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消失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被抢包，我不会追至这个小巷，更不会在这个陌生的杂货铺里对着那个厚颜无耻的女贼匪气急败坏地骂脏话。正在我大为光火时，余光看见杂货铺斜前方的一栋老屋的2楼平台上一人使劲朝我挥手。离得不远，我定睛一看，顿时转怒为喜，简直是要雀跃欢呼起来，只见那人急匆匆跑下楼来，我急匆匆地迎上去，是李家乐！
　　大概有六年没见了吧？！
　　李家乐喜笑颜开地把我迎进他家。
　　是三层高的一栋老屋。说是老屋，还不如说是待拆迁户。
　　我从没想过他家是这幅模样。一楼只是长了黑苔的墙砖围成的一个小院子。院子里还有一些杂草平时没人打理窜得老高，我们直接顺着楼梯走向二楼。一上二楼就是刚才他出现时候的没有围栏的平台，平台后面是内间，内间往里左右各有一间房。
　　这时候一个阿姨模样的人扶着墙壁走出来，笑盈盈的很可亲的模样问家乐：“来朋友了？”家乐还是像以前读书时候那般乐呵呵的。阿姨说：“那我赶紧去买点菜加餐。”说完就摸着墙壁下了楼梯。我突然意识到阿姨双目失明，但也察觉了她惊人的听力，我虽然只是笑着没有言语，她却大概是根据气息，很自然地面朝着我的方向说话。
　　读书时候就知道家乐是单亲家庭，不然性格也不会这么敦厚，但从没听他提过他妈妈的残疾，亏我们还是那么要好的朋友。而且，我也从不知道他居住的环境竟如此破败。环顾四周，简直可以用“断壁残垣”来形容了，真不知道这样的环境下家乐还怎能整天乐呵呵的。不，他应该只是近期才搬过来住的吧？
　　久别重逢的我们有千言万语：“近些年好吗？”“在哪里上班？”“分开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家人都还好吗？”……诸如此类的话却全都没说出口，只是面对面坐着，看着彼此，傻乐不已。

　　我们当初为什么分开呢？
　　在我看来就是他交友不慎。

　　那时，他沉迷于一个女孩而不可自拔。
　　电话里跟我说女友爱去酒吧玩，夜里两三点未归，他就去酒吧门口等，哪知女友出来后对他就是劈头盖脸的骂……
　　跟我说有一次他约了女友一起吃饭见几个哥们，结果女友的前男友不知怎的就寻上来了，说着就跟那有妇之夫走了……
　　还跟我说一天女友夜里想吃蛋糕，他就登登跑到外面去买口碑最好的蛋糕回来，送到女友单位宿舍楼下，她却说要睡觉不吃了……
　　他还说……
　　我气不打一处来：“别说了！是瞎吗？看不出来自己是备胎、千斤顶吗？她竟跟有妇之夫搞一起，你还瞎凑合什么啊？有这样自虐的吗？”我骂这些他还只是默然承受，但是当我骂那个女孩不要脸装13时，他就受不了了，说什么她自己也不想这样的，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你妹！”我气不打一处来，“如果说什么你都不听，还要跟她在一起，那就永远都别再打给我！傻缺！”

　　我想他确实是瞎的，因为爱情使人盲目。而且他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偏偏就喜欢主播型的大长腿妹妹，真是的，这个傻缺备胎不你来做谁来做？而我只是心疼他，明明是这么好的男孩，魁梧敦厚又有学问，凭什么被那些白莲花践踏？
　　年轻气盛，说不见就不见。生活多丰盛，朋友满天下。即使偶尔会想起，却绝不主动。
　　转眼经年，如今我们却以这样的方式不期而遇。除了两人看着对方傻乐，说什么都是快活。

　　“你干嘛一直傻笑啊？”
　　“你不也一样！”
　　家乐妈妈很快就把菜买回来了，我们就坐在平台上帮她拣菜。她显得很开心，脸上不时若有意味地看向我。看那表情，我就猜到三分，家乐先忍不住开口：“妈，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的老同学。”阿姨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哦，我知道。”可是脸上分明是不信，依然笑意盈盈。我也被搞得不好再说话，拣好菜就问家乐：“三楼是什么房间？”家乐很默契地说：“是我的房间，我带你上去看看吧！”我们就这样逃离了家乐妈妈的“关注”。
　　楼梯是水泥台阶，没有扶手的。家乐小心地拉着我往上走，我忽然看见他手腕上戴了串银链子，还有一个心形的小吊坠，明显是女款的，俗不可耐，心形边沿还镶嵌了一圈廉价的锆石。家乐看看链子，嘲讽的拉拉嘴角说：“哦，前女友分手时送给我的。”
　　这分明就是哪个男人送给她而被嫌弃之物啊，你傻呀看不出来吗？但是我没有像十年前那样噼里啪啦跳脚，只是用力地握握他的手。心想，家乐多聪明一个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知道的比我多多了。

　　三楼竟然比想象的宏大多了，一进门就是一个类似清朝时期的高梁大屋，里面还有游人在观赏那些古朴的家具，家乐说前庭都是属于古建筑被村里弄成景点供人观赏的，他的房间要穿过这宽敞的前庭，在最里面。我打趣道：“不错啊，至少你不用买票每天就可以生活在景点里了。”他听了又是嘿嘿一笑。
　　绕过那三三两两的游人，穿过那幽深的厅堂，终于来到他房间门口。
　　尚未进门，我们就热烈相拥起来，莫名的泪水就从眼角滑落。真想从此不再分离。然而，久久之后，我仰脸，笑中带泪地晃晃左手的无名指上的戒指：“我们的感情为什么总发生错位？无论多想，却再也回不去了。”说完泪如雨下。他轻轻地松开我，低头看着我，泪水也默默淌下来。

