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仙

　　小传（一）
　　我本是那天上的一位神仙。

　　我的母妃是天帝最宠爱的妃子，因此我也得了不少青睐，母妃一贯是个刚强的性子，事事愿我争抢个头筹，我却是不曾真替她赢过什么的，大抵是因着我是个成日里不好好修习法术的公主，可却实在没想到就这样可笑的被人栽赃偷了一个仙人的风御灵瓶。

　　那瓶子不过是个凡品，我平日里素爱把玩珍器的，也见过不少的瓶瓶罐罐，可那里头押的却是个厉害人物，数万年前一场仙魔战时，曾将那遗祸的胎儿装在这瓶中，日日以这天上所谓最纯的天池水洗涤着，望脱去他一身罪孽。我听那话时不过笑了两声，可当那叫什么茗玥的公主向我父神有条有理的讲我如何如何时，就连我母妃瞧着我的眼神都有些憎恶。

　　可怜我九柒七一个神仙，修练了这数万年，不过如此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就连平日里最惯着我的母妃都听了那茗玥公主的话，却独独不信自己亲生女儿说的半个字。是了，我那母妃为我父神诞下了四个子嗣，其中我两位哥哥一水儿的出类拔萃，我那大姐更不必说，嫁的是个显赫的天上人家，为我父神又赢了许多保障，可我不但没这些好处，还成日被人交口说的都是我九柒七的不是，实在是我那大姐的功劳。实在话，我虽不是个刻苦求仙的性儿，但好说歹说的还要这几分脸面，我这幺女当的不痛快，仙术上也没差半分，只每次我都不喜与谁比上几招，说个什么承让的客套话，再笑味的瞧瞧自己的对手以示个胜者的居高临下，我那两个兄长一个姐姐却不然的，她们的名字也好听些，不如我，听闻她们降生时皆有祥瑞之兆，不是什么云开了便是什么显了异象，我不然，我出生时只听得天上几阵惊雷滚滚，吓人的很。因此我这个幺女，经她们口中所述的，甚为不祥。

　　我排行第七，因此在那九姓背后除了有个我母妃先前定的“柒”字外，她们还添了一个七字，这样柒七的喊着，我觉着不过是笑我还是个小辈罢。

　　因我被诬陷偷风御灵瓶，被扔下了凡间，且所有仙力皆要被锁，母妃替我求了情，只锁了我一半仙力，并让我在凡间每次施法时，都要经受一次仙链的鞭打，仙火的焚身。我在这仙界未学过什么有用的法术，唯一合用的大抵是学会了一位仙人修改阳寿阴寿的本事，可随意定凡人的诸诸生死。

　　我并不清楚这下凡后要成为个怎么身份的人，更不知下凡后将历经什么样的苦痛，可我就这么跳下了那凡仙两界隔绝的梦诀楼，睁开眼来时便已在一处房内。

　　从她们口中我渐渐得知，我在这凡间成了个王爷的贴身侍女，我的新名字，叫许循。我暗道一句好，这比我仙家的名字有意思的多，这许循是被一位侧室给退下了城楼，摔的人事不省，她本该就此一命呜呼，可因我的这份缘分，她活了下来，不，该说活的是我，她不过与我长的一模一样，也该被称赞一句颇有姿色。

　　我在天上时，最不被人议论的便是我的容貌，因我除了长的美也许再无其他优点，旁人便都不觉得我好，甚至觉得这张脸给了我，还是它的不幸。我在她们依稀有些情绪的话语中感觉到她们的谨慎小心，再问一问她从前的性子时，无一人敢说话了，我不再问这询那，而是去见了这许循的主子，侍女们所说的淮宣王温惬。

　　他的名字很好听。

　　这就是我对他的第一感觉，温，这个字我本喜欢的很，可这名字起的却秀气的紧，第一次听时觉着是个姑娘的名字，可却没想到这许多年后，这名字在我的心上已无法磨灭。

　　我不知道许循与他之间是如何相处，一位与我关系不错的仙人给我了一面铜镜，上面记录着一些他们的点滴，我趁无人时大体看了，原来这许循是个笨性子，脑袋又不开窍，才会被推下城楼，她脾气坏的很，时常与温惬怄气，看到什么便信，丝毫不听解释，最后才死的惨烈，我在心里回味几遍，才去见了那王爷。

　　母妃说，经历生死的人总会有些大的改变，比如会突然换了性子，比如会突然对一个人改观。

　　说实话，本仙真颇为赏识那温惬。

　　从他对许循的事事上心，到她受了委屈便一定要明里暗里替她出一口气，她病时他衣不解带的看顾，她伤心他不顾身份的去探并柔声安慰。

　　我怎的就没这福气？我笑讽了自己一句，才缓缓向他的书房步去。

　　从前我懒怠惯了，到哪儿都用仙术腾云，如今走了不久便出了薄汗，念了一句自己无用，朝那门外的小厮点点头“王爷可在？”

　　他看我的眼光有些惧怕，当即便跪了我“姐姐请，殿下说了姐姐来了，便可随时拜见。只不过，只不过一位侧妃在里面。”

