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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再次见到慕雪已是进入四月中旬的事,我正忙于应付接踵而至的等级考试,几乎到焦头烂额的地步,难得到了假日,却又不得不在图书馆熬完整整一上午。
当我如释重负地做完单词速记时,惊讶地发现慕雪久违的身影,就在对面隔一张桌子的座位上。只是背对着我,而且近旁坐着那个让我厌恶透顶的“韩国佬”——崔什么来的呢?我在脑子里反复思索答案,却始终未果,咳!管他呢,记住外号就行。
几次想要上去打招呼,可一想到还得面对“韩国佬”那副尊容,心里不由打起退堂鼓,于是作罢。
及至中午,当我再次抬头时,对面的两人已不见了踪影,得得,改天再拜访好了。我无精打采地收拾了东西,起身赶去食堂。
从如蚁穴般拥挤的人群里全身而退,并托出一顿午餐绝对该称为壮举,我一边这样想一边在冷清的角落咀嚼这来之不易的盘中餐。
“啪——”
从天而降的另一个托盘赫然飞入视线,我不由地一惊,犹豫地抬眼,顺着端托盘的双手向上看去,目力所及的面孔让我惊讶不已。
“怎么?才几天不见,连打个招呼都不愿意了?”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端木慕雪,稍稍变长的头发下,猩红色的耳钉折射出耀眼的冷光。
“好……中、中午好!”我结结巴巴地答。
“算了,如此不诚心的见面礼还是不要的好。”她微微撅着嘴不满地说,顺势重重坐了下来。
“终于舍得回来了?”她双手托腮,仔细端详着我问。
“嗯……”
“信收到了?”
“嗯。”
“全看过了?”
“看了……”
“喂!尹江流!”她声音突然提高了好几个八度,“你存心和我过不去,是不是?都这么长时间不见了,好不容易碰个面,你却这样‘嗯嗯啊啊’地敷衍我?”
周围的人一下子就被这等高音吸引了过来,无不把目光投向我,我真是纳闷了,难道男女起争执时不对的总是男方?
“我没那个意思……”我无辜地看着她那激动的模样,生怕再引起她的不满而来个高音,让所有人把矛头都指向我,于是又补了一句:“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你终于能见到你了,我是很高兴的。”
“不是敷衍我吧?”
我刚准备习惯性地点头作答,可突然发觉这可是往火上浇油的举动,连忙收住下颌,猛地摇头,生怕再造事端。
慕雪圆睁了杏眼,狠狠地瞪着我,良久,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目光渐渐从我脸上滑落下去,看样子比我还要如释重负。
“早上和‘韩国佬’在一起的是你?”我想起早上在图书馆的事来,于是脱口而出。
“你在?”她有些错愕。
“是呢,为了考试不得不去那里。话说回来,你怎么没同他一起吃饭?”
“他要和朋友吃饭,觉得有个女人在很不方便,说白了就是会破坏气氛,于是就把我赶走了……”
“所以就来找我发脾气……我总算是搞明白了呢……”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好吧……彼此彼此了,这话题就此打住。”慕雪做了个“STOP”的手势,“那么,说说你的情况吧?”
“我的情况?”
“嗯!寒假你去了哪儿,竟要那么久,而且连个消息都没?”
“回家乡……”
“这么不情愿的语调?”
“大概是条件反射了,”我解释说自从回南京后,这个问题已不知被问了几百几千遍,现在几乎一碰到久未谋面的朋友就在猜,这家伙是不是又该像审问战争犯一般细致盘查我寒假的去向了?于是,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阵厌恶起来……
“哦——”慕雪略微拖长了音,带着上扬的调子,把我从头到脚又仔细打量了一遍,“我说,好像不止如此吧?”
“这也能看出来?”
“当然是讽刺你的吧!你这人,怎么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唔……我哪知道你是玩笑,当真有那本事呢?”
“不过话说回来,我不是也说过我的第六感很强的?再说啦,看你那张本来印堂发黑的脸,现在换了个好气色,就是树懒也猜得出定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了,不是?”
“为什么是树懒?”我问。
“行动迟缓的动物比较笨嘛!”慕雪笑道。
“唔……亏你能说的这么有根有据的,要是去街边算命大概不会有人怀疑你的道行吧!”我也不禁笑起来。
“那还不是?这是真本事嘛!”
“得得,算你是真本事。”
“呐!不是去见了那个有夫之妇了吧?”
我无奈地耸耸肩。
“怎么样,我说了我第六感很灵的吧?一猜就准!”慕雪开心地说。
“怕是你本来也没什么别的好猜,就这个最合你胃口吧。”
“那还不是一样,嗯……既然你不信我的能力,那就继续听我推理好了,绝对是镜头回放,情景再现的真实场面。”慕雪歪了歪头,把一缕难得一见的长发撩到耳根,“你肯定是带着那个有夫之妇回去见父母来着,对,肯定是这样,不然怎么会花上一个多月的时间呢?”
“呵!这倒是我听过的最有趣的解释了。”我不禁笑道。
“为什么会花上一个多月呢?”
“为什么会花上一个多月?”我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那是因为,你刚把那位女士带进家门就遭了罪!”