　　时光倒带。
　　那时候，我一直把家乐当成兄长。

　　大学的时候，当我被老师责罚泪流时，他就在旁默默递纸巾；当我生病休学在家时，他会在每天晚自修下课时打电话告诉我当天班里发生了什么要事；当我暗恋师兄时，就会逼着他当信使颠颠儿跑去帮我送情书；当我想打羽毛球时，他会抛下篮球场上的兄弟过来陪我打球；当在饭堂吃饭时，好吃的肉总是会到我的盘子里来……
　　毕业以后，当我找不到人陪爬山时，他会坐两个小时公车从东部摇到西部，睡眼惺忪地过来陪我；当我需要他来帮我把关男友时，他会打“飞的”千里迢迢过来一起唱K；当我生日男友没时间陪而情绪低落时，他不仅千里迢迢赶来，还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一只大大的抱熊来……
　　如果不是兄长，怎会如此溺爱？
　　至于他的恋情，从读书时起，我就怀疑他暗恋班上的广播员，逼问之下也只是一笑。
　　无聊的晚自修时，我会根据自己的喜好逐个帮他排查，“麦子真的不行，她太时尚了，不是你能把握的，阿诗更不行了，经常煲电话粥估计男友都好几个，金子不错，眼睛圆圆的像个洋娃娃，而且也是大长腿美女啊，她看上去就很居家！……要不你就先追金子，追不到了再考虑麦子，反正阿诗是不行的……不过你老是喜欢那些大长腿高妹也真够肤浅的！到时被甩可别找我哭！”
　　后来他也谈恋爱了，哦不，在我看来，哪有什么恋爱，都是单相思吧？反正对于他的单相思，我从不以为然，总跟他说“死了这条心，她是不会爱上你的。”
　　那些女孩美是美，只是打心底里我都瞧不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哪配得上我们家乐？所以我从不给他希望，总是以打击为主。我们家乐看上去其貌不扬，但是魁梧敦厚，品行兼优，连我那初次与其见面的男友都忍不住赞他很有魄力呢！
　　多年以后，当我经历数段感情后，才恍然醒悟，有那么些年，一直默默守护着我的家乐，其实是用他最纯真的感情在等待着我的回首。
　　而我做了些什么呢？

　　我羞涩地说：“你去帮我给师兄送封信吧！”
　　我着急地说：“你快来见见我那全世界最帅的男友！必须一个小时内到！”
　　我乐不可支地说：“你怎么这么笨，讲个电话还会被撞头？”
　　还有我生日的时候，他抱了一个大泰迪熊递过来时，我嫌弃地说：“我才不要，抱着这么大的公仔上街好丢人啊。”
　　当我转身爱上了别人，开始了新生活以后，我对他却如此不耐烦。在他也决定去开始一段恋情的时候，亦真亦假地为之苦恼打我电话的时候，我却说：“如果说什么你都不听，还要跟她在一起，那就永远都别再来找我，傻子！”
　　今天，我们却不期而遇，除了开心地傻笑，一切话语似乎都没有意义。终于又见到你，你还好吗？过得快乐吗？

　　当我们彼此终于紧紧相拥在一起，仿佛瞬间穿越时空，回到最初相识的日子里。新学期伊始，老师说大家来自我介绍一下，你走上台去，说：“我叫李家乐，李家有我很快乐！”我在下面翻着白眼：“哪来的傻子？”
　　那时候我是叛逆的少女，爱跟老师顶嘴、逃课、爱慕高年级的师兄，而你是我唯一靠谱的后盾，看我哭，看我闹，看我笑，提醒我明天有英语考试不能逃，在我做不出答卷时偷偷递来小纸条，在我没买票非要听演唱会时义不容辞陪我翻墙……你从来不曾离去。直到毕业后我拉着你介绍给我的初恋男友时，你俨然兄长一般伸出手跟对方说：“你好！”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碎裂。

　　“一开始并没有特别喜欢高个子的女孩，只是你特别肯定……
　　后来你消失了，我也陆陆续续谈了几个，照你的标准去找，但是也没有结果……
　　分手似乎是唯一的结局，自己也不感到伤心或难过。但是，越到后面越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想你的时候，我会翻开旧时的照片，那时候是多么傻。喜欢看你打球输了耍赖的样子，喜欢看你偷走我盘里的虾，喜欢看你对着老师倔强地说不……连你暗恋师兄，我也觉得只是儿戏，虽然那信我并没有送出去……
　　总以为我们来日方长，但是毕业后转眼你就说找到男友了，还花痴一样要我去把关……我能把什么关？我能说他不如我好吗？你那眼神，看得我都心碎了……”他看着我，笑一笑，慢慢叙述。

　　原来那些年，是我瞎了。

　　“说不联系，还玩起了失踪。读书时你就没几个要好的同学，想找你却像大海捞针。这么一个城市，说不见，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以为余生再也见不到你的时候，你却突然又出现在这里。
　　这间老屋等着拆迁，我也是偶尔才过来看看，权当休息放空一下。你却从天而降，大老远地就看到你在巷子口飚粗口，得理不饶人，我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那泼辣劲，这么久了，竟一点都没变……
　　接上你，开心坏了，只懂得笑，感谢老天爷，兜兜转转这么久，终于垂怜，把你送了回来。呵呵，却没想到……
　　不过还是感谢老天，让我终于再次见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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