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之旅

　　陈楠不知道张奶奶有没有劝莫爷爷，因为就算她问了，也等于没有答案。张奶奶只会笑笑。张妈妈说张奶奶好像只在张悦结婚那会儿，精神还算清醒。就连张爸也同意张妈的说法，甚至一度以为病情好了很多。

　　说话时，全家人正聚在一起吃饭，现在很难得全家人会聚在一起吃饭。张梓筱说：“好像从过年后就没再聚过。”

　　“过年也没有现在人多。”张妈妈笑着说，那个时候，林简还没有和张悦结婚，到是张承朗带上了陈楠。“你看看，还是你哥追女孩有一手，这么快就娶进了门。”张梓筱到现在，也没有说起过有女朋友的事。但张家也没有人要催婚的意思。

　　“是啊是啊，一个个秀恩爱给我看。虐死我这条单身狗。”

　　“不要说不吉利的字。”张妈说。“哎，妈，你不吃吗？”自打那之后，张奶奶几本上一天都不会怎么会说话，常常是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张妈妈要一口一口给张奶奶喂饭，张奶奶才会吃。更多的时候，张奶奶就会坐在窗边，一直看着外面。

　　林简没说什么话，或许他是明白了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张奶奶，这个老太太跟他第一次见面时，错把他认为成了年轻时的张爷爷。想必，老太太心里一直都在想念着张爷爷吧……

　　在保姆把张奶奶带走时，陈楠跟了过去。她看到张奶奶躺在床上，眼睛一直盯着挂在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奶奶。”陈楠叫了一声。“奶奶还认得我吗？”

　　张奶奶笑着说：“孙媳妇。”陈楠以为张奶奶记得自己，不想张奶奶的下一句就是，“阿萍，给我洗个头好不好啊。”张奶妈把陈楠认成了她的原来的儿媳妇，也就是张承朗的亲生妈妈阿萍。

　　陈楠说：“好啊，我带你去洗头。”她领着张奶奶去了卫生间，张奶奶有自己的卫生间，很大。因为家人都知道张奶奶爱干净，就算是老了也懂得收拾自己。头发会常洗，衣服也每天换。家人为了让奶奶洗头方便，还特意买了一把理发店里用的洗头用的躺椅。

　　原本给张奶奶洗头是保姆的事，可这次，张奶奶让陈楠洗。“没关系，我给奶奶洗好了。”她让保姆在一边帮忙，自己则动手给张奶奶洗头发。奶奶的头发不长，洗洗也很方便。“奶奶，水温合适吗？”

　　“好，好。”张奶奶笑着说。“阿萍洗头就是好。”陈楠给张奶奶洗好，擦干，又用吹风机吹干。让张奶奶对着镜子梳头发，梳好头发之后张奶奶才肯话去小睡一会儿。

　　“你啊，别累着自己。”张承朗不知几时出现在陈楠身后，“洗头的事，让阿姨做就好了。”

　　“我也难得给奶奶洗一次头啊。这也不行吗？你也不用那么宠着我吧，要是把我宠得什么都不会，那我可怎么办。”陈楠一边洗手一边对张承朗说着。

　　而张承朗则静静地看着她，看她的侧脸很是柔和，好像全身都散发着一层柔柔的光芒似的。他上前，抱住陈楠。“明天，无论如何都要跟我去趟医院，不能再由着你拖着不去。我今天已经约好了医生，说是要做检查要抽血，早上空腹去比较合适。”张承朗自己也说不清，好像一瞬间，看她会消失似的。

　　“真的要去医院吗？”陈楠说，“这段时间我觉得身体还好，胃口也好很多，就，不用去了吧。”

　　“那，在这件事情上，你要听我的才可以。不能太任性。”说着，张承朗搂住陈楠，吻了吻她的嘴唇。即便是亲好了，也不想放开她，反而是更加牢牢地抱紧了她。

　　“怎么了？”陈楠问他。

　　张承朗靠着她的肩说：“不知道，是我这段时间心里发慌。好像会失去你似的。”

　　“在说什么傻话啊，我不是好好在这里吗。好啦，我知道了，明天我就跟你去医院，行吗？”她同样搂住张承朗的腰，这样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全部气息。能如此安心的依赖一个人，是件很幸福的事。

　　张承朗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时看了一下时间，才凌晨四点零几分，外面的雨下得很大。这个时间点，照理不会有人打电话进来。可想而知，应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事实确实如此，电话是张妈妈打来的，说奶奶去世了。

　　张承朗带着陈楠匆匆赶回家，他不敢相信事实，白天在一起吃饭时张奶奶看上去还好好的，怎么会在晚上就会去世。家里乱糟糟的，陈楠到张妈妈那里去帮忙做事情，张承朗刚放下电话，看到了张悦。

