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安王传奇（女尊）

　　她话一出口便知上当，果然听他拉长了声音应道：“乖……”

　　思涵气结，见那男子眉稍挑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底皆是得意，不由心中更加懊恼。她抿唇略微思索片刻，招手唤过大吉，声音不高不低地问：“前几日爹爹说要寻个什么人来着？还要门当户对？”

　　大吉会意，躬身答道：“回主子的话，郎主说，要在京中门当户对之家寻个美貌的小哥儿，侍奉小姐元服之礼！”

　　“嗯，明日去回我爹，就说此人我已找到，人家也应了！”言罢扭头看他，笑吟吟道：“小哥哥，不知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啊？”

　　按照民间的习俗，元宠虽不能为正，比起一般的侧室总是多了几分体面，故而思涵这话用在普通百姓身上倒算不得多大的冒犯，何况以她的身份，与其说是调戏不如说是试探。然而那男子家世好却未受拘束，颜色佳更气傲心高，自然是从未想过与人为侍的，听得此言怎能不恼？羞怒中忽闻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杜鹃啼叫，他杏眸一眯，盯着思涵冷冷道：“啼月子规喉舌冷！”

　　思涵听他骂人亦不辱斯文，只觉愈发地喜爱，抬手将衣袖拂过外氅上绣着的百蝶逐花，接道：“宿花蝴蝶梦魂香！”

　　“你！”男子抖着手指在她脸上，气得说不出话来。

　　虽因蒙面的轻纱看不到脸色，然而那覆着细细绒毛的额角都已隐隐显现出青筋来，思涵见他真的脑了，想是玩笑开大了，便有些过意不去，正想打个哈哈儿糊弄糊弄，他已红着眼睛一字字道：“登徒浪^_^女！无耻之极！”言罢转身钻进人群，似乎用了些内力，不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他骂的不堪，思涵也自没趣儿，木然站了片刻，人群依然熙熙攘攘，街道仍旧热闹喧嚣，她却忽觉百无聊赖，游兴全无。

　　大利很是不甘，撇嘴道：“谁家偷跑出来的小子这样无礼，遮着脸，定是难看得紧！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家主子是谁，元服侍宠的位置还不知道多少名门少爷盯着呢！”

　　大吉见她神色恹恹的不置可否，便也劝道：“闺中小郎没见过世面，主子别在意，莫忘了正事儿！”

　　思涵回神，想到过了正月还得回蒙山军中，这些天爹爹巴不得每时每刻都把自己留在凝薇阁，今日若不是借口给他老人家置办寿礼，要想出府来逛灯会怕是又得翻墙！一念及此，只得重打精神继续游荡，却专捡些高门大店而入，浮云斋，多宝阁，锦绣坊……荣盛大街上的知名老店几乎逛了个遍，却皆无所获，一路下来大吉已觉腰酸腿软，大利也是筋疲力尽。

　　正疲惫不堪之际，忽见西面好大一座阁楼，门面宽阔，临街五间，雕梁精致，画栋清幽，楼前的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丝毫不见前日落雪，每层檐下都悬着淡色蛹形风灯，五步一盏，上书“解意”二字。正门大开，两侧有联，墨字清正隽永：窗映梧桐影，忍待解意人。

　　大吉见她望着那处出神，忙低声劝阻，“主子还请移步，恐防见到熟人。”

　　思涵一凛，见阁楼前恰停着顶绿呢软轿，鸨父正满面春风地立在轿旁隔窗同轿子里的人说话儿。她下意识望了望天，暗道这才什么时辰便艳帜高挑恩客盈门，难怪军中姐妹都说京官儿好当，寻门找路的往京里钻营！不过，大吉提醒的对，母亲说话儿便要回京，这种时候可不能生出事端，还是……少惹是非为妙！

　　她收回目光，却见近处挨着解意阁的是一间衣饰铺子，紧闭的正门上悬着一方小匾，匾上四个鎏金大字：一目霓裳！字体劲瘦清峻，朴茂工稳，看着有点儿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侧旁半掩着一扇小门，隐约可见内堂装饰考究，别有洞天，只是人影寥寥，看起来生意并不红火。

