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魂记

　　第四章苏醒
　　这一夜紫朦胧睡得很沉。也许是因为失了太多仙血的缘故，即使她是真仙那也是损耗极大，这才使她陷入了漫长的昏迷之中。是以等她睁眼醒来，发现不知何时时间早已是日上三竿。
　　紫朦胧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焦急的向四周查看，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竟是一个小茅屋。但正是这个小茅屋的出现让她浑身一颤，全身血液因为激动顿感都快要涌出体内。
　　紫朦胧强撑着坐起，将视线探出窗外。一缕炊烟，一阵淡淡的香气，勾起了她这几万年来为数不多的深刻记忆，让她顿时变得目光莹莹了起来。
　　“月儿，你醒了？”正在这时，一个玉面少年推门进来，看着紫朦胧笑问道。紫朦胧听着她这身呼喊，一时间怔住了，片刻，那人已然走到近前，拿起她的一只柔夷，温情脉脉。
　　“你的印记”紫朦胧的眼睛忽而停在了少年的额头上，那里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缕淡淡的火红飞火印记。少年伸手摸了摸，一愕之后笑道：“我回来了。”
　　听着这句话，不知为什么，紫朦胧忽然小嘴一扁，扑在少年身上抽噎了起来。
　　“好了好了，月儿受委屈了，不哭。”少年拍着紫朦胧的肩膀柔声安慰道。紫朦胧哭了一会，忽的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脸上红扑扑的：“洛哥哥，你这次回来就不会再离开了吧。”
　　少年眉毛动了动，微微笑着摇了摇头。紫朦胧见状一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为什么？”紫朦胧喃喃道。少年虽然不忍见她如此痛苦，但也没有办法。
　　“在那场劫难中，其实我早已生死道消，完全没有回复过来的希望了。”少年拂去了她脸上的一些泪珠。“你找来的这些草，当年或多或少都留了我一些灵魂印记，是以拼凑起来，也才能换的来我这一刻的魂回。其实我离开的时候早已经和你说了的，可你偏不信”
　　“我不信！”紫朦胧奋力的推开少年的身子，一个人呆在了那里。阳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一时间显得如此凄凉。“洛哥哥你那么厉害，天帝都奈何不了你，单单一场劫难”
　　“呵”少年轻声笑了，一脸无奈的看向紫朦胧，一如他往昔看着她胡乱发脾气一般。“我们本就生于这片天地，要想脱了天地秩序生存，那原也是不大可能。”
　　“我不信！”紫朦胧忽的惊恐叫起来，死死的抱着自己的身子。少年看着她这样，微微叹了口气，低头伸出手看了看：“我这身子如今已经凝成了新的轮回种，早已不复往日一般超脱三界。看他这样子，就算是最后道术有成，最终也难免轮回里走一遭。月儿，”少年和紫朦胧对视。“若是你还尚存点理智，就该明白我早已经不能存在这世界上了”
　　紫朦胧瞬间无言。一时间，她看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少年，心中升起了无数想法，但都被她狠狠甩头扔到一旁。洛哥哥不会死的，他乃是天上地下，第一神人
　　“月儿，过来让我抱抱你。”少年看着紫朦胧忽而说道。紫朦胧仰起头，眼神中犹豫了片刻，跟着把头轻轻靠到了少年胸膛里，双手铺在他胸膛，像只小猫一样蜷缩着。少年低头看了她一眼，微微发笑。
　　“这么多年，还能再抱你一次，真好！”少年说道。紫朦胧并不回答，把头在他胸膛里蹭了蹭，心中的一番情绪瞬间变得烟消云散。过了好久，她才不满说道：“洛哥哥，你真坏，又悄悄对我使用清心咒”
　　少年脸色一僵，微微有些尴尬，抱着紫朦胧的手臂也是有些不自然了起来。紫朦胧察觉到了这一点，心里微微叹息，跟着也离开了他怀里，眼神怔怔的看着他：“当真无法挽回了？”
