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寡妇多妖娆

　　隔着围栏，顾怀溪便看见一身素衣的秦卿从屋内走出来，她的神情有些憔悴，唇瓣略显苍白。

　　顾怀溪便不自觉想到了她前两次流泪的模样，而她眼下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

　　“顾长青，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的声音低弱得很，整个人立在那里像个海上孤立无援的小舟，隔岸看到他，带着几分微弱的期盼。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名字，用一种柔弱低微的态度，声音软绵，因为惊惧而显得可怜。

　　她在害怕……顾怀溪这般作想。

　　“你不该伤人。”他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选一个中肯的回答。

　　果然，下一瞬她眼中那点鲜活的颜色顿时就萎靡了下去，她垂眸，眼中似有泪珠摇摇欲坠，雪白贝齿扣着下唇，她隐忍着难过，转过身去。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的背影单薄轻微颤动，压抑的啜泣传入他耳中。

　　一种烦躁渐渐在顾怀溪心中升腾起来，好似他做错了什么一般。

　　秦卿进了屋，慢慢将眼泪擦干，面上毫无悲伤之意。

　　她走到妆台前拉开了抽屉，拿出里面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簪子。

　　她调过簪头，露出下面尖锐的一端。

　　这样的尖锐，明显是被人蓄意磋磨过，秦卿伸手将手指放上面轻轻按压了一下，指尖瞬时冒出了血珠，可见之尖利。

　　她抬手小心地将这簪子簪入髻中，抚平了碎发，对着镜子照了两遍，这才出门去了。

　　“秦氏真的留不得，你瞧瞧自打她丈夫死了之后，琐碎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断过，这次倒好，她还伤了人，下次她再杀了人，又该如何是好？”六叔公低声对三叔公说话，又打量着地上的秦卿，始终嫌她。

　　“等这次判出公允后再说罢。”三叔公说道。

　　他这般说，六叔公也只好缄口。

　　顾怀溪坐在侧位，听见他们低语，却什么话也没多说。

　　“族长，我的右手已经废了，这叫我日后怎么过啊，我不管，我要这个寡妇下半辈子给我当牛做马。”顾俊才是有备而来，又夸大编造了一些，将事情讲了一番，“……而且是那畜生咬我，我便打它几下出气而已，哪里知道这秦寡妇忽然跑过来勾引我，我一时不察，这才被她伤了，要是我的手没伤到筋骨，我也没话说了，可如今我的手废了，六叔公，您也替我说说，主持个公道才是……”

　　秦卿脸色有些苍白，立在那里孑然一身，她安安静静反衬得旁边的顾俊才愈发聒噪。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已经清楚了，秦氏，可是如他所说，你恶意伤人？”六叔公问道。

　　“我……”秦卿揪紧了袖子，眉头微颦，她缓缓抬起头来，扫过上首之人。

　　顾怀溪见她迟疑地看了自己一眼，又低下了头去，不免就想到了早上那番对话。

　　他默了片刻又侧头对三叔公道：“我见秦氏似乎有难言之隐，不如你叫她说出。”

　　三叔公微微颔首，“秦氏，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我做族长多年，从未偏袒过任何人，你说出来，我自能判出个公允。”

　　秦卿肩头一颤，便忽地跪了下来。

　　“秦氏，你这是做什么？”六叔公略微吃惊。

　　“我没有勾引顾俊才，是他在说谎……”她语带哽咽，委屈之意不言而喻，“他那日欺负一只年迈的老猫，万物皆有灵，我因见不过便想去劝，谁知他就丢了那老猫冲我而来，他……他还想欺负我，我是为了自保这才不小心伤了他。
　　若我欺他，他只需一拳头就能把我打倒，哪怕他不打我，也能转身跑了，我如何有那能力欺他？”

　　“你当然不能欺我，但你勾引我，阿卿，你这般香软，可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把持不住的。”顾俊才涎笑道，他说得话反惹人遐想。

　　秦卿掐着手心，气得胸口起伏，“你胡说……”

　　她说的话毫无力度，顾俊才正是得意。

　　这男女之事不管是成了还是没成，就算是香个嘴儿，除了当事人，哪个又能辨出个寅卯子丑出来，只他这么一搅合，搞不好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秦卿再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把心一横抬手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抵在了脖间。

　　“秦氏，你这是做什么？”三叔公等人都站了起来，被秦卿的举动吓了一跳。

　　虽未近距离看到什么，但秦卿脖子上明显流下了一条红色的细线，那血的颜色鲜红，一直往下，延伸进了领口，将领口也染得发红。

　　顾怀溪觉得那颜色甚是刺目，捏着茶盅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

　　“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伤了他，哪怕他真的……真的侮辱了我，我也不该。”她仰着脸流泪，一只手紧捏着簪，叫人生怕她一冲动就了断了自己。

　　“阿卿，你这是做什么？”顾俊才就在她身边，却并未因她的举动而吓到，反而当她这是害怕的表现，“我也不要你的命，只要你日后都乖乖听我的话就是了。”

　　他甚至想要伸手去抚她，却在碰到她之前，忽地被人踹开。

　　秦卿惊愕抬眸，尚未反应过来，手里的簪子便被人夺走。

　　“如果我知道，便不会那样对你说了。”顾怀溪的脸色冷厉无比。

　　秦卿似怔住了一般，没应声。

　　“阿卿是个好人，不许你们这么说她……”

　　人群里传来顾桃的声音，秦卿没有回头。

　　“你给我安静一点，不要惹事情。”她娘低吼了一句，显然又在斥责她。

　　“娘，我告诉你……”顾桃眼眶红红的，趴在她娘耳边嘀咕了一阵。

　　她娘蓦地堵住她嘴，“你说的都是真的。”

