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西

　　三十二
　　幽静的野外树林深处露出一片荒地。如果没有树林，荒地也就不是荒地。荒地荒地——荒地有许多鼓起来的土，那是死亡的坟墓。荒地竟横尸遍野，一具具一具具尸体，或僵硬、或腐烂、或发臭，或化骨……有用草席或被单草草裹着的人形，有曝尸无肉可化的白骨，有半截入土已无面目的怖态……

　　朱芭黎轻呼着气，躲在离荒地好几米的大树后草堆里，看着捕快迅速地走近荒地，把死者随意地往尸体丛里倒，这动作告诉朱芭黎——他们没少干这活。

　　朱芭黎等捕快走远了，轻轻地拉了拉金黄猴子的手，示意他们要行动了。

　　这就是个乱葬岗啊！朱芭黎憋着口气，越走近朱芭黎脸就越黑，还带着浓烈的不舒服不安感，甚至到了恐惧的心理。他没看过死人，更没有刻意近距离“研究”过这些［东西］。

　　金黄猴子哼唧几声，一手搭在朱芭黎的肩上。似乎看穿了什么，眼神微微地波动。

　　朱芭黎转头与那双无底深黑的双眼相撞。朱芭黎略微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只瞬间。还好不是一个人。

　　这里除了捕快刚刚丢的那具尸体是“新”的外，其他横在较为表面的尸体看起来也基本上都腐烂得差不多了，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这就说明其余的这些尸体被丢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朱芭黎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或腐尸或白骨之间的狭小空地中，朱芭黎走了几圈，忍着被尸体腐烂散发气味的“熏陶”及无形糜肉的怖态的恶心，强压着对尸体的恐惧并且想要一走了之的心理。朱芭黎开始半强迫地观察这些尸体分布地。

　　尸体大多是被随意扔抛的，什么姿势的都有，趴着的，大字形的，侧躺的……这……这也太草率了吧！朱芭黎没有继续走，而是停在了刚刚丢的死者身上，还是这个比较容易观察啊。

　　朱芭黎摸了摸衣袖里的衣袋，摸出了一条白色带子，他快速地把白色带子遮住口鼻，系在脑后。金黄猴子已蹲下来仔细观察着死者。

　　朱芭黎小心翼翼地移了一步，犹豫了一会儿，才蹲下来。尸体是趴着的姿势 ，露出了有几道红抓痕的背，朱芭黎仔细地瞧着尸体，却啥也没有看出来。

　　金黄猴子微抬起一手，手指指向了死者bei部的红抓痕，然后又指了指死者满是红印子的jing部。朱芭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想到，只是随着金黄猴子的手指指向看。

　　金黄猴子用一只手把死者翻了过来，变成正躺。朱芭黎惊，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瞳孔放大，面目显现出了更大的恐惧，他没想到尸体会被翻身，而且死者的双眼还饱含yin色的正对着朱芭黎。朱芭黎猛地起身，差点就要跑走了。

　　金黄猴子看了朱芭黎一眼，一手轻拉了拉朱芭黎的手，依旧是蹲着，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指了指死者的白色亵|裤左侧。

　　朱芭黎想深呼吸，可又怕大量吸入那些腐气，只能微微加快了呼吸的频率，缓解了一点内心的恐惧。

　　朱芭黎站了一会儿，随着金黄猴子的手指指向看，又蹲了下来。

　　朱芭黎还是没看到什么，金黄猴子用手指勾了勾亵|裤左侧的布面，几根白丝在光下微闪。

　　朱芭黎伸出手，轻捻起那几根白丝，拿于较光下观察，看起来比人的头发粗一点。他用手磨搓了几下，又用另一只手压了压——这是动物的毛发。朱芭黎瞧了瞧死者，凶手是动物？可又不像是动物行的凶，动物行凶可比这个惨烈多了，那么……会是什么？难道是……动物变的妖怪！？是青丘狐？朱芭黎双眼睁大了点。

　　世人皆言——狐狸化人，多貌美，销|魂力，以勾|引人之欲|望，达吸取人之精气所养。看死者这般模样，想必就是被欲|望所折服的，少精气无神无魂无魄。

　　朱芭黎和金黄猴子四目相对，所想类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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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西麻婆子的丈夫在死之前的六七天开始变得反常，常流连于风月场所，夜不归宿。”沙和尚坐在小铺的凳子上，同朱芭黎说。