　　少年看着她，沉重的点了点头。
　　“那好吧。”紫朦胧神色一暗，一时间倒是轻松了起来。既然没有希望，那就多留点记忆吧。“能再见你一面当真是很好。不过以后你的灵魂虽然不在，这身躯终究还是留下来了的，如此这般我便能一直陪着你了”
　　“月儿？”少年略有惊叹。他刚刚说的还不明白吗？自己这躯体终究是要堕入轮回，过了这一世之后紫朦胧难道还要在人海茫茫之中再次找寻自己吗？
　　“洛哥哥你还不明白我吗？”紫朦胧又靠在了少年怀里。“我对你是情根深重，这辈子都忘不了你的了。别说是一世，就算是下一世，下下世，我也会去找你。如若你那时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子。我也定要将你们拆散，就算是违背天规也在所不惜”
　　“哎”少年轻叹，多年不见，紫朦胧却是越来越固执了。以前有他在的时候还能管教，她还不算是有多么出格，如今这番话从紫朦胧嘴里说出，可是教少年真正认清了现在的紫朦胧了。若不是他现在已经算是身死，就算是为了阻止她要斩去紫朦胧的修为他也是在所不惜了。只不过真要做的时候，他不一定还能下得去手。这世间，最难便是这个情字，即使是他，也难以逃脱出去。
　　“嗯？”紫朦胧的小鼻子忽然嗅了嗅，猛地睁眼。少年见状也闻了闻，顿时变色：“粥糊了！”说着急急忙忙丢下紫朦胧奔出屋去，跟着在院外传来一阵长吁短叹。紫朦胧捂着小嘴偷笑，一边看着窗外少年懊恼的神色，笑的肚子都快抽搐起来。
　　这粥最终还得重煮。

　　春风十里，这里是山谷的一片草地，四周尽是嫩草繁华，观之使人心情舒畅。少年和紫朦胧挽着手缓步踏在嫩草上，小草倒也很高，一脚下去竟然能够淹没过了脚踝。
　　紫朦胧抓着少年的手臂，高兴地又是蹦又是跳。
　　“月儿，你还记不记得这里？”少年回身一笑。紫朦胧停了下来，道：“那是自然。这里不就是你我初次相遇的地方吗？”
　　“嗯，你还记得。”少年露出思索状，跟着笑了起来。“我记得那时的你还是个赌气离家出走的小姑娘，如今经历万载，却已经成为了一代仙人，真是世事变化，白云苍狗，令人唏嘘。”少年道。紫朦胧闻言一阵脸红，不明白少年为什么忽然提起自己离家出走的事。
　　“那时，我第一眼看到你，便认定我这生所爱就只有你一个人。”少年回过头来，郑重说道。紫朦胧心里欢喜，脸上却是颇为娇羞，拽了拽少年衣袖，低下头去。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为我冒险了好不好？那样我会心疼的。”少年说道。紫朦胧仰起头，重重点头，答应了下来。
　　“虽然早已时过境迁，但是今天我牵着你的手再走这里的时候，却依然感觉像是昨天，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们都活了几万年了，竟然并没有活出自己的昨天。”少年感叹。随后他眉头皱了皱。“月儿，我最近推演星象，得知最近天底下要有一场大难发生，到时候你躲到这里，灾难便降临不到你身上了。”
　　“那你呢？”紫朦胧眨了眨眼。
　　“我？”少年略微嘲讽的一笑。“我那时早已精神磨灭，就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了。”说着少年指了指自己。那个他，自然是现在他所使用的躯体。紫朦胧眨了眨眼，跟着说道：“那到时候我就把‘他’一起带到这里来避难，你看好不好。”
　　“呵”少年笑笑不语。
　　“洛哥哥，你笑什么？”紫朦胧撅了噘嘴。少年反应过来，却是朝远处一看笑道：“前面是果林，我们去摘果子吃吧。”转移了话题之后，就是拉着紫朦胧远去。
　　如此快乐过了几天，少年和紫朦胧几乎走遍了他们以前一起去过的所有地方，见识到了从前几乎全部的光景。很快，一些再细小的事都被紫朦胧回忆了起来，因而也加深了自己的惆怅。到了临别那天，少年仔细叮嘱紫朦胧遇到大难的时候千万要回来，一定要保重自己。
