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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不知又过了多久,楚颜似乎听到了叶承欢有些粗重的喘息声,这才停了笔,松开手,绕到叶承欢的身侧,剑眉微蹙:“怎么,才画多久,竟累成这个样子?”
脸上又是一热,抬手拭了拭额角的汗,刚想解释什么,忽然看见楚颜伸出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心里一惊,刚想挣扎,又见楚颜顺势向下捏了捏他的胳膊,接着拍了拍他的前胸后背,这才放下手叹道:“沐春楼还真是把你养得身娇体弱,难怪连画画时间久了些,都会觉得累。”
听到楚颜如此说,叶承欢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小人儿指着他的鼻子大笑:真丢人,想歪了吧,嗯?
是呀,真丢人,可是让叶承欢更为难过的是楚颜刚刚提到的四个字——身娇体弱。
没错,我就是身娇体弱,那又怎样?是我自己想要的吗?小时候,尚在父母身边的他,也曾握着小小的拳头,向父母发誓,长大后要成为男子汉,要成为大英雄,好好地保护他们。
可是后来呢?瞎了眼睛,进入掖庭宫,又被恶意地送进沐春楼,被人灌下药,后来师父医好了他的眼睛,又让他服食千叶红,变成这副丑样子,兰姨这才放过他,停了那药。可是,纵然有师父帮他调理,可是身体却……
“我也曾这么说过我的小兄弟,”楚颜伸手将笔从叶承欢的手中取出,放回笔山,“因为他跟你长得一样单薄,但是他却不会像你这般愁眉不展,他只会嚷着让我教他骑马射箭,还说总有一天会跟我一较高下。”
我也曾跟玄楚哥哥说过,只是那个时候是我不知天高地厚。
叶承欢的面色愈发黯然。
“如果你想学,等你的伤好了,我亲自教你。”楚颜温声道。
“真的?”叶承欢眉头一锁,不可置信地看着楚颜。
“当然是真的,”楚颜笑道,“不过,前提是必须养好脸,我可不想让旁人看到我带着一个丑八怪骑马射箭。”
真的可以吗?骑马射箭?这可是玄楚哥哥当初对他的承诺啊。
那个时候,盲着双眼的叶承欢,只要听到玄楚哥哥讲述他如何策马扬鞭,弯弓搭箭,就会在一旁兴奋地想象着那个画面。
没想到,如今马上要带着自己实现这个小小心愿的人,不是玄楚哥哥,而是这个到现在也没琢磨明白的楚颜。
看着叶承欢的眸中有了兴奋的光彩,楚颜笑着从腰带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来,这是抚痕膏,我帮你擦上,昨日你昏睡的时候,已经用过一次,这药灵得很,不出三日,左脸的伤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抚痕膏?听着怎么那般耳熟?这药应当是师父配的,难道……
“你猜得没错,这药我是命人从济世堂云小楼那里取来的,”看到叶承欢狐疑的样子,楚颜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这瓶抚痕膏的来路。
打开小瓷瓶,取了少许药膏均匀地抹在叶承欢的左脸上,楚颜继续道:“右脸只要你停了那千叶红,自然而然就会慢慢淡去,还有你的喉咙,有了清音散,不出七日,自然会好。”
“王爷,谢谢您,”叶承欢的这句谢,是发自内心的,可是当看着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楚颜又黑着一张脸的时候,马上意识到自己又把称呼说错了,“不,是谢谢你,大哥。”
“记住,”满意地点了点头,楚颜正色道,“下次再错,你就没资格当我的小兄弟。”
“只是一个称呼,”叶承欢有些不服气地小声道,“至于么?”
“怎么?你有意见?”没想到叶承欢竟然会如此说,楚颜的语气顿时有些不善。
“那要是一个不小心说错了呢?”叶承欢大着胆子问道。
“说错?”楚颜冷哼一声,“那我只好把你丢回沐春楼,让你重新做回小倌。”
脸色一变,叶承欢不甘心地又问:“那倘若我一直不说错呢?”