　　“他在二楼。”张承朗说，“你劝劝他。”

　　“我去看看他。”张悦知道张梓筱最关心张奶奶。楼梯走到一半时，张悦遇到了陈楠。陈楠刚从奶奶的卧室里出来。在没有出殡之前，奶奶的遗体就放在那里。陈楠说奶奶很安详，只像是睡着的样子。

　　两人走到卧室门口，陈楠已经和张妈妈一起给奶奶换好了衣服。张奶奶的样子就是睡着的模样。“应该没有痛苦吧。”陈楠说话时，张悦看了一眼陈楠。张悦记得林简也说过同样的话，说奶奶年事已高，这是喜丧。

　　陈楠走到张奶奶身边，刚刚才换衣服，张妈妈就被张爸叫了下去。“刚才奶奶拿在手里，是爷爷年轻时的照片。”她给张悦看这张照片，张悦见过，照片上年轻的爷爷确实和林简有几分相似。

　　“奶奶终于见到爷爷了吧。”张悦看着奶奶的睡脸。

　　“幸好啊，刚给奶奶洗过头，奶奶肯定是想打扮得干干净净去见爷爷。”陈楠把挂在张奶奶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摆放整齐，把照片放在奶奶胸前。“你去梓筱那里看过了吗，去看看他吧。奶奶去世，他比谁都伤心。”

　　张悦知道张梓筱和奶奶的关系最好，他现在一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吧。张悦离开之后，林简走了进来。陈楠跟他打声招呼，林简问她有没有自己可以做的事。“我这里没有什么事。”陈楠拉上白色的被单，盖住奶奶的脸。

　　虽然长了很多皱纹，却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脸，就这样去了另一个世界，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前段时间，应该是回光反照。”林简说。他指他和张悦结婚那段时间的奶奶上，看上去比常好了很多。

　　“可能吧。”陈楠还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有出来似的，让她感到了恶心。她捂住嘴，去了卫生间。

　　林简走到卫生间门口：“你不会是——”

　　陈楠点了点头。

　　“他知道吗？”林简是指张承朗知不知道陈楠怀孕的事。

　　“我还没有告诉他。我自己也没有心理准备，不知道他来的是不是时候。”陈楠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小腹。“现在也不是说时候，等到奶奶出殡之后再说。”

　　人生到底是什么，在时间面前，一切的生命都是短暂。唯有感情，可以长久，即便死去，仍能活在人心里。只要有人还记得，便能证明有人来过这个世界。看着去世的奶奶，让陈楠想到了某个人。以前她就曾有一个荒唐的想法，想以轻生的方式去见那个人。可，即便好好活着，也会有见到那人的时候吧……

　　“奶奶她，知道我怀孕的事。我给奶奶洗头时，奶奶说让我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不由得陈楠哭了出来，“奶奶好像知道我很犹豫，奶奶，怎么会知道——”

　　孙媳妇啊。上一秒张奶奶还把陈楠错认成阿萍，可下一秒，她又叫陈楠为孙媳妇：奶奶是过来人，你要把孩子生下来，他是张生的后人啊。

　　听到奶奶的话时，陈楠愣住了。她怀孕的事，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奶奶怎么会看得出来。

　　可奶奶又说，阿萍一定生儿子，生个儿子就叫承朗，这是我跟你爸早就想好的名字。

　　“——其实奶奶没有糊涂吧。奶奶心里清楚着呢。她还说要把自己整理干净去见爷爷。我还以为是指梦见的意思。”说着说着，陈楠又哽咽起来。“奶奶很爱爷爷吧，一定很爱爷爷。”

　　林简走出张奶奶的卧室，叫来张承朗去安慰陈楠。

　　在得知苗青和莫雪要结婚的事，已是过了很久之后。虽说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莫雪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现不结婚也怕被周围的人说闲话。另一部分原因，陈楠相信是张奶奶的功劳。

　　在张奶奶出殡那天，莫爷爷来参加了葬礼。陈楠听到莫爷爷在对张奶奶说话：你啊，当初嫁给我多好。他走得比你早，让你伤心了那多年。现在，你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陈楠看到莫爷爷握着张奶奶的手，还把玉镯子戴到了张奶奶手上。感情这东西，并不是真能割舍掉。哪怕那么多年过去，仍会藏在心底。指不定哪一天，会想起曾经的过去。

　　林简摇了摇头，走向张承朗，“我看她这几天忙前忙后，你要让她多休息。”林简拍拍张承朗的肩。张承朗当然知道要关心自己妻子，可这话让林简来说，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逝去的生命，也会有新的生命，是吧。大哥。”

　　在这方面，张承朗没有林简那么能想明白事。等他知道陈楠怀孕的事情时，已经又过了一个多月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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