　　“麻婆子说了啥？”朱芭黎一只手伸向桌子上摆的一碟花生米，抓了一粒花生米，抛向空中，张嘴接住。

　　金黄猴子：“……”

　　“麻婆子不肯说，一直在躲。她邻居张婶说，麻婆子丈夫死的前七天晚上看到他出门，回来之后就变了个样了，活也不干，精神恍惚，白天去风花楼，晚上出门，回家只是吃个饭，听说是外面有人了……”

　　沙和尚说完，朱芭黎没有接话，顾自抛起花生米来，张嘴接着吃。

　　沙和尚：“问了那粗汉，他说这样的事从去年中开始的，开始了就没断过，大概一旬死一人，死的地点也有规律，从城西到城南到城东，最后到城北，循环往复，官府一开始是管的，查了大半个月一无所获，后来命案频繁了，都是差不多的死法，官府查不出来，也就没怎么管了，只是把死人抬走，不吓人就好了。”

　　朱芭黎抛了一粒花生米，没接到，花生米直直地掉在了桌上。朱芭黎不抛了，抬起头看向店铺老板，“老板，再来一壶龙井。”

　　沙和尚：“……”

　　金黄猴子：“……”

　　朱芭黎：“官府查不出来就对了，他们管不了。我和师兄跟着捕快，发现了一处乱葬岗，全都是尸体，我们在麻婆子丈夫身上找到了几根动物的毛发，应该不是人干的。”一壶龙井上桌。

　　“你是说……是妖怪？青丘狐吗？”沙和尚表情略微变了变。

　　“我和师兄是这么认为的。”朱芭黎倒了两杯茶，分别放在沙和尚和自己桌前。“张婶不是说，麻婆子丈夫死前精神恍惚嘛……” 没人说话了，都喝起了茶，似乎都在思考。

　　朱芭黎想到了初中生物课生物老师讲的微生物分解的那章，扩展内容提到了苍蝇产在腐肉身上的卵，后来的幼虫——蛆。之前看到了法医学的表哥上网查的尸体变化过程的资料——［一般情况下，人死后经过时间1～2小时，面部及四肢发凉、尸斑、尸僵开始出现。］尸体是昨晚死的，去乱葬岗观察尸体是在早上八点左右，怎么说死了也不止两个小时了……

　　突然，朱芭黎一脸发现了真相的表情，激动地拍了一下坐在旁边的金黄猴子的肩，“哎！我想起来了，乱葬岗没有苍蝇，那些腐尸都没有蛆，还有就是城西麻婆子丈夫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晚上，死了有好几个小时了，但是尸体连尸斑也没有，这不科学！”

　　金黄猴子哼唧几声。

　　蛆？尸斑？科学？沙和尚觉得朱芭黎又在乱编词语了，没搭话。

　　“所以，肯定是妖怪干的！那狐狸精肯定是先女干后杀！”

　　沙和尚：“……不一定吧……”

　　朱芭黎一脸思考样：“你的意思是说……官府怕污染了土地，在尸体身上喷了杀虫剂？又抹了护肤霜？”

　　沙和尚：“……”

　　金黄猴子：“……”

　　朱芭黎嘿嘿地笑了两声，拿起杯子喝了两三口茶，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侧头离沙和尚的耳朵近了点，“哎，沙师弟，你说天上的管不管这事啊？”说着用手指指了指天。

　　沙和尚摇摇头，“不知道，我觉得玉帝老儿不太会管这样的事。你为啥这样问？”

　　“还不是那玉帝老儿，要不是五百年前那什么从天宫下来的滚滚大火，那青丘山的结界会破嘛！”想到乱葬岗的条条尸体白骨，朱芭黎有点愤愤地喝了一口茶。沙和尚没回话，现场静了下来。

　　哎，等等……天宫的五百年前……五百年前……五百年前！朱芭黎和沙和尚都想到了什么，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金黄猴子，只见金黄猴子还在“优雅”地吃着香蕉。

　　金黄猴子感觉到目光，疑惑地瞧了瞧面前盯着自己的两位。［干嘛？想吃我的香蕉？］

　　金黄猴子把吃了半根的香蕉伸到朱芭黎和沙和尚的面前。［呐，看你们那么想吃的份上，就给你们吃了～不要太感谢我哦～］

　　朱芭黎：“……”

　　沙和尚：“……”