　　“我记得。”紫朦胧强忍着泪水不想流出来。少年一笑，点了点头，跟着走进了屋子，到床上躺了下去，闭眼之后就没醒过来，沉沉睡去了。紫朦胧一夜伴着他，感受着他体内熟悉的感觉正在渐渐消逝，心里的悲苦难以自抑。一时间她想到，如果洛哥哥的魂魄最终还是散了，那么光留有他的一个躯体，里边却是别人的灵魂，那自己还能像以前那样对待他吗？大概，不能了吧
　　到了天明，少年再睁开眼。此时的他眼光已经不似少年那般精光四溢，他已不是少年，而是梦年初了。
　　第一眼看到紫朦胧，见她眼眶红红，显然是彻夜未眠。
　　“月儿，你怎么了？我”他环视了一下四周，顿时一惊。“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你带我来的？”
　　“是你自己要来的。”紫朦胧看着眼前的人，唯有他的眉心还有火焰印记让她觉得熟悉，其他的一切都已经近似陌生了。原本她以为少年转世定然让她熟悉怀念，但她现在对着梦年初却是没有了半点感觉。
　　梦年初似乎也察觉出了紫朦胧心事重重，于是努力回想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只知道模模糊糊之中他在药水里睡了过去，跟着醒来就到了这里。这又是怎么回事？
　　“月儿”
　　“对不起，我想离开一阵子。这段时间，你就先回山门吧。”紫朦胧忽然起身说道。梦年初一愕，因为他察觉出了她语气中的一种冷淡与忧愁。但是因为不知前因后果，他只能答应。紫朦胧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离开了茅草屋。临走时，她回头看向窗内，发现梦年初也在窗内远远的望着自己，心神一阵摇荡，最后却还是离开了。
　　梦年初躺在床上，一阵怅然若失。“她”想起临别时紫朦胧看着自己眼神中的心酸，他心里更加忧愁，有种莫名的难过。
　　当天晚上，梦年初心神不宁，是以没有待在那里过夜，连夜回到了蜀山。蜀山掌教见他回来，各个忧心忡忡，拉着他又去了清心殿，彻夜长谈。
　　“你是年初？还是梦洛？”刚一出口，阳火道人便是如是问道。梦年初一愣，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发问，“我当然是年初啊。师尊，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那天我昏过去之后真的发生了什么？”
　　阳火道人和其他几位掌教对视几眼，均是叹了口气。
　　阳火道人看向梦年初道：“你是当事人，我们自然不能瞒你。实话说，在你的体内其实还存在着一道极其微弱的神魂，我想，那紫姑娘找上你想必也是因为你体内有她熟悉的人吧。”
　　“这？”梦年初心一凉，颤声问道。
　　“那个人叫做梦洛，是紫姑娘的原配郎君。”说着阳火道人往梦年初额头上看了一眼，惹得梦年初也是急于想知道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梦年初抽出一把铜镜，铜镜下，他惊奇的看到了自己额头上的火焰印记，心里更是发凉了起来。
　　“那天我见你抱着紫姑娘从房间出来，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了这个印记，感觉奇怪。不过我等虽未听梦洛细说，但是感觉他那时的气度和你相差甚远，简直卓卓然有不弱于紫姑娘的风采，那时我们才猜测可能是紫姑娘用了什么方法将你身体内的另一道神魂唤醒了。后来梦洛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就抱着紫姑娘离去，直到今天才见到你回来，梦洛怕是又沉睡过去了。”
　　阳火道人娓娓道来，但是作为一个听者，梦年初此刻却是感同身受，同时心里却是忽而发出了一种极度的嫉妒情绪。他终于明白了紫朦胧离去之时眼中的泪水是为谁而流的了，终究不是为他。那他也明白梦年初小时候遇到紫朦胧时，她眼中的喜不自胜究竟是因为什么了。原来这么多年，他所作的，一直只是个替代者的角色。
