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爱珍

　　发传单不仅仅是体力活，还需要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

　　看着面包车远远地驶过来，马爱珍弹射一样从商场大门一角跑出来，在烈日下遇到一个人就把传单往对方身上塞。

　　年轻的胳膊腿就是好使。

　　身体里好像装了弹簧一样，一蹦足有三尺高。

　　看到巡视人员开车过去了，马爱珍找了个阴凉的角落席地而坐，继续思考怎么就忽然年轻了，接下来要怎么办。

　　返老还童的事马爱珍想过很多次。

　　在被大儿媳说你给我搬去地下室住的时候想过。

　　在被大女儿说养老这是儿子的事吧，我就是个女儿这话的时候想过。

　　在被二儿子提供食住但每天不闻不问的时候想过。

　　在被二女儿说你还是要勤快一点，不要每天都躺着的时候想过。

　　这时候，马爱珍已经八十四岁了。

　　老伴早已去世，每一年马爱珍都感觉自己不行了，就这么一年接一年，二十年了。

　　头发花白了，眼睛模糊了，走路颤颤巍巍了。

　　在春节大家齐聚一堂商讨马爱珍的归处时，马爱珍抹着眼泪拍板：“你们都别吵了，我回老家住。”

　　这时候，大家都沉默了。

　　回老家的第二天马爱珍开始了独居生活。

　　一个月后，马爱珍照常醒来，正摸着栏杆下床时——
　　怎么感觉头不晕了，恶心感没了，身体也不沉重了，真应了那句一口气上五楼都不喘了。

　　镜子里出现的是一个俏生生的有点面熟的姑娘——马爱珍回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

　　反复摩挲，马爱珍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三天后，还是这幅年轻的身体，马爱珍终于接受了自己返老还童。

　　二十出头，一切都有可能。

　　——

　　每个人每天要发四捆传单，一捆约7-8厘米厚。

　　一天八十元，不管吃住，要求是必须发到路人手里，不许偷懒不许扔，会有人开车巡视，被抓到了就扣钱。

　　这是马爱珍进县城找的第一份工作，完全的有手就能干。

　　马爱珍不识字，早年家里穷，姐妹们共穿一条裤子。

　　刚到十六岁就嫁了人，自家男人是个有文化的但她忙于家里内外，养儿育女，侍弄田地，到头来连自己的名字也都不会写。

　　她知道现在是什么全面屏的智能手机，能看电视。

　　之前在大儿子面前说了好多次，被你不识字拿着小心点进不好的网站被骗钱给搪塞了过去。

　　到头来手里只有一个老年机，身上七百多纸币。

　　孩子们都生活在A城，她去了反方向B城。

　　走之前，马爱珍将将自己的东西都好好整理了一番。

　　有些衣服确实不适合现在这个年纪了，但现在衣服不是问题，而是证件，拿着八十多岁的证件出去会被当成疯子的吧。
　　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到了B城第一天，马爱珍找了一家黑巷子小旅馆先住着。

　　一天只要三十元，不要押金，不需要看身份证，房间只有个窗，没有独立卫生间。

　　这个条件马爱珍很满意。

　　不过只进不出可不行，当务之急还是找个工作。

　　马爱珍刚从旅馆所在的巷子出来，一张纸就被塞到她面前。

　　“绿景雅居，绿景雅居，您的理想家园，买房就到绿景雅居。”

　　“哎，小姑娘，你们这个发传单还要人吗？”马爱珍有了想法。

　　陈希希抬头，看到马爱珍的脸眼睛亮了一下。

　　“要的要的。现在正在大量招人，你去绿景雅居那个楼盘直接说兼职发传单，你把手机号给我，到时候咱们可以组队一起发。”

　　看到马爱珍的老年机，陈希希噗嗤一声。

　　“你怎么还用这种手机啊，你叫什么名字？”

　　“马爱珍。”

　　“马爱珍？感觉像我奶奶的名字。”陈希希嘿嘿一笑，“开玩笑的你不要介意哈。我叫陈希希。”

　　“没事。”马爱珍点点头，心说这也是事实。

　　“诺，这是我的电话，你去了给售楼经理说是陈希希介绍你来的。耳东陈，希望的希。”陈希希把老年机递给马爱珍。

　　“你坐一路公交终点站就能看到绿景雅居的售楼部。”陈希希给指了路。

　　“售楼部？”马爱珍迟疑地问。

　　“就是卖楼的地方，就这四个字，你看。”陈希希拿着传单给马爱珍指那四个大字。

　　看到马爱珍迟钝的样子，穿着老土，又拿着老年机，连基本的售楼部都不知道。

　　“那个，你家里人知道你出来吗？”陈希希小心地斟酌着用词。

　　“知道的，知道的。”马爱珍以为自己露出了破绽。

　　“哦哦好，那你先去，确定发传单了就给我打电话。”陈希希摇了摇手机。

　　“嗯嗯好。”马爱珍点头。

　　下午的时候，陈希希接到了马爱珍的电话，她语气雀跃，好像发传单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

　　陈希希想笑，但忍住了。如果能跟着马爱珍一起卖出一套，只要是一套提成就够好几个月花销了。

　　当然陈希希不知道的是，马爱珍找这个售楼部找了足足两小时，最后用传单对着字一个一个对上去才找到地方。

　　也不知道马爱珍把她的名字说成，耳朵陈，西王母的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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