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六章
六
青行灯是个骄傲的妖怪，骄傲在她从来独来独往，不受束缚，不听差遣。
这骄傲与生俱来，就算面对传说中的大天狗也一样，“闲得无聊出来走走，有事吗？”
“没，雪女呢？她没和你在一起。”
“我在。”
“你怎么回事？黑晴明大人说过要你照顾青灯。”
“嗯。”雪女两眼毫无温度地看向青行灯，“她不是没事么？”
“如若是出了什么事呢？”
“那你禀报黑晴明大人便是，发脾气干嘛？”
青行灯对大天狗的吵嘴毫无兴趣，漠声道：“没事我先回去了。”
“雪女。”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不需要你的命令。”
青行灯的房间遍布着油蜡味，这味道使她想起自己讲故事的岁月，让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小鹿说她是骗子的声音在脑海挥之不去。
如果鬼灯没有感应错的话，小鹿确是恨极了才说出那样的话的。
为什么这样恨自己呢？
难道他其实认出了自己？难道他还记得当年的事？
青行灯不由得想回了曾经，想到她第一次见到小鹿的场景。
那时她刚刚讲完第九十九个故事，好心人嘱咐她，告诉她九十九个故事已经讲完，百物语已成，同时警告她别再讲故事了。
天机不可泄露，泄露终遭天谴。
她本不该给小鹿讲那第一百个故事，可却没能耐住小鹿的百般请求。
那时她已经和上百个妖怪讲过近百个故事了，可没一个妖怪像小鹿那样渴望她的故事。
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欢呼雀跃，眸里闪烁着渴望，像盛满繁星的夜空。
没有谁能让那样的渴望落空，尤其她还那样爱故事，她不能辜负像她一样爱故事的妖怪。
于是她给小鹿讲了第一百个故事。
那个故事不算长，可他们聊了太多，以至于到日出故事也没讲完，可她身体已隐隐有些不适。因为故事讲得太开心，她那时已忘了来自百物语的诅咒，只以为是日出来临时身体的正常反应。啊，天知道她有多烦日出，一到日出，她就没办法继续讲故事了。
那次也不例外，她和小鹿说：“故事就先讲到这里，剩下的下次再说吧。”
“为什么不这次讲完呢？”
“因为天亮了啊，天亮之后就不适合讲故事了。”
小鹿将信将疑地眨着眼，不过最后他还是信了她，“那我下次要怎么找你呢？”
“你点盏油纸灯叫我的名字，我鬼灯感应到了就去找你。”她说着摸出根蜡烛来，“用这根蜡烛吧，这根蜡烛来自我的鬼灯，感应它要容易很多。”
小鹿接宝似的接过那根蜡烛，小心翼翼地捧着，彼时彼刻，她身上的不适已让她皱了眉，她必须立刻离开，甚至没办法向小鹿告别。
小鹿在她身后雀跃，“哇！太阳出来了！太阳出来了！”
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高兴的，太阳有什么好的。可猝不及防地，小鹿喊住了她，“姐姐。”没错，一晚上的交流后，他已改口叫她姐姐，说不尽的亲昵。
她闻声顿了一下，千不该万不该，她当时不该顿那一下，可她顿了，小鹿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你要和我一起看日出吗？那边山顶上日出很好看的！”
“下次吧。”身上的痛已噬入骨髓，她忍不下，乘着鬼灯立刻飘远了。
那以后她便成了现在这样，被方圆千里的黑暗侵蚀，有一张青光凛凛的脸。
给小鹿的蜡烛成了她这辈子最后悔送出的礼物，和小鹿的最后一句话成了她这辈子最为后悔的一句话。
那天之后，小鹿会在晚上点起蜡烛，一整夜不睡觉，彻夜喊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姐姐、姐姐、姐姐……
青行灯姐姐、青行灯姐姐、青行灯姐姐……
青行灯、青行灯、青行灯……
她在鬼灯里看到小鹿，把那张脸从满怀希望看到绝望，她也在鬼灯里看到自己的脸，青光凛凛，连她自己都害怕。
她没办法顶着那样的脸去见小鹿，便只能寄希望于小鹿从绝望到放弃。
可小鹿在希望绝望间颠沛不去，一连几天，不知是第几天的夜晚，鬼灯里终于没再传出小鹿的声音，荒山终于安静了，她也终于可以安静地在荒山待下去了。
一待就是这么些年。
青行灯躺在灯上，许久不想旧事，这一想让她十分之累。
在思绪渐渐散去时，鬼灯搜集到的意识渐渐占据了她的脑海。
除了油纸灯外，鬼灯还能感应到平安时代里弥漫的所有意念。而在这时代，意念最集中者莫过于梦，而和梦打交道最多的莫过于食梦貘，所有鬼灯总能感应到食梦貘，上次食梦貘出事青行灯就是这样知道的。
感应之外，鬼灯还能以梦为媒介，觉察食梦貘周围的情况。
就像现在，她能清楚地听到大天狗和雪女的对话。
“快死完了呢。下一次，就该轮到青行灯了吧。”
“黑晴明大人不会怎么青灯的。”
“哦？那你是觉得青行灯会归顺黑晴明大人，还是觉得黑晴明大人会饶过和他作对的妖怪？”
大天狗沉默了。
雪女继续：“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夺了她鬼灯，取了她的元丹。到时你下得了手么？”
“只要是黑晴明大人的命令。”
大天狗低沉的声音过后，鬼灯里传出食梦貘的凄厉惨叫。
雪女的声音在这惨叫后格外悠然，“下手这么狠？那只食梦貘和你有仇，还是……你对黑晴明大人有意见？”
“我永远忠实于黑晴明大人，只是想不明白，大人这次为什么会把小鹿男那废物找来。”
“哦？你不知道吗？在这平安时代里，四只速度合适的兔子可以让万物静止，而跑得足够快的小鹿，则可以回到过去。”稍稍一顿“你也知道，为了唤醒八岐大蛇大人的力量，黑晴明大人急需平安京的过去。”
“鹿族里没有其他鹿了么？非要把这只废物找来，到头不还是要先借助八岐大蛇大人的力量。说不定就浪费了。”
“放心，浪费不了。依黑晴明大人的习惯，如果他实在废物，黑晴明大人自会收回力量；若他真能回到过去，那么……有这样潜能的妖怪，存在一只对大人都很危险。”
躺在灯上小憩的青行灯猛地睁开眼。
她讲过各种各样故事，熟知千奇百怪的潜台词，而雪女话中若隐若现的那层意思，无非是要小鹿男阖族性命。
而那个小鹿男，而那个小鹿男……
不行！无论如何要让他离开这里先，以他的速度，加上他生活的森林，黑晴明想再找回他并不容易，现在的关键是，要说服他离开这里。
显然比起以后的事，眼前这点要难上很多，尤其黑晴明不知道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弄得他死心塌地的，一点儿不像能说动的样子。
实在不行，便将它收进鬼灯吧，黑晴明需要自己，一时应该不会拿自己怎样。
打定主意后，青行灯朝门口走去，当她想进一步往门外走世，却发现已不能够了。
青行灯猛地抬起头，罕见地，青光映衬的眸里漾着恐惧。
如果现在黑晴明一伙对自己防范森严，那么之前没理由让她随意行走。
除非……
刚才有谁在跟踪她。
可鬼灯能察觉方圆千里的气息，从没有出过问题。
难道说……
这里阴气之重竟压过她鬼灯？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