　　五百年前的大闹天宫，有一回是孙悟空闯太上老君的炼丹房，然后被关在炼丹炉里七七四十九天，出来后，孙悟空就打翻了炼丹炉，炼丹炉里的三昧真火倾泻而下……朱芭黎看着一脸懵的金黄猴子，总有一种给人擦|屁|股的感觉。

　　看来，这事是非解决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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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芭黎背着金黄猴子和沙和尚几乎走遍了城西的整条街。

　　街道四通八达，却不见昨日来时般热闹了，反而尤为的冷清。问了一位高六尺的糙汉，他说是因为死了人，怕不吉利，死人的第一天都没什么人敢出门。

　　朱芭黎跺了跺脚，双眼瞅瞅地面，啥也没有，又狠狠地跺了几下，还是什么都没有。

　　沙和尚：“二师兄，你干嘛？”

　　朱芭黎：“召唤土地呢！他怎么还不出来！土地！……”

　　金黄猴子向前走了几步，观察着这条街，眼神变得晦暗了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附近。

　　朱芭黎身上的使命感又来了，有点喘不过气来的压力感，他深深呼吸了几下：“嗐～这样子乱逛不行啊，啥也逛不出来，狐狸精也不是能逛出来的，我们得找到突破口，不然我们肯定是没法出城的，待在这里的时间越久，就越不利……师傅还在等着我们呢！”

　　沙和尚点点头，双眼有点酸涩，师傅啊……

　　走着走着……朱芭黎发现他们迷路了！此时这条街上空无一人，街边的房屋都紧闭着门，与他们一开始来的热热闹闹的街道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朱芭黎东瞧瞧西看看，内心吐槽了一句，千寐城的街道没事做那么像干嘛！

　　往前一个拐角处，一个挑着担的粗布褴褛瘦汉缓慢地向前行着，从朱芭黎的角度只能看到瘦汉的背影。

　　朱芭黎走上前去，拍了一下那个瘦汉的不挑担的那边的肩膀，“大哥，问个路，丘府怎么走？”

　　瘦汉一开始没反应，朱芭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见瘦汉缓缓地转头……

　　沙和尚看着前面瘦汉的转头，他预感不妙，脸色变得不好。“二师兄！”

　　金黄猴子立马三步两步跳了过去。

　　可是迟了，朱芭黎看到瘦汉的头180旋转过来，此时正与朱芭黎的面对面。瘦汉的脸色惨白发灰，嘴唇发干起皮发黑，眼神空洞，眼珠子除了眼白，就只有全黑的，没有正常的瞳色，脸颊还是坑坑洼洼的，就像是被人用手指甲抠烂留坑了一般，无比的骇人。

　　朱芭黎大叫一身，吓得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金黄猴子在朱芭黎的身后扶住了他，一手搂住了朱芭黎的腰，一手抓住他的手臂。

　　那个瘦汉机械般地摇了摇头：“丘府在哪里？没见过丘府……没见过……没见过……”说着说着，瘦汉又转过头去，继续挑着担，向前缓慢地行走，嘴里重复念着“没见过……没见过……没见过……”，如行尸走肉。

　　朱芭黎和身后的金黄猴子对视一眼，朱芭黎惊魂未定的脸上满是疑惑。

　　本来一个行尸说的信息对他们来说是不太可信的，但是在没有可靠的线索前，所有的信息都至关重要，都有可能是关键点。再者，昨夜丘府的经历也告诉了朱芭黎他们——丘府有古怪！

　　说不定丘府的那些人就是狐狸精也说不定！朱芭黎和沙和尚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朱芭黎他们向行尸的相反走去，到了下一条街才看到三三两两的男人。

　　沙和尚∶“大哥，丘府怎么走？”

　　“丘府？没听过啊？”一位大叔摇摇头，走了。

　　朱芭黎∶“大哥，请问丘府怎么走？”

　　“丘府？千寐城没听过有丘府啊！王府倒是有一个。”

　　……

　　问了好几个人，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有丘府，更别说怎么去丘府了。背着金黄猴子的朱芭黎看向沙和尚，摇了摇头。沙和尚也摇了摇头。

　　这就很奇怪了，按理说这么一家境显赫的丘府，是不可能不为人知的。那一大座宅子建在那里，也不可能没有人看到啊！

　　朱芭黎越来越坚定了丘府的那些人就是妖怪变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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