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仙

　　她说完这话，温惬竟劈手给了尹密淑一个耳光。
　　“殿下，我没有说过…妾身没有…”

　　“她只有五岁，若不是你说给她听，她怎会知晓这些话？”
　　屋中人纷纷跪倒“殿下息怒。”我听见温元掠过众人，对我传音“母妃，怎么，您竟不添一把火吗？”

　　我无奈“王妃，您的确不该说这些话。”这话确实是真的，这虽不是她一五一十对我女儿阿元说的，可确是她对我说，不幸被阿元听到了而已。她既不知阿元有这样的心性，真是防不胜防。

　　于是温惬禁了她的足。对外只说王妃抱恙，生了很重的病。那日，府中乱成一团，我出门去问怎么了，她们说，陛下皇后双双驾临，殿下已去迎驾了。我那时仍抱病，与温元待在屋里。“此次他们若要见我，你就不要同去了。”
　　温元手里握着把纸扇“只怕母妃你太高看自己了，咱们陛下想见的，可未必是你。”
　　果然，片刻有人来说，陛下召见平妃之女阿元。她一抹平裙摆上的褶皱，拍拍手附耳对我道“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去，温惬都护不了我，你更不能。”
　　她从容不迫的跟着侍女前去，我忧心如焚只好以元神隐身伴她一路前去。
　　她似乎是察觉到了，只是微微一笑。

　　她见温惬的父亲母亲，只是跪行大礼，不卑不亢“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皇后似是很奇怪她如此小的年纪竟无一点惧意“小阿元，来本宫这儿。”
　　她遂起身，缓缓走去皇后身前又一跪“皇后奶奶。”
　　她这一声像要把人融化了一样，皇后看着欢喜万分“谁说阿元心眼多的，我看呀，咱们阿元单纯可爱的很。”

　　温惬跟着附和了两句，走的时候皇后却牵了阿元的手“本宫在宫中寂寞的很，不如阿元陪奶奶进宫去？”
　　我当下就想阻止，无奈却是元神在此处，谁料她软糯糯的说“阿元能代父王母妃尽孝道，是阿元的福气。只是阿元有时贪玩，只怕扰了奶奶的安静。”

　　皇后又是笑开“好懂事的小姑娘。”便牵着她的手走了。温惬本想阻拦却被刘侧妃扯住了袖子“殿下且慢，陛下皇后有备而来，殿下阻止亦无用。”

　　温元啊温元，我只求你藏好你的狐狸尾巴，尽可能做个五岁小姑娘，单纯可爱一些，可万不要在那老油条皇后面前扮角弄乖，只怕要栽到她手里去。
　　于是夜半三更，我到她的房里去，只见她阖目坐在房中，却是化成妙龄少女那往日仙界的模样，盏前两杯热茶，呼呼的冒着氤氲热气。

　　“你还是来了。”
　　“你万事小心。”

　　“这外头等着的人都被我使仙法迷倒了，我在等你。”
　　“等我？”

　　“皇后一心护着尹氏，已命温惬放她出来，经此一时皇后虽降了她的位分，如今亦是平妃，并让温惬在你与她之中选一个更适合做王妃的人，可我只怕，我不在，母妃您斗不过她。”
　　我叹息一声“我继续装病，总不至于被人暗害。”
　　她喝道“大敌当前，哪容母妃您挂上停战协议就作罢呢！您可不要糊涂，那尹密淑绝非良善之辈，她的手段比你想象的更加狠毒。”
　　“所以呢，你如何想？”
　　“你我，互换元神。”
　　“不行，你我性情殊异，如此一来，不利于你我二人。”

　　“既是如此，那阿元请求母妃，求母妃以仙法算出尹密淑所行所为，也好提前有个防备。”

　　“我知道。你放心，做好你的五岁孩子，可千万别被人看出蹊跷来。”
　　她还是留着淡淡的笑“我做个无心思的女娃有什么难的？”
　　“我们玉璧公主是九华的女诸葛，自打你一百岁时，便熟读经策谋略，你的才智，当真能压的住吗？”

　　“只要我想，有何不能？你我在九华时，您初生下阿元时，受尽辛酸委屈时，那时我便打定主意，一定要一个一个的还给她们。”
　　我叹息一声“是我无能。”

　　她亦无言，须臾过后亦是叹息“母妃…仁慈…孩儿比不得，只是母妃想做善人，在九华上，在此处…都是不行的…您若想做善人，必然有人要做恶人的。”
　　我以为几日后她会平安的回来，可谁料到我府接到的却是入宫侍疾的圣旨。
　　皇后病了，几乎是病入膏肓。