　　梦年初惨然一笑，跌坐堂前。
　　“年初，盼你自重，切莫因为儿女私情影响了道心，这终究不是我们修道人的归处。我们修道者，不求自己安乐，能够自然消陨已经是得了天大的造化。再多的情情爱爱，当今凡人，又有几人能够承受的起。”阳火道人不忍徒弟就此堕落下去，因此发言劝道。这些话，梦年初听了一半忘了一半。留在心里的一半，却也在紫朦胧的面前变得黯然失色，最终消散而去。
　　看着徒弟根本没有听进去，阳火道人一叹，摇了摇头，让他好好回去休息去了。
　　夜很深了，梦年初直挺挺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身边放着紫朦胧送他的白纸扇，并没有打开。扇柄上的烫金小字，写着是一个仙文，他根本读不懂。但是现在，他似乎是猜到了。怎么看，他怎么觉得那是一个“洛”字。
　　“原来，我苦了数十年，等来的却是一场空欢喜。”梦年初想到，一时间鼻子有些发酸。他此刻很想一走了之，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从此一个人去过无人打扰的生活。但是现实摆在面前是，他的父母年岁已高，尚还需要他照顾，他的师尊，一直那么看重他，甚至想传给他衣钵，他一走了之后更免不了伤他老人家的心。再说天大地大，这天下竟然似乎也没有能让他安身的地方。想到这里，他的眼忽然暗淡了起来。
　　“蜀山就是我的家，我哪里都不去。”他最终在心里下了这样的决定。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未眠的梦年初见了五位掌教，叙述了他心中所想。
　　“五位掌教，弟子想去东胜鬼蜮潜修一段时间，还望掌教应允。”梦年初半跪地下，郑重说道。五位掌教面面相觑，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
　　“年初，东胜鬼蜮不同于凡间其他地方。那是凡间‘生门’和阴间‘死门’所在之地，平常路过都是凡人将入地狱的魂魄，常年阴气不散。你修行尚浅，不如再在山门多呆些时候，等到修为有成再去不迟。”大掌教好生劝导。梦年初死犟着摇了摇头，只是半跪，一句话都不多说。
　　“年初，你这又是何必呢？”一直很少出言的三掌教也是说道，跟着叹息了一声，显然也很可惜了梦年初这个好苗子。
　　“掌教和师尊放心，弟子并不是盲目前去送死，我心里已经有了计划。”梦年初说道。“弟子听闻在凡间还有一座仙山，山中封着一柄仙器。我想先绕道到那里去求一趟机遇，然后再动身前往东胜鬼蜮。请掌教和师尊应允。”跟着他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仙山所在离蜀山不远，倒是可以先去看看”几人对视，跟着，沉默了许久的阳火道人说道。梦年初抬头，其它掌教也不可思议的看向阳火道人。这老头平素最为爱护自己这个小弟子，怎么今天忽然转了性了。
　　“不过你得让年复陪你一起去，这样我才放心。”阳火道人接着又说道。“你身上有我赐给你的救命丹药，到了关键时候能保你一命。到时候遇到危险别逞强，千万不要以为是你一个人的事就拼命，你师兄和你一起，那你便是也要将他的性命考虑在了其中了。”
　　“是，弟子记住了。”梦年初回答。
　　“好了，就这么决定吧。今天晚上准备准备，你明天再出发吧。”阳火道人说道。
　　“是。”梦年初答应了，跟着离去了。清心殿，跟着一阵的寂静。
　　“阳火，难为你了”
　　“呵，这对他也是一次历练，并不算太出格。”阳火道人勉强说道。其他四人看出他脸色异样，均是心中一阵叹惋，但是面上并不表现出来。
　　“我们也去准备点东西给他践行吧。”大掌教手一挥，众人离去，只剩了阳火道人还在原位，默默想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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