　　这店倒是从未来过，她有些好奇地闲步过去，一进门便有个伙计打扮的男孩儿迎了上来。大利实在走不动了，放眼望去店内除了两三个伙计别无她人，便也顾不得什么“寸步不离”了，就地放下手中各色物件守在门口。大吉便也将手里的东西堆在一处，却仍旧随侍思涵身后，同她一道走进店中。

　　里面卖的都是些男人用的衣衫饰物，那男孩儿见进来的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姐，又面生得很，像是算准了她不会买这些男儿家的东西，也不介绍，只错后半步陪着她一排排衣裳看过去，丝毫不见殷勤。

　　思涵有些腹诽，暗道请这样没眼色的伙计也难怪生意惨淡，倒是可惜了这样好的地段！她随意绕了半圈，见那些衣裳用料很是讲究，手工也算精致，样式却稍嫌普通，想着爹爹眼光极高，定然不会看上这些个俗品，便欲作罢。

　　然而转身的瞬间一眼瞧见柜台面上放着一双云羁，碧玉为底，细腻温润，蜀锦为面，柔软轻盈；最难得的是鞋帮上以金丝银线绣着一幅并蒂金莲图，银丝为叶，金线成莲，那鞋底的玉石恰如碧波湖水，倒映着湖上银光闪闪，金光灿灿！

　　她几步过去抓起一只金羁，只觉耀眼夺目，触手升温，再看尺寸也正合适，立时便对小伙计道：“这鞋我要了！”

　　“这……”小伙计瞅瞅那鞋，又看看她，面上有些为难。

　　正在此时，从右侧雅室中走出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四方脸庞，浓眉大眼，眼底隐着几分精明干练。小伙计见她出来立时松了口气，退至她身后，道：“纪掌柜，这位小姐也想买这双鞋，您看……”

　　那掌柜快步走到思涵面前，先上下打量她几眼，而后满面堆笑道：“还请小姐见谅，这双云羁刚刚被人看中了，实在是不巧，要不您看看店里还有什么喜欢的，在下一定给您算个好价钱……”

　　思涵不甚在意，正想问她对方付了多少钱，表示她可以加价时，又一人从那间雅室里走了出来，一面走一面低头瞧着手里的物件。那人不经意地抬头往这边瞧了一眼，纤瘦的身影猛地僵住，脱口道：“又是你！”

　　他头戴金冠，面覆轻纱，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对同样大小的白玉珠，细细的月眉紧蹙，大大的杏眼圆睁，瞪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可不就是之前赏灯时遇到的男子？思涵第一时间便牵起了唇角，笑吟吟道：“小官人，你我真是有缘……”

　　男子狠白她一眼，扭头对纪掌柜道：“就这两颗吧，镶在鞋头。”说着伸出右手，将那对油润浑圆的珠子托在掌心。他手掌白皙纤瘦，十指骨节分明，在莹润玉色的映衬下也似白玉雕成一般。

　　立时有小伙计捧了托盘过来，将那对玉珠接在盘中。

　　“真是暴殄天物！”思涵闲闲开口，语气若有所指。

　　“什么？”男子月眉一横，继续怒目而视。

　　思涵左手仍托着那只云羁，不急不缓道：“含烟碧水，并蒂莲花，如斯美景，何须添足？可怜有人偏要投石入水，节外生枝！”她摇了摇头，对纪掌柜道：“此物构思巧妙，寓意绵长，既非凡品，理应卖与识货之人！并蒂金莲茎秆一支，花开两朵，可谓同心同根，同甘同苦……不若以月绫纱点缀，于鞋头之上一绣以‘甘’，一绣以‘苦’，寓意妻夫同心，既能同享尊容，亦能共历磨难！”

　　“……”男子窒住，视线在她脸上与那金莲之间来回游移，似乎想要反驳却觉无言可辩。

　　纪掌柜见他不语，只得接过话头，谨慎道：“小姐所言也有道理，只是……小店虽小却知言而有信，我家店主每每训话，必道‘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既然是这位官人先看中的，这……不过小姐也可与他商量一二，若是官人允了……”

　　要他应允？思涵腹诽：个把时辰前还咬牙切齿地骂我“登徒浪^_^女”，他岂能同意将鞋让我？视线掠过那人，见他果然故意扭过头去不予理睬，她有些不舍地又看了眼手上擎着的金羁，心思一转，浅笑道：“掌柜的，‘一目霓裳’这名字起的甚妙，是何人所题啊？”