　　我当下便怀疑了温元。她到底还是没有听我的话，去到皇后处所时，只闻得铺天盖地的一股药味。温元和两个侍女迎了出来，她脸上隐有泪痕“父王，奶奶怕是…怕是不好了…”温惬便搂住她“阿元乖，先去找母妃。”温惬惶急的向我望一眼，我便一礼，他与尹密淑进去看皇后。我摒退左右，与温元两个人走到僻静处“我告诉过你，叫你不要动手。”

　　“母妃还是不了解我，我若想动手，皇后早就活不到今日了。”
　　她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于是我问“那皇后怎会如此？”

　　她笑“那您应该去问害她的人，而不应该问我这个毫不知情的人。”
　　“你日日伴她左右，她的吃□□神你该最清楚，她究竟为何如此你会不知道？”
　　温元似没听到的扳了扳手上的玉镯“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你可知道，她是温惬的嫡母，论情论理你该叫一声奶奶，你如此…”
　　她忽地笑了“天地良心，天道正义，这宫里哪有什么光明与正义，有的只是阴险算计，明枪暗箭。母妃是不是又想说，我等身为神仙，自当匡扶正义，锄强扶弱，你可真是愚蠢。谁是正义？皇后怎么可能是正义？她的手上沾了多少无辜的性命，她为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又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吗？山有猛虎，被猎人所伤，母妃心慈而救，而猛虎归山，牲畜均为其所伤，成为它腹中之物，生灵涂炭，母妃的心慈又换来了什么？”
　　“母妃，我们都并非不被尘世所伤之人，此情此景，我们在九华上见过无数次，母妃还是不要在同一个陷阱里跌倒好几回了，你的良善，原该带些锋芒。”
　　她转身离去，面上又带上了单纯的笑，我亦只好随她一起去。屋里的人渐渐的散了，我看着太子先行出来，去到一边退让，阿惬后一步出来，示意让我跟上。“皇后娘娘如何？”
　　“太医说，已然回天乏术。”

　　“可皇后娘娘一月前还精神矍铄，一点也没有不好的迹象啊。”
　　“母后那时只不过凭一口心气强撑着，说到底，我儿时她待我如亲生子嗣，而我如今却不能做什么…”

　　尹密淑紧紧握着他的手“殿下，我相信姨母一定会好。”温惬颇显深情的看了她一眼，两人便相携而去，此时温元给我传音“你看，母妃，这里不比九华，父君可不止您一个女人，您要是再如此轻敌，早晚输给她。”
　　我略显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她耸耸肩“母妃，咱们也走吧。”

　　回了府就也是这样，日日无聊，直到那日皇后大去，全府换上白衣孝服才算是有些事情做。我府两名侧妃哭的那叫一个可怜，可惜她们却连一面之缘都不
　　曾与当今皇后有过，我虽有些惋惜，可只是惋惜，若不用仙法催化，我那眼泪万万流不下来，而阿元更是如此，她听了这丧讯竟像是铺天的喜讯，还说这也算是一件好事，护着尹密淑的人终于死了。
　　我们到宫中去吊唁，此次我府两位平妃六位侧妃同去，这扮起孝顺儿女来自然是尹密淑第一，她哭的几乎昏厥，温惬劝了她五次她才与我们一同回来。
　　我从头至尾除了低低的饮泣之外便没有锤头的哀嚎，更没有多说一句惋惜之语，我们神仙活了万年，若说半点超脱之情都没有那才是矫情，我想起我大姐九绫所说，凡人之一生便如仙人眼中的蜉蝣，朝生暮死，实在短暂。温元倒装的比我像，她大哭了半个时辰后，温惬便让我带她回去了。

　　“你今儿怎么不多哭一哭？温惬可等着你们变着法儿的哭呢。”她回了屋便变成仙宫上的样子，我叫她变回去她也不肯。
　　“七情六欲，我记着我在这凡间唯一一次哭就是你柏姨死的时候，神哭天地同泣，我一落泪必然导致天地异象，到时不一定有什么说法。”

　　“这人间帝王吗，总是说自己呈命于天从而驾驭万民，实则不过找一个托词罢了，若只说为一己私欲而横行霸道，那还不都反了？”
　　“你如今说话倒愈发尖刻了，你要是哪一日开罪谁，我可不替你担着。”
　　她闻此言盈盈的笑“说起倒可笑，小孩子说瞎话就是童言无忌，可这王府里长大的小孩子，哪个不是自己母亲争权夺利的工具？”

　　“你若不想，你就不是。”
　　阿元起身“这不是我不想就可以不为的，母妃心慈，我自然感恩戴德，可为了活，为了好好的活，我什么都可以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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