　　顾桃害怕地缩了缩脑袋，没吭声。

　　她娘仔细想想她方才在自己耳边说的话，登时火冒三丈。

　　“王八蛋你个畜生……”顾桃她娘咬着牙就推开了前面的人冲了进去，奔到顾俊才面前就是一顿猛踹。

　　“族长，我是亲眼看见他欺负秦寡妇的，我昨儿头疼没敢肯定，现在看见他这副德行，我就想起来了，个王八犊子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妇人叫她们有苦说不出。
　　咱们村多少黄花闺女清誉受损还不都是因为他，他出去满口胡说八道，还抹黑了我们向溪村的名声，今天族长要是不秉公处置，咱们私下里可就替天行道了！”

　　她这么说，旁人也纷纷附和着，谁家里还能没个闺女，养了十几年拉扯大了，结果要因为这个无赖而坏了名声，谁也不愿意啊。

　　“你……”顾俊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空挡要开口，顾桃她娘二话不说又在他脸上补了一拳。

　　“打死你个短命鬼！”

　　顾桃忙上前去将她娘拉扯回来。

　　“顾俊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三叔公问他。

　　顾俊才冷笑，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你们打死我好了，反正这村子里的姑娘我大半都占过了便宜，就是打死了我，我也一样风流快活。”

　　“住口！”六叔公斥了一声，又看向三叔公。

　　三叔公向他点头示意，他这才开口。

　　“既然公允已定，他顾俊才前科累累，又死不悔改，如果村民们没有意见，那就打顾俊才六十个板子，从此将他逐出向溪村，再不得回来。”

　　“好，就这么定了。”顾桃她娘头一个叫好。

　　秦卿意外地看向顾桃，却见顾桃向她眨了眨眼。

　　秦卿怕旁人察觉，只垂眸不再张望。

　　这边顾婵也过来看着热闹，便听刘金花在她耳边嘀咕道：“日后千万要防着这种小蹄子，你想啊，村里有多少寡妇哪个就像她这么多事，她自己也干净不到哪里去的。”

　　顾婵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视线却落在了顾怀溪身上，目光甚是复杂。

　　这一次，秦卿又胜了。

　　或者说，她又保住了自己一次。

　　这绝非是偶然，而是她早有准备。

　　但也有些事情是她没料到，譬如顾怀溪的正直，譬如顾桃的相助。

　　她本意是想让顾怀溪觉得愧疚于他，让他内心有了阴暗，却不想他心胸坦荡，毫不避嫌，当场便能出手阻了她。

　　而顾桃却不知在她娘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她那一向怕麻烦的老娘也奔上来伪做证据，要打死那顾俊才。

　　秦卿正是茫然，忽然有人来敲门。

　　她出来便看见本该在县城里的冯文柏。

　　“冯大哥，你怎么从县城里回来了？”她上次拿了十两银子给他去县城应急，只当他至少要呆上一两个月，没想到半个月不到，他就回来了。

　　“阿卿，我在外面听说了你的事情，我很担心……”冯文柏看她的目光很是怜惜。

　　“这有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这个人十天半个月就得来这么一遭，我都习惯了。”秦卿无所谓的笑了笑。

　　“阿卿，我这次去县城里给县太爷过寿，去他府上充了一段时间的门客，他甚是满意，我的盘缠便周全了……”他低声说道。

　　“你是个有真学问的人，何必去做那些，白白损了自己的名声。”秦卿颦眉，很不赞同。

　　在她的印象里，门客之流都是些科举失利被富豪养在身边负责吟诗作对写文章的人，必要时候阿谀奉承一下，这样的人说不上什么坏，但对于一个真正有才华的人来说，多少都有些折损。

　　“你放心吧，他只说请我做客，在他寿宴上替他应付一些，旁的也没什么，我是急着筹钱，不过是权宜之计。”冯文柏说道。

　　秦卿见他理得清明，便也不再说，“那你这就是要离开向溪村了？”

　　“嗯，我这次有急事必须要去京城，阿卿，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他耳尖红红，顿时忸怩了起来。

　　“你说就是。”秦卿说道。

　　“你……你能不能等我，等我回来，我带你走。”他眸子亮的很，目光灼灼地盯着秦卿，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秦卿只一怔，“你竟是有这样的想法……”

　　冯文柏顿时大窘，“我……我只想叫你明白我的心意。”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你也曾向我提起，你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妻，是不是？”秦卿问他。

　　冯文柏一愣，“是，若你介意，我可以去解除婚约。”

　　“不必了，我不愿意做这种事情，也不愿意你因为我的缘故而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两个不合适。”秦卿说道。

　　“为什么？”冯文柏顿时大感失望。

　　“因为你不合适，而我也不喜欢你。”秦卿没打算拐弯抹角叫他再有所误会。

　　有妇之夫从来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哪怕冯文柏未必喜欢他的未婚妻，他的未婚妻也未必喜欢他，那都是他们之间的事情，一旦她搅合进去，她便势必成为那个坏人姻缘的第三者。

　　“我……我明白了。”冯文柏垂下头去，“虽我这次走了，但我还会回来的，若是那个时候……”

　　“冯大哥，路上保重。”秦卿打断了他的话，将他最后一丁点希望也掐灭。

　　冯文柏点头，沮丧离开。

　　秦卿看着他离开，也只能默祝他一声。

　　秦卿进屋去，解开衣服上面的扣子，方才她抬手遮挡了一二，这才没被冯文柏看见。

　　她拧湿了毛巾，将脖子上的血渍擦去，又换了件素净的衣服，重新将门打开，出门去了。

　　顾怀溪慢了一步，回来时候只看到她老远的背影。

　　他将她的簪子拿了出来，正要归还放在她院中石台上，却忽然眼尖地发现了什么。

　　他仔细地想了想，脸色顿时有些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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