“遭了什么罪?”我问。
“你父母发话了:‘吾儿啊!汝怎能破坏门风,败坏吾家之名,带此等有夫之妇回家?此举万万不可,尔等速速离去,他日再见,定不可与此人结为连理。’于是乎,你同那有夫之妇一起被逐出家门,在街边露宿N日,饥寒交迫,行同乞丐……”
“喂喂!再怎么说我父母也不至于说出那些文绉绉的话吧?而且不是说我是遇了好事么?怎么都变成乞丐了?”
“哈哈,你别急嘛!还有下文的。”
“唔……”
“且说你等二人在街边露宿了多日后,那位女士终于忍不住了,心想:这怎么成?难道非得到你父母同意我们才能结为连理?事已至此,也再无顾虑,于是对你好生劝慰:‘既然这样,不如你做我家的入赘女婿得了。’你前思后想,也对啊!反正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入赘就入赘吧!于是利马答应了这么亲事!”
“这就是你说的好事?”我哭笑不得地问。
“当然,不过事情还远未结束,你们当日便起程赶往那女士的本家,然后半月不到便结了连理……”
“得得,已经成为惊天地泣鬼神的绝唱了!”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慕雪坏笑着答道。
“不过这故事挺有价值的。”
“价值?”
“我又发现了你另一个潜质。”
“什么?”
“街头巷尾说书的秀才,对对!就说书了,你那迷倒一片的鬼话功夫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慕雪说着便要给我一记粉拳,幸好我躲闪及时。
“得得,好歹把饭吃了,都凉了个透。”我指了指面前的那盘来之不易的午餐道。
“说的也对!”慕雪也赞同这提议。
于是两人一门心思吃饭,不再乱扯。
吃罢,慕雪递来一张美术展的门票。
“有兴趣不?”她问。
“不讨厌。”我说。
“那好,到时候一起去,正愁没人陪我去看呢!”
“他不陪你么?”
“他说那种东西看不懂,不愿意去。”
我不知所以地哼了声。
“下午还有聚会,那么,改天见了。”慕雪说着站起身来,“哪天再去喝酒啊?不醉不归哦?”她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消失在拥挤的人流中。
罢罢,这还真是一段孽缘,不知我的世界还会被这个女孩搅起什么风波,我明知这就像是一股无法抗拒地洪流,势必汹涌地将我卷进去,使那个总拼命固守原则的自己越发不得脱身,并顺着它的意志走向一个我无法预知的未来,可尽管知道了,现在的我却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一切随波而行……
梦楠赴法留学的期限随着四月的终结而日渐迫近,在所剩无几的下旬收到杭州来的信:
希望这封信能给你那宣泄的世界带去一点乡间清净的气息。
梦楠这样问候。
天渐渐热起来,这里的又是另一番景色,一望无际的原野早已披上了浓浓的绿装,清晨醒来可以听到窗外鸟儿清脆地啼叫声,令人惊喜的悦耳轻盈;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青草味道,透着宜人的露水气息。若是你还在这儿,我肯定你会十分喜欢的。
你现在会在做什么呢?近来我时常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定是在课堂里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想着下课后该和哪个女孩去共进晚餐的事吧?或者又在烦恼怎样摆脱那个总爱粘着你的‘和尚’朋友?你一定又会毫不客气地把那无可奈何的表情写在脸上吧……我只是这样想象就感到非常有趣,一定是那样的!
你走了之后,我们的生活照旧,依然每日按部就班地作息,卢姐把你用过的房间打扫得干净干净、一尘不染,然后在门上贴了个标签——VIP专用。这真是无比贴切的形容,因为白房子的访客除了你几乎再没第二个,而你的到来,又如同贵宾般使这里充满不一样的气息,没有你的日子,白房子似乎都失色不少。就连鸭舍的老人都还问我们:“那位有趣的小哥什么时候再来?”我们都盼望着你下次能再来做客!
关于那个答复,这一月来我都在反复考虑,再三斟酌,我深知所能给你的回答终不能让你赞同,我料想到这样的结果,但我是不会更改这个决定的——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太多,我不希望你再为了我而伤害自己更多。我知道所做的这个决定将会成为一个开始和一个终结:终结我对你的不公,使你承受的持续痛苦也可以在这里划上句号,我真的可以带着一颗感激的心离开这片熟悉的土地,去往远方求学了;开始一个你自己的生活——一个不必再为了我这样总附带麻烦的女人的新生活。
一直以来受到你的庇护——那时候直到现在,虽然很高兴有这样的你在身边陪伴,可不管怎样,我却在不知不觉中给你带去痛苦,我已不能再这样自私下去了。三年的时间毕竟不短,我无法说服自己让你还继续为了如此的我而等待下去,所以,我们的关系到我离去的那一刻就恢复到从前吧,恢复到最开始的朋友关系。不管对你还是对我,那都是最好的选择,尽管在做这个选择的时候无疑是痛苦的,可时间一定会冲淡这一切,你应该有你自己应该走的路,不必为了我而白白浪费三年的时间。
那么,五月二号的飞机,你会来送我么?期待你的回音。
韩梦楠
4.25
读罢,猛地听到外面呼号的风声,看看外面雷雨将至而显得昏暗的天空,我已无法知晓心中的空洞究竟还有多少是自己可以感受得到的,多少是未知的了。也许就算我与梦楠真的相爱,真的知心,我们之间也永远存在着做朋友的成分,惟有这点,即使过去多少年都无法改变,我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带着自己的原则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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