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家的小公主

　　卫姻从来不怕她，镇定地说：“大姊，有事吗？”

　　卫妙酸酸地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二妹，恭喜啊，连公主的法眼都入了，看样子你日后定要飞黄腾达的。”

　　阴阳怪气的，不知道想知道表达什么。说罢，她就气冲冲地离去——好像谁又给她气受似的。

　　翠翘倒是瞧出几分，乐呵呵地道：“大小姐定是自己想去又去不成，才在这里生闷气呢。这也没法子，谁叫阳宁公主没给她发帖子呢？请帖虽然不能吃，可实打实地代表一顿饭呢！”

　　卫姻笑骂她贫嘴。

　　东院里的绿羽忽然来报，说太太有事找她。

　　卫姻跟着过去，就见娄氏难得满面笑容，一手将卫娆揽在她臂弯里，“我找你来，是为了阳宁公主游园会的事，里头的达官贵人虽多，跟咱们有来往的少，我怕你生疏的慌，不如带上你妹妹，也好做个伴。”

　　她疼爱地看着怀中女儿稚嫩的面庞，“娆儿年纪比你轻，你若是先出人头地，你妹妹往后少不了你提携。我往日虽没怎么疼你，可也不曾亏待你，你若依呢，我便将娆儿由你带去，也好让她长长见识。”

　　卫娆仿佛有些不情愿，在她怀中扭昵作态，“娘……”

　　说了一个字，便不再有下文——这么看心里还是情愿的。

　　卫姻笑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公主府那边若查验起来……”

　　娄氏忙道：“这个无妨，娆儿这样年小，谁会认真盘问呢？说不准当她是个小婢就放进去了，便问起来，说出是武安侯的嫡出女儿，也不会丢你的人。”

　　看来她是铁了心要赴这次盛宴，可见她为女儿打算得精细——卫娆还这般小，她就开始焦虑终身大事了。

　　卫姻再度展开笑颜，“那么就依娘的话了。”

　　她招了招手，“娆儿，过来。”

　　卫娆这回倒是难得柔顺，乖乖站到她身边来，卫姻牵起她的手朝门外走去，忽又转身问道：“倘若大姊和三妹知道了，那么……”

　　娄氏脸上顿时冷下来，“知道就知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们那个出身，原该安分待在家里，凑那个热闹干什么？”

　　卫姻笑了笑，不再说话。

　　临行之时，老太太又将她叫去，嘱咐她许多大家闺秀的教养，唯恐她失了仪态，叫人笑话。

　　卫姻点头不迭，心下却在暗暗嘀咕：老太太这一生并没参加过多少大宴，她这般重而重之，反复强调，大概也是填补心中的不足。

　　老太太想了想，“你父亲今儿还有事，等会让照儿送你们过去吧。若没个当家的男子汉，我着实不放心。”

　　这一下正遂了卫姻的意。

　　公主府离这里还有些距离，她们吃过早饭就出发，唯恐耽搁了时辰。两位姑娘坐车，卫照则骑马在一边跟着。

　　卫娆的晕病又犯了。这个年纪的姑娘胃口最好，早餐吃得多了些，这会子便反酸作呕。

　　卫姻见她脸色发白，担心地道：“不舒服么，是否颠簸得太厉害了？”

　　便搴帘子朝车外的卫照喊道：“大哥，吩咐他们行慢一点。”

　　卫娆忙拉住她，“不要紧的，惯了就好了，犯不着为这个误了事。”

　　看来她对这次的宴会看得比卫姻还要紧，但不知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还是为了娄氏的嘱托。

　　卫姻不禁蹙眉，她找了一条帕子，给卫娆放到颌下，免得一会认真呕吐起来，秽物沾湿了衣裳。又将一个香包递给她，“这是我自己缝制的，里头塞了些草药，有宁神静气、降逆止呕的功效。你且闻着，看会不会好受点。”

　　卫娆接过，诚心诚意地道：“谢谢。”

　　这个妹妹其实为人不算太坏，有时候还有些可疼的地方。其实也是，这么点年纪的小姑娘，能知道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若非娄氏言传身教，再加一个卫妙时时挑唆，也不至于教养得如今这般。

