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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图
朱砂原先是个倒头就能睡的姑娘。
可今天她却睡不着了,总觉得有什么事在心上萦绕不去。她挠着头发坐起来,决定还是先去探探薛琼的病势。
她出了门,化作一朵梅花飞去。
飞到他院门边,她却踌躇起来,薛琼一向对她们冷淡,自打来了,她只见过他两次,而他,每次对她都冷冷的,连表妹从来没叫过一声,此次深夜冒然前来,不仅唐突,而且作为一个姑娘深夜探访一个男子,未免有点不自重。
她们当妖的没有这么多规矩,但郑其美是个凡间的姑娘。自己如此行事,有点败坏她的名声。
可是,不看看他安好否,自己又有那么点放心不下。
要不,进去偷偷看一眼就走?再怎么着,今天也是自己连累了他。
他若安好,那他们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
就这么办。
她飞过院墙,来到正房门前。
夜深再加上天气冷,薛琼门窗自然紧闭。她上次能进去是沾了谢繁的光,这一次,她可不盼着谢繁再出现在此处。她略一计较,又变作人形,手中化出一把薄薄的短剑,轻轻去拨薛琼门栓,为了掩饰可能发出的声响,她边拨边学猫叫。
门栓终于拨开了,她轻轻推开一条缝,房间里黑洞洞的,很安静,她很庆幸没有惊动到薛琼。
她踏进房间,在黑暗中稍稍适应了一下,辨明方向,放轻步子,蹑着手脚往他卧室走。
床上帐幔低垂。
因是初冬,床上挂的帐子不是纱帐,她无法看到他的身影,便侧耳贴着帐子去听他的呼吸是否平稳,留神听了半天,却是什么也捕捉不到。她心里一惊,这人别不是因为伤势过重,悄没声息地死在床上了吧。
如果是,老天爷会不会把账算在她头上?
千不该万不该,自己不该捉弄他。
她心里一边后悔着,一边去揭帐子。
她把帐子撩了一条缝,头刚探进去,胳膊上便一阵剧痛,待她反应过来时,她左手已经被反剪在背后,而脸,却朝下撞在被面上。
不愧是功臣家,真是有钱,他的被子絮得全是蚕棉,又软又蓬松,她的脸被按得埋在里面,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想把头抬一抬。
按在她颈上的手一使力,她又被埋了进去。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脑袋被门挤了,才会担心他!瞧他这生龙活虎的劲儿!
她口鼻闷得难受,忍不住,低声哼了一声,薛琼大约听出来是她,手上一松,放开对她的禁锢,边掌灯边问:“你来干什么?”
她得了自由,回转身子顺势坐在床沿上,边揉胳膊边愤愤地哼了一声,她左臂现在还麻着,不想回答他行不行?
帐子还垂着,半掩在她身上,她没好气地往旁边撩了一下。薛琼见了,不由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准备把它挂到帐钩上。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敲门声。
原来是谢繁,她听说薛琼旧病复发,前来探望。
薛琼指指屏风,意思是让她躲一下。却见她大喇喇地坐在床上朝自己翻白眼道:“不去。”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见谢繁,只是不给薛琼点添堵,她心里不太舒服。薛琼见她一副赖皮样,心里微怒,提起她来一把把她塞在床底下。
谢繁进了门,先走近他察看他的脸色,然后是一顿自责:“薛大哥,今天是我生辰,多贪了两杯酒,午后便歇了。才醒来,小樱便告诉我你旧病又犯了,怎么样,好些没有?”
说着,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朱砂伏在床下听了,心里佩服这位谢姑娘演得一番好戏。只听薛琼微笑道:“还好。多谢你惦记着,你身子不适,还是回去歇息吧。”
“薛大哥,人家专门来探你,多坐坐就怎么了?你心里是不是瞧不起我,厌烦我?才急急地赶我走”?
“没有的事,阿繁,你想那里去了”。
“那今天就让我多呆会儿,今天是我的生辰,就让我多会儿欢喜吧”。说完,她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娇羞脉脉地垂下头。
薛琼一向对她客气,她话又说到这个份上,只好由她,自己走到纱灯前,揭开灯罩,把烛火再拨亮些。
室内一时静悄悄的。
半晌,还是谢繁耐不住,柔声叫“薛大哥,我……”
她话还未完,便顿住了,因为,她发现,薛琼的床帐里,斜斜地伸出绣帕的一角。那帕子是玉色的,上面洒着几朵朱砂梅,很显然,是妙龄少女才用的式样。
她几步过去,揪了出来,朝着薛琼颤声问道:“薛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薛琼心中懊恼,一时只想把床下那个祸害拖出来打一顿。
谢繁见他不答话,显然是默认了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第一次见到他,便为他倾倒,虽然他身有重疾,无法托付终身,但她还是不由自主想与他亲近一些。
她的心意,他又不是不知,却每每以病推托,可今儿却被她撞到藏着女人的东西!要不是今日她来,她还被瞒到什么时候?
兄长拼死救了他,他才有今天的地位与荣华,他对她不应该是予取予求、粉身相报吗?