“只要你愿意,”一把将叶承欢揽到怀里,楚颜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把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当我的小兄弟。”
楚颜果然言出必行。
每当闲暇之时,楚颜总会来到听雨轩与叶承欢一道闲敲棋子,淡品新茶。偶尔来了兴致,楚颜会随着承欢的琴音舞剑,亦会共执紫毫,寄情于山水墨香之间。
渐渐的,叶承欢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习惯了楚颜每日帮他上药,习惯了楚颜每日帮他沐浴,甚至习惯了每夜让楚颜搂着他入睡。
当楚颜的小兄弟,其实没什么不好。
没有了最开始的那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拘谨,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天然的本性流露,叶承欢活得越来越像自己,一个十六岁少年本该有的样子。
手谈之时,叶承欢开始大着胆子耍心机,纵然被楚颜抓个现行,也死不认账;
作画之时,叶承欢开始对着楚颜的画品头论足,心里虽然已分高下,嘴上却绝不服输;
舞剑之时,叶承欢总喜欢有意让琴声突转,可惜楚颜每一次都像料到他心中所想那般,剑随音转,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仅如此,就连原本觉得有些尴尬的事情,现在也变得越发自然起来。
不就是一起沐浴温泉么,都是男人,你帮我擦背,我帮你洗头;你坏心眼地藏起我的衣服,我自然会毫不客气地将已穿戴整齐的你重新推到池中;
不就是一起睡觉么,寒冬将至,一天凉似一天,楚颜的怀里好似一个天然的暖炉,叶承欢将他单薄的身体蜷缩在楚颜的怀里,嗅着他身上清爽的气息,一夜好眠。
做楚颜的小兄弟,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幸福。
只是,这一点点的幸福,叶承欢不知道会拥有多久。
因为楚颜有时会笑着对他说:“承欢,你现在看起来愈发像我的小兄弟了。”
没错,只是像而已,可他终究不是。
有些后悔当初的承诺,为什么一定要当他小兄弟的影子?早晚会失去的,就不要让他有期待。
就算把他丢回沐春楼,也没什么,毕竟是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不似现在。
翻了一个身,早已醒来的叶承欢却迟迟不肯起床,继续朝向床里生着闷气。
“承欢,怎么还在睡?”
门,推开了。听到那声音,叶承欢知道那人是楚颜,赶忙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伸手推了推叶承欢的肩,楚颜的语气里隐隐有些不满:这段日子实在是太过宠着他了,天将晌午,竟然还赖在床上。
可是,当他看到叶承欢坐起身来,耷拉着小脸,又有些不忍心再出言责备:算了,本来是想让他开心来着,何苦惹他烦心?
想到这里,楚颜将一套衣服扔到叶承欢的怀里,笑道:“快换上。”
“这是什么啊?”叶承欢拿起上面的一件,展开来看,原来是一件冰蓝色的窄袖短衫,再看看面前的楚颜,也不是平日里的锦衣华服,金冠玉带,而是一身镶着金边的玄色胡服。
“猜猜我要带你做什么?”楚颜的眸中盈满笑意。
“骑马?”叶承欢心中一喜。
“算你聪明。”楚颜伸手揉了揉叶承欢的额发,暖声道,“我不是答应过你,等你伤好了,便带你骑马射箭么?我怎么可能言而无信?”
“楚颜!”叶承欢顾不得还赤着足,猛地站了起来,心里胡思乱想出来的阴霾,霎时一扫而光。
“快帮我穿上。”叶承欢兴奋地展开手里的衣服,不客气地对楚颜道。
“放肆!”
小东西,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指使我。楚颜压着心里的笑意,故意板着脸道。
“你不是我大哥么?”叶承欢有些恃宠而骄——反正,你不是最吃这一套吗?你说你的小兄弟从不怕你,你说你的小兄弟从来不跟你讲道理,你说……
反正都是你说的,我只是扮演好你小兄弟的角色而已。原本好起来的心情,不经意间,又变得黯淡。
“你确实越来越像他了,”楚颜笑道,“好,大哥帮你穿上。”
楚颜说着,接过衣裳,认真地为叶承欢穿戴起来:
冰蓝色的窄袖裘绒上衣,深蓝色的紧身长裤,腰束郭洛带,足蹬玄色革靴,亮蓝色的发带将一头墨锦似的鸦发高高束起。
穿戴停当的叶承欢兴奋地站在古铜镜前上下地打量着自己,而他却不知,此刻,他的身后也有一双同样惊喜的眼睛正打量着他:
剪水明眸,容颜如画。脸上的伤痕与血色的印记早已无影无踪。从未想过这一身干净利落的胡服穿在叶承欢的身上,竟是如此的美。
难怪八年前,有人说叶承欢长得像那个人,那个姿色倾城,不仅亡了南诏,也亡了北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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