　　说来也是她自己无用，明明有着嫡女的出身，连一个庶姊都降不住，枉费娄氏素日对她的教导——当然娄氏自己也没有做得很好。

　　也许就因娄氏太强势了，女儿才显得软弱：其实娄氏自己也不过是外强中干。

　　伸手不打笑脸人，卫姻难得温柔地说：“我是你姊姊，自然得照顾你。”

　　卫娆将要说什么，忽然猛力呕吐起来，帕子上并未溅出什么，可见是干呕。

　　虽然如此，她也挣得脸色红涨，喉头冒起青筋。卫姻忙扶着她的背，助她顺气，想娄氏对她催逼得太紧了，不然何至于受这许多苦。

　　总算挨到公主府门前，卫娆平顺了好些，脸色也好转了。

　　卫照小心地搀扶着她们下车，卫姻问道：“大哥，你进去吗？”

　　卫照摇摇头，“我就不进去了。”又补充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就在这附近闲转，有什么消息，我自然会赶来。”

　　卫姻假装严肃地道：“你可别四处眠花宿柳，学那起子不成器的勾当。”

　　卫照失笑，“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虽然相与的也有风流人物，绝不至于近墨者黑。”

　　他意指平安伯世子那几个。阎魁若知道自己时时被他拿出来鞭笞，一定会气得破口大骂。

　　卫照与那看门的守卫说了几句话，那守卫不再盘验，径自放她们进去。

　　卫姻笑道：“看不出你倒会攀交情。”

　　“你大哥我和谁都能攀交情——除了皇帝陛下，快进去吧，别让人等急了。”卫照催促道，“若有人欺侮你，只管出来寻我，我定会为你出气。”

　　“里头都是女子，她们若欺侮我，你舍得下手吗——打女人的男人可算不上好汉。”卫姻眉目里含着促狭的笑意。

　　“为了你，我宁愿不做这个好汉。快进去吧，看门的都快不耐烦了。”

　　卫姻领着卫娆进去，临近院子，她还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卫照仍在门首微笑向她挥手，她蓦然觉得心里一热，快步走进院子，惹得卫娆跟不上步子，急得差点哭出来。

　　比之卫府的乔迁之喜，公主的院子虽热闹有所不及，却更显清贵气象。随处见到一名女子，不必知晓其名姓，单从那衣饰的华贵，剪裁的细致，就可看出其人的身份不凡。

　　来参加游园会的必定非富即贵——不，光富还是不够，非得是贵，才与这名利场一般的公主府相配得上。

　　世上的事总是无巧不成书，有许多她不认得的人，可也总有那么一两个她认得的人。

　　顾颜一看到她，就快步走过来同她招呼，“早听说你成了县主，一直没机会贺你，想着这回的游园会公主定会邀请你，果然不出我所料。”

　　卫姻却暗暗惊讶：顾颜不过是国公府三房的小姐，阳宁公主何以为邀请她呢？

　　她露齿一笑，“我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顾颜不以为忤——她自己为人直爽，也愿意别人对她直爽，卫姻就是摸准了这一点，才这样讨她喜欢。

　　顾颜坦白地说：“你以为我收到帖子吗？不是的，我是代我那位长房堂姐来的，她生了病，实在下不了床，又着实想知道这次宴会的模样，硬要我来，其实我倒不怎么情愿呢。”

　　两人密密地说了一会子话，才停顿下来。卫娆总算找到插嘴的机会，“表姊你好。”

　　顾颜因这位表妹素日性子乖戾，故意不肯理她，这会子见她主动招呼，迥异往常，心中虽觉讶然，还是微笑朝她颔首。

　　她正要拾起方才与卫姻说起的话题，忽见远处浩浩荡荡的一拨人涌来，细看时，却是一群京中贵女众星拱月地簇拥着一位小姐，向这般慢慢蠕动——因为她们都很自矜身份，绝不肯乱了仪态，用蠕动都嫌快了。

　　那正当中的一位，模样既出色，穿着打扮也比别人高贵一等，尤其她脸上的情态，竟是恬然自适，仿佛这样的做派是理所当然。

　　卫姻也理所当然地问起，“她是谁？”

　　“是景阳候的女儿安飞鸢。”顾颜的眉头高高皱起，可见她不喜欢这位安小姐，非常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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