她气疯了,把帕子往地上使劲一掼。一回头见床上帐子掩着,心下更是生疑,当下也顾不得自己身份与女儿家的仪态,一把扯了开来,一阵梅香扑鼻而来,帐子中却空空如也。
她脸色刚缓,却见锦被上好象搭着一个什么东西,颜色鲜红,她抄在手中,在灯下一看,却是一个女子的抱腹。
姑娘家这样私密的东西,却在他床上,刚才发生过什么,可想而知。
她把抱腹放到薛琼眼前质问道“薛大哥,这又是什么?”
薛琼坐在椅上,恼得槽牙都要咬碎了,他抬起眼淡淡地道“阿繁,我找个把女人寻个乐子,还得经过你同意吗?”
谢繁一时语塞。
她原本出身寒微,起初来到薛家时,拘谨得很。但薛琼平日待她极好,很少逆她心意,慢慢的,她也以主人自居,今日他分明在提醒她,她只是个客人而已。
平心而论,以薛琼的身份与年纪,房里没有一两个人,反而不正常。
不知是哪个贱婢入了他的眼,让他不顾身体也要放纵一番?
她的脑中立刻出现了一张倾、城脸,尽管只见过一面,她却再也忘不了。可是,那人是他仇人的妹妹,他连见都不愿意见她一面,应该不是她。
想到这里,她抬眸看了薛琼一眼。
他浓眉皱起,一脸冷肃,似乎有什么事让他难以忍耐。
她与他没有婚姻之约,也没许过白头之盟。那么,他床上睡一千个姑娘,似乎也不是她能管的事。
想到这里,不由得气馁,半晌后谢繁才说:可,可……,她可了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掩面奔了出去。
薛琼俯下身子,想把那个惹事精从床下拖出来,手一伸,却捞了个空。
他心念一动,撩开虚掩的床帐,只见她笑嘻嘻地坐在锦被上,衣襟虽然掩着,却有些松散。
薛琼一手叉着腰,一手捏着抱腹与帕子,凉凉地看着她。
她不惧,掠了掠耳边有些散乱的头发笑道:“喂,别那样看我,我在帮你知道不?这位谢姑娘,她三心二意,配不上你。”
不知为什么,她的话让他心中一阵熨帖,但他还是端着架子,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以为他不信,便把假山后面的事简单说了几句。说完后,颇为同情地看着眼前的这只篮子。
她不是有意破坏谢繁的好事,只是她实在见不得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把戏。
可那只篮子却不大领情,皮笑肉不笑地对她说“你如此卖力地帮我,我该怎么谢谢你呢”?
她一笑,连连摆手:“不用谢,我只是天生热心肠罢了,你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说毕,还在脸上夸张地摸了一下。
薛琼上前一步,逼问道:“你就没有想过你的名声”?
“她又不知道是我,只要你不说,怎么会对我名声有碍?”
“那我的名声呢?”薛琼又上前一步,把手中那两样东西在她眼前抖了抖。
他似乎离她太近了,她被逼得双手撑着身子向后仰,壮着胆子道:“我都不在乎,你一个大男人在乎什么?再说,我全是为了你好不好”?
“为了我好的办法有很多,你干么选这一种?你明明白白和我说,我也会信”。
朱砂语塞。
他一条腿搭在床沿上,身子俯下来,把手中的帕子与抱腹按在她脸上。
随着他的逼近,朱砂双臂一软,几乎要睡倒在他枕上。
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面对一个男人,看着他沉沉的双目,她脸上终于出现了慌乱的表情。
她承认,她刚才是有点给他添乱的意思,谁让他把她塞床底下的啊?那么脏。
她有点胆怯,颤声问:那你说怎么办啊?
薛琼一笑,刚想回答,胸腹间突然一阵钝痛,他双腿一软,倒在了她身上。
他比她高大,身子压在了她胸口,这这这怎么办,她没有穿抱腹啊。
朱砂急得赶忙推他,颤声道:喂,虽然我有错,但你不能这样啊。
直到额上一热,她才意识到不对,赶忙从他身下挣扎出来,扶住他的肩膀。
他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午后吃了一剂药,晚间又早早歇了,本已缓了些,可是眼前这个小冤家又来折腾了一出。
他本就是侍卫出身,素来警觉异常,他在她装猫叫时便醒了,那时他还不知道是她,一闪身避到帐子后面,待她察看时一招将她擒了,闻到那阵似曾相识的梅香他已知道是她,把她按住却是存了一点教训的心思。
他身子难受异常,可一点责怪她的心思也没有。看着她扶着自己,满脸担忧地叫:薛大人,你怎么样,可难受的很?
经过刚才一番动静,她的衣襟更乱了,在烛光下,别有一番蒙胧的美。
他一手还捏着那两样东西,另一手捂着发痛的心口,意识却不由得飘忽了一下。
他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低声道:“没规矩,叫表哥”。
朱砂一愣,这是争论称呼的时候吗?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然后从善如流,马上改口叫:“表哥,好些没有?”
灯光昏黄,薛琼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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