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家的小公主

　　“父亲封侯的事你听得了吧？这下可好，你要成名正言顺的武安侯世子了。”卫姻眉目盈盈。

　　“世子什么的，我其实不甚在意，功名爵位什么的，还是得自己挣来才最实在……”

　　卫照见卫姻含笑看着他，忙道：“当然，文治我的确不精通，只有从武功上设法。你不见这一回我随着父亲出征，父亲却也没说什么呢。”

　　“你的本领我自然知道，我再不懂事，也不会拿这个取笑你，可是我有时也替你担心，战场上刀枪无眼，杀人见血的，总叫人瘆得慌。”

　　她一把好嗓子又软又糯，卫照听着，心里竟有些麻麻痒痒起来。他忽而想起前几日和几个世家公子一同骑射，平安伯世子向他打听卫家阿姻的情况，言语里颇有动心之意，还央他这个哥哥代为设法。

　　如今卫照看着卫姻娇艳如花的笑靥，又想起前儿的话。的确，随着年龄的增长，阿姻出落得越来越动人了，嫁人想来也是迟早的事。

　　可是平安伯世子虽然身份高贵，未免太蠢相了，配不上阿姻——她理应值得更好的人。

　　如此一想，卫照也便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允诺平安伯世子的话抛诸脑后，而向着卫姻说道：“学武的人哪有胆子小的，若事事畏惧，那便什么也做不成的。”

　　他两道剑眉好看地蹙起，“至于父亲封侯……我其实不怎么喜欢，俗话说，登高必跌重，咱们家升得这样高，这样快，倒叫人隐隐觉得不祥。”

　　卫姻瞪大了眼惊奇地看他，她万想不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竟有这种忧患意识，素日她倒是小觑他了——细细想来，卫照除了不会作诗，样样倒都是很好的。

　　卫照以为她被自己唬着了，抱歉地道：“我说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是顽话，可是时候不早了，再不进屋里，母亲该叫我呢。”

　　“她现在对你还是那般吗？”

　　卫姻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恰恰相反，她对我好得很呢。”

　　将要离去，她好似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一样物事塞到卫照怀中。

　　卫照瞧时，原来是一个香囊，绣得十分精巧，里头还装了不知什么草药，味道倒是好闻。

　　他深深嗅了一口，“送给我的吗？”

　　卫姻点点头，“是的。”她将身子隐在柱后，露出半颗头，还装模作样地捂住鼻子，“哥哥，你身上的马汗味太重了，得想法子遮掩一下，不然女孩子不会喜欢你的。”

　　卫照明知她在开玩笑，等她去后，还是忍不住把袖子放到鼻下闻了闻，好像真有点味道，这样子果然不会讨女孩子喜欢么？

　　卫姻见过了娄氏，娄氏果然问起她去哪儿，卫姻胡乱撒了个小谎，娄氏点点头，没追问下去——卫姻说的不错，娄氏近来对她的确好多了。

　　也许是云姨娘的存在，娄氏觉得有了威胁，越发要笼络人心。

　　这云姨娘想来真有几分手段，她人生得漂亮，性子也温柔，在卫巍面前总是温声细语的，从来不说重话——男人们最吃这一套。这几日卫巍几乎日日宿在她房里，再没来娄氏这儿。

　　她对老太太尤其恭敬孝顺，也许是出身相近的缘故，两人更谈得来。她每日一早就去向老太太请安，午饭后又为她捶腿，哄她睡觉——她腹中有无限的新鲜趣谈，老太太每每听得津津有味。

　　娄氏看着妒忌，却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她生长闺中，德容言功就是她的全部知识，可就连这些她也不大擅长。

　　最最无奈的是，云玉容从不恃宠生娇，她对娄氏简直比对卫巍还恭谨守礼——话说回来，在心爱的男子面前，本来也用不着怎么讲规矩。

　　娄氏存心捉她的错处，奈何云玉容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外人瞧着她这个姨娘恪守本分，除了得宠了些，余外并无舛错——得宠也不是她的过错。

　　娄氏听了这些言语，憋得脸色紫涨，毫无法子发泄。

　　她本想撺掇徐姨娘去跟云玉容争斗，偏偏熙哥儿近来身子不大好——徐姨娘生了他和卫妙两个孩子，卫熙才止六岁，这孩子生来体弱，三岁时还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死去，好容易才救活，从此视若至宝，一有什么就心惊肉跳的。