　　纪掌柜不料她忽转话题，愣怔之余又拱了拱手，“此乃店主好友所赐，未得允许实在不便相告，还望小姐体谅在下的难处！”

　　“哦，”思涵也不在意，似随意道：“生意还不错吧？”

　　“这……多承小姐、郎君们关照，不过小店才开张不到三月，如今只勉强持平而已……”

　　“啧啧……三月不到便能持平，掌柜的真好本事！”她边说边看了眼她，见她虽面色不变，眼底到底流露出些许自得，便又浅浅一笑，续道：“说起来也是你运气好，赶上了太平盛世，倘若再早个三五年……”

　　“是！是！”纪掌柜连声附和，“圣上圣明，福佑万民，成王睿智，威加海内，碧落有此明主贤王，我等升斗小民才得以安身立命，养家活女……”

　　“圣上自不必提，若说起成亲王……”思涵接过话头，“听说王主常年征战在外，先伐南疆，再平叛乱，好不容易四海升平了，又遇外蛮中兴，十几年来在京的日子竟屈指可数……”

　　那男子见她东拉西扯早已不耐，然而言及当今圣上、御国亲王，却也不便插话。店中诸人听她提及心目中的英杰，也都面露钦佩，兀自神往。

　　思涵将视线扫过众人，微微勾了下唇角，续道：“不瞒掌柜的，在下买这双云羁并非为了自己，乃是替成亲王所寻。天下皆知，成王不好男色，王府至今都无侧君，可见其与结发王君感情至深……”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在下打听到下月初三就是成王君生辰，想来王主常在军中，寿礼许不能全。故而在下愿将此物买来献于成亲王驾前，一为王主分忧，二全我等对王君的孝敬之意，三嘛……”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若此物能得王君中意，成王赞赏，说不定你这‘一目霓裳’便可就此扬名，到那时莫说持平，让你赚个盆满钵满又有何难？”

　　男子掩在轻纱下的唇角狠狠撇了一下：谁不知道成王君善妒，成王府里没有侧君虽不能完全说是王君的过错，可也不能作为吹捧成王的借口吧？他不服气地朝思涵瞪了一眼，却见那掌柜的似乎被她说得有点儿心动，明显带着心虚的目光偷偷地瞥过来……他重重哼了一声，半眯起杏眸，目光如冷箭般射向那个刚与自己争过佛灯又来抢云羁的女人，“阁下说了成亲王诸般好处，唯独少了一样！”

　　“哦？”思涵挑眉，对上他略带嘲讽的视线。

　　“成亲王素来慧眼识珠，任人唯贤，最恨投机取巧，阿谀奉承之辈！阁下若真敬仰成王，就该在家修文习武准备春试，以期一举中的便可追随左右，为国效命！却为何偏要流连市井，弄这些机巧心思逢迎媚上？”

　　“你！”一日之内两次被他谩骂讥讽，思涵也有些恼了，她抿了抿唇，强压心中怒气侧眸对纪掌柜道：“今日我奉成亲王之命购买此物，王驾三日后便回盛京，你若执意耽搁……”

　　“呵……”谁知一句话还未说完又被他一声嗤笑打断，“三日后回京？阁下满口谎言，假传王命，可知有罪？”

　　思涵倏地抬眼，上前半步喝问：“尔到底何人！”

　　那人毕竟是个男子，见她忽然动怒，虽年纪轻轻却气势天成，下意识便退了一步，心中没来由一慌，旋即又是一恼。

　　大吉也从未见过她对哪个男人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不由打了个寒颤，有些着急地望向那人，既恼他不懂分寸冒犯了自家主子，又为他的口无遮拦捏了把汗。

　　然而不待纪掌柜上前劝解，男子已回过神来，深深看她一眼，旋即移开目光，缓和了语气道：“如此，小姐可愿与我打个赌？”

　　自觉有些失态，思涵沉了口气，也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赌什么？”

　　“便赌成亲王回京之期，”男子顿了顿，徐徐道：“依在下想来，成王宠爱王君独女，当此佳节良辰，如何能滞留在外，使夫君独守空房，令爱女难见慈颜？在下便赌，成亲王今夜必归！”

《男色时代（女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