候曾经见过人酿酒。他们酿酒的工艺十分简单，就是造一个竹筒大缸将些蒸熟的米放进去，放些酒曲进去，然后搁置几个月，藏在阴凉处发酵。梦年初这边也没有什么米之类的原料，能采集到的就是些山果野花，再加上一些竹丝，不知道能不能酿的出来竹叶青。
　　等待的日子，梦年初每每早起就去河中捉鱼。上午到各地参观各地景致，下午时候就回来竹林练剑。晚上的时候，他拿着削好的几柄竹笛吹奏着悠扬的乐音，有时候则是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他现在知道了那里果真有广寒宫，广寒宫里也确实端坐着一位美丽的仙子，仙子的名字，众人皆知，只是他此生也无缘拜会。
　　有时候，他也会想起紫朦胧。想是紫朦胧此刻如能陪在他身边，他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寂寥了。
　　又到了一年的正月十五，天上的月亮分外的圆。梦年初刚从集市上回来，用打来的薪柴换了几两汤圆，正在锅中慢慢煮着。屋子本来很冷，但是梦年初这段时间仙力恢复的很快，早已经寒暑不侵，所以不怕。这几天下了一场大雪，四周竹林在白雪的映衬下越发青翠的可爱。梦年初的“竹叶青”也即将功成，他已经隐隐能闻得见桶中的酒香了。
　　梦年初端着汤圆，坐在窗前看月亮，想起了自己年幼时第一个印象很深的正月十五，也是在同一天，紫朦胧闯入了他幼小的心灵，从此在里面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他的仙气越来越浓，这片竹林受了他的恩惠也变得慢慢不凡，竟然有些竹子的颜色隐隐间有了即将变得玉白的倾向。而这种现象越显著，梦年初被发现在这里的机会就是越大。梦年初只等到“竹叶青”酿好以后就要取了酒再次远遁了。
　　“咚咚！”远方山下打起一片的礼花，梦年初的耳边似乎听到了人们震耳欲聋的呼喊，还有一个个点起的花灯，此刻也在他的记忆中变得明媚异常。
　　隐隐中，一种极度压抑的气氛来临，梦年初一愣，手中的碗放了下来，思绪也收了回来。“来的还真快啊。”他起身出门去，远远的，月亮似乎被蒙蔽住了，这里变得略微有些阴暗了起来。
　　“罪仙梦年初，包庇犯人紫朦胧，逃窜一年有余，现有我等五大灵神奉天帝旨意拿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一阵雷音隆隆，在这冬天响起，着实不太正常。
　　梦年初的脸色很平静，他背后的剑仙剑一直没动。或许说他其实并没想再逃。人活在世间本来就是为了某种夙愿而活，梦年初也不例外；如今愿望尽数了结，他感觉已经没有继续逗留在人间的愿望了。还不如或者魂飞魄散，散于天地；或者重入轮回，再度体验一圈人生百味。那样倒也比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状态强了很多。
　　梦年初面对着五大灵神，并没有其他的话说，只是淡淡笑了笑：“我想喝口酒再走。”
　　说着，也没等几人表示同意还是不同意，梦年初缓步走到屋外不远处的一处竹林，从地上挖上来一个竹桶。桶盖未启，已经渗出阵阵酒香，梦年初脸上的笑容更加大了。
　　他揭开桶盖的同时，一只手已然搭到他肩膀上来，梦年初并不理会，只是鞠了一捧酒浆凑到嘴边仰脖子喝了下去。
　　这一捧，好像喝下了一段岁月，一幕幕往事，还有一阵阵心情。接着梦年初只觉眼前一黑，之后的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
　　过了一天，天庭昭告天下：罪仙梦年初，已经伏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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