　　娄氏只好暂时打消借剑杀人的念头。

　　因此，表面看来卫府风里浪静，内里其实波涛汹涌，只是还没到爆发的时候。

　　熙哥儿病好之后，卫府诸人便搬到了新居，开始适应都中繁华的新生活。

　　许多名门世家都来贺武安侯乔迁之喜，连有些素来不大走动的人家也来了——乔迁之喜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卫家封了爵，地位眼看着蒸蒸日上。

　　迎来送往的客人有千足虫的脚那般多，娄氏忙着在外照应，内里杂事就托了徐姨娘从旁料理，还有一个本本分分、未有生育的张姨娘，也请她在厨房里多照看。

　　她压根没有想到云玉容，皆因害怕她乘机揽权，到时候尾大不掉，反而麻烦。

　　云玉容根本不想争这份功绩，抛头露脸不是她的本色，她只是一心一意伺候卫巍，顺着他，哄着他，好叫他对自己言听计从——娄氏看了，不禁恨得牙根痒痒。

　　卫妙天生喜欢热闹，只是往常没热闹可看，如今可叫她寻着了机会：她对男宾的关注尤甚于女宾，想着放心大胆地挑中一个，自己的终身大事便不用愁了。

　　卫娆往常与她亲厚，内里其实嫌隙也不小：卫娆一向自恃为嫡出，只碍着卫妙居长，才不得不给她三分颜色——总算卫妙素日还肯顺着她的心意，两人才未冒出大矛盾。

　　何况她年纪还小，虑不到男女上头——她也用不着着急，娄氏未有亲子，爱此女逾越性命，样样都会为她打算好的。

　　此刻她就站在娄氏身侧，娄氏每接待一位客人，卫娆就亲切地称呼一声——娄氏很清楚细节处见真章的道理，先混个脸熟，好机会自然就来了。

　　没有亲娘的孩子就是可怜，卫姻一个人孤零零站着，旁人瞧着不忍，她反而不觉得什么，饶有兴致地打量园中风景——新府里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子，菊花开得正好，在秋阳下艳光逼人。

　　忽觉有人轻轻在她肩上拍了两下，卫姻连忙回头，却什么也不见，想莫不是白日见鬼了。

　　才起疑心，她忽然瞧见什么，伸手将一个小姑娘从她宽大的裙摆下提溜出来，嗔道：“阿颜，你又淘气了。”

　　顾颜笑嘻嘻地钻出身子，“我还以为躲到裙子底下，你就瞧不见我呢。”

　　她生着甜净的瓜子脸，眉眼颇有灵气，是个美人的模样。

　　卫姻脸红了，“别胡闹，多少人看着呢——你不是一个人来的罢，姑母呢？”

　　正说着，就见一个气度高华的妇人仪态万方地朝这边走来，她是卫巍的姊姊卫韵，比他长两岁，娶亲却比他还晚。

　　原来这位姑母打小儿就颇有志气，不肯屈就于平民匹夫，立志要嫁入高门名宦。卫家早年的境况，势必不能完成她的愿望，有劝她顺应天命的，她只是不从。

　　强扭的瓜不甜，众人只好由得她去，眼看着要成老姑娘，岂料卫巍一旦投身行伍，接连取得战功，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赶来巴结的人络绎不绝。

　　也是她的福气好，定国公府的三公子新丧其妻，正在找寻续弦，听闻卫将之姊生得美貌，有意相看相看，不成另说。

　　谁知这一见就将他的魂儿勾去了，回去禀报了老国公、国公夫人，定要娶此女为妻，甚至不惜绝食相抗，老两口拗不过他，只得相从。

　　卫韵由此风风光光地嫁入顾府，那一年她已二十三岁。婚后两人感情甚笃，还先后生了一儿一女，京中争传为一段佳话。

　　卫家的女儿都很佩服这位姑母，或者说被这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勾引住了，也许在口耳相传里有些夸张的成分，不过因此反而更为动人。

　　其实依卫姻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位姑母算不得十分美丽，认真论起来，她眼睛不够大，眼皮不够双，鼻梁不够挺直，嘴唇更是稍嫌阔大了一点——当然她还是美的，只是没有传说中那么美。

　　可是审美这种事本就见仁见智，缘分这种东西更是玄乎得紧。卫韵能吸引当年俊俏潇洒的顾三公子，自然有她的独到之处，何况她这些年胜任顾三夫人一职，并无错漏，便知她是很认真上进的。

　　等她走到近前，卫姻才乖巧地唤道：“姑母。”

　　卫韵笑道：“我说怎么转眼就不见了颜儿，原来跑到你这里来了，只有你们两个从小儿就好，倒像亲生姊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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