　　我差点脱口而出“那又怎么了”，觉着不合身份便朝他微微低头“实当不起你这礼，不过我只来谢恩，侧妃与殿下说话儿，我不会多扰的，晚间怕有其余事情，我便先进去了。”

　　推门而入时，那侧妃站在温惬身旁，温惬拉着她的左手，两人相视而笑，我即便恨的牙痒痒，只因为那侧妃，是推许循跌下城楼的那位。

　　然而这是凡间，我不可再轻纵行事，因而我缓缓行了礼，“许循前些日子昏迷不醒，多亏殿下垂爱，保得奴婢一命，今日特来谢殿下恩典。另多谢侧妃关心赐药。”我客套的很，说话里面带着那真许循从未有的尊敬和谄媚，不，我一定要替枉死的她报些仇的，她的死虽也算得她自己的错，但一个傻子未必就要那样被人害死，死的没有尊严。

　　温惬见我这般，愣了足足有个十个数的时间了，才说“阿循，你今儿是怎么了？”

　　许循平日里，从不给任何侧妃行礼，也从不自称奴婢，她这清高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但在这凡间，实在要不得。那侧妃轻盈盈一笑走到我面前来扶起了我，说道“姐姐终于想通了，也难为殿下一番心意，如今，你们可当真能破镜重圆了。”

　　我微笑着回了她“侧妃娘娘，我与殿下又不是夫妻，哪里来的破镜重圆呢？再者，奴婢若当您一句姐姐，那岂不是要颠龙蹈凤了？可当真行不得，令奴婢惶恐。”

　　那侧妃看着温惬瞧我的眼神，只好收了，“那妾身便告退了，您与许姐姐一定还有不少事要好好一言的。”

　　温惬点头，那侧妃便毕恭毕敬的告了退，我仍站在原处，却看他急切的走过来“阿循，怎么了？是不是谁给你什么气受了？”

　　他的关心让我感动，可本仙到底不是那个凡人。

　　“殿下，许循这次一死，倒明白了许多事情，一时间看清了不少人，也明白谁是真心谁为假意。从前我不明白殿下对我的种种好，甚至糟蹋了这些好，如今却觉得殿下的一颗心是难得的，我不该如此任性。”

　　温惬二话不说抱住我“阿循，你如何都好，只是再不要出事了。你万事有我，万事不必自己扛着。”

　　这凡间倒是个有些人情味的地方，我深谙此道，觉着这温惬美名在外，却也是个好丈夫。

　　他抱了我片刻，过了须臾我才轻声说“我还有旁的事，稍后再来找你。”

　　我不能就如此，这变的太快，也太难让人接受。就算我真的死过，也不可能完完全全的变成另外一个人。

　　就这么混着到了晚间，他用膳时我才回去，我与几个侍女忙着过几日家宴的事情，许循向来看不上那些侍女，觉得她们蠢笨且卑贱，许循的父亲是个忠烈人，曾为此国建过无数功勋，她在父亲死前也是个贵女，可父亲战死沙场后她被接入宫，有了个郡主的散号，可惜得罪了一位公主被陷害，恰当时温惬的侧妃有位难产而死，便被温惬父亲赐给了他作个侧妃，可惜她的性子太硬，死活不从就只好当个侍女，就这么延迟着一直到了今日。

　　如今身为许循的我自然不会看不起这些同我一样的人，我极尽周到认真，不会的地方就专心的学，学不会不会怪她们的不好，通常都会笑说自己一句“我太愚笨。”那些侍女一开始都是诚惶诚恐的，后来见我果真没有再发脾气便都与我亲近起来。日日姐姐的叫着我，可我仍不愿在这人间多与人相处，这与我在天上无二，我喜欢清静，一个人最好，因此她们虽与我好，却不是那样心换心的真心罢了。

　　我看着温惬用着膳，站了满屋的宫人，一个个皆是屏气凝神，他转头来看我“阿循，不一起吃么？”

　　是了，这许循常日里都是与他一处用膳的。我笑笑，“补身体的汤药喝的多了，我有些用不下，殿下用，奴婢看着就好。”

　　屋内一阵诧异声音，似是都在审视着我，温惬于是摒退了众人，一把拉住我“你从前怨我，都是说出来便痛快了，如今这等阴阳怪气是个什么意思？阿循，你从前事事可都会与我说的。”

　　我被问的一愣，缓过劲儿来后才说“阿惬，你是如何觉得我在怨你？”我的表情认真的很，不像是玩笑，因此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说“你莫不是醋了吧？”

　　我九柒活了这数万年，还真没吃过任何人的醋，我改了称呼许是他会改几分质疑，于是他直接抱起我向床榻上走去，我记着这许循只与他有过一次床笫之事，还是在两人都饮醉了的情况下，他的吻我未躲开，只是在他解我衣裳时我攥住了他“阿惬，不要。”

　　他流连在我的红唇上，甚至有些气恼的时不时的轻咬，过了一会松开了我说“阿循，你果然没有变。”

　　温惬，我当真没有变么？

　　你不是喜这许循入骨吗？那如今，是我该觉着自己演的像还是该怀疑你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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