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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如今已无重阳宫
终南山千峰叠翠，景色幽美，被称为天下第一福地，倍受世人敬仰。百姓们传说，那是神仙修炼的地方，是以，每逢开光之日，必烧香叩拜不绝。当然，那传说是虚无飘渺的事情，对武林中人来说，最值得向往的是，那是南宋第一大教全真教的所在，全真教王重阳，全真七子的威名，就是百年之后，人们谈论起来，也是心存敬意，不敢轻慢。
不过威名也好，风光也罢，那毕竟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全真教，只余下一座破旧的重阳宫，以及几个灰头土脸的道士。每日上山的，不是唯唯诺诺的香客，就是鬼鬼祟祟，希望侥幸捞到点重阳秘宝的江湖汉子。
清晨一早，一队人马便摸上了终南山，为首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矮小老道，身后跟着男男女女十数人，个个带着兵刃，一脸紧张兴奋之色。走着走着，其中一个一个少年不住东张西望，突然一不留神，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嘭得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头上磕破了，不由“啊呀”一声大叫。
他这一叫，在寂静的山林中传出老远，众人也是停下脚步，一起望向他。排在第二个的中年大汉沉着脸，一把拽过那少年，一个耳光扇过去，厉声喝道：“你个老三，鬼叫什么，缺胳膊还是少腿了，丢不丢人，这一嗓子让全真派的杂毛听见了，咱们……”话未说完，只听顶上钟声大作，似乎重阳宫已经发现了他们，正在召集人手，准备迎战。那大汉变色道：“老祖！”
为首的老道摇摇头，道：“路大，你干什么，喊得声音比小三子还大。慌什么，看看你们吓得灰孙模样，那重阳宫还是当年的重阳宫么，你老祖敢上终南山，难道害怕那些牛鼻子吗？看老道一指头碾死他们。走，去看看王重阳留下了什么样的徒子徒孙。”一行人抽出兵刃，一步一步向山上广场行去。
他们只管提防着重阳宫的老道杀出来，却不知自己一举一动早落入旁人眼底。从他们上山开始，山下的一个少年始终带着笑容看着他们，直到几人的身影没入丛林之中。那少年叹了口气，道：“又来几个傻子，让你们白忙去吧，也不知道真正的宝贝在哪。”推起身边的一辆大车，径自向后山奔去，那大车上的货物堆得满满的，少说也有数百斤，他一个人推着，一溜小跑，脚步轻快，居然平稳异常，看来十分轻松。
曲曲折折走了数里，到一面青草坡下，立着一座石碑，上面是“外人免进”四个大字。他放下车子，用力拍了拍石碑。然后自己将车上货物卸下，一份份码整齐了。都是些大米，菜蔬，家常用品之类，堆了一堆，车上还有一半。刚刚干完活，树丛中人影闪过，一个容貌清秀的白衣少女不知从何处缓缓走了出来，远远看见他，便道：“瞧瞧，今日又比昨日晚了，你还找什么借口呀？”一面说，一面露出笑容。
那少年道：“今天可真的不是我拖延。今天正巧路过银匠铺，我听说那老银匠手艺不错，想进去给姐姐打条首饰，想得好好的，可是左瞧右瞧，竟没一样配得上姐姐的花容月貌。我可是挑花了眼，才跟那老银匠说，‘你去找最好的珠宝来打，这些首饰只配的那些小家女子，那真正的美人用了，还不把这些比得废铁一样。’所以就没买。倒是又见到了有些糖果还不错，给姐姐带了一包玫瑰松子糖，姐姐赏脸收了吧。”说着拿出一包糖果，递了过去。
那白衣少女啐了一口，道：“吹牛，你每月才有几个零花？还打首饰。你进去看首饰都小心人家哄你出来。我看这些糖都不知是从哪里克扣出来的，你老实说，是不是给我们用了次货啊。”
那少年道：“冤枉，我可是把最好的都留给古墓里的姐姐们了。就是有那烂货，我也都给山上那些牛鼻子送过去了。”
那白衣少女笑道：“还不是缺德，那山上的老道都穷的要饭了，你还好意思克扣他们的。”
那少年冷笑道：“就凭他们当年那么对我，我恨不得……算了，想想他们也可怜，明明是个空架子，还有虚名牵累。今天早上我又看见上山找麻烦的了。”
那白衣少女皱眉道：“讨厌得很，怎么有那么多痴心妄想的人。也不想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是活该被教训。”
那少年道：“今天这一批似乎又不同，我看为首的那一个，全真教那些牛鼻子没一个比得上，说不定这回有好戏看，小琴姐姐，你去不去看？”
那白衣少女道：“我可不去，你也早点回家。今天是个要紧日子，小姐吩咐了，最好都别处去，一来是朱姑娘的修炼到了最后一关，成败在此一举，半点大意不得。二来有客人，算好了应该就是今天到了。”
那少年“啊”了一声，道：“她……最后一关，可凶险么？”
那白衣少女笑道：“有寒玉床护着，小姐又在看着，九成九没事的。”又笑道，“你去看看吧，小姐说过，虽然牛鼻子不是好东西，不过当年全真教分裂，那完颜掌教受了册封进大都给蒙古人做了护国天师，那是正式当了走狗。如今只剩下这几个老道死守着终南山，不肯受封。纵然千般不是，大节还是不亏的。若是真有危险，还是要帮一把，王重阳一世英雄，也不该就这么断了根。”
那少年道：“看看就看看，不过真有事了，我这么点微末武功，不给人一脚就踢飞了？我只去看那些杂毛怎样倒霉便是。”说着退起车，又向山上去了。
在重阳宫前的广场上，七个老道错落的占据了北斗七星的七个方位，旁边二十余个青年道士将刚上山的十几个人围在中心。占据天枢位的老道喝道：“朋友，留下万儿来，擅闯重阳宫想做什么。”
领头的那老祖冷笑两声，道：“就凭你们几个牛鼻子，还真不陪我的姓名。不过，今日我要挑了你们的全真教，总要叫你们知道死在谁手上，我就是青城松风观侯武堂，一会儿去见了王重阳，别忘了说我的名字。”一挥手，后面十余个男女也结成剑阵，按着各自的方位站在一起，剑指向外。
天枢老道道：“很好，侯武堂。老道剑下不死无名之鬼，也亏了你自报家门，不然谁认识你这无名小卒。无量天尊，道家人清静无为，向来不轻易与人争执，但是今日有人欺到我们头上来，实在是不得已。出手吧。”七人脚步移动，快速变换，竟是以少围多，将十余人一起围到中间。
那几个青城派的不知道厉害，那大汉路大叫道：“小三子，大过，二丫头，大有，四宝，无妄。”他叫的是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他们这套阵法，用了易理结成。这样喊了几声，一他叫道的几个人一起出手，方位不同，动作速度竟是一模一样，一时间剑光连闪，前后夹击，要叫天罡北斗阵首尾难顾。
但当年五绝尚且奈何不得的阵法何等厉害，传下来的虽不完全，也有几成，两个老道踏着七星步伐，随手一架，震开攻级，脚步不停，闪出空位，天权位一剑出手，将那四宝刺了个对穿，一击得手，立刻归阵，阵法又变时，青城诸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噗噗“两声，又有两人倒了下去。那路大仗着身形快，勉强闪过一剑，发髻也被削下一半。
那老祖忙叫道：“孩儿们背靠着背，一个对一个，不怕他长了三只手。”众人依言紧靠在一起。哪知道天罡北斗阵中人人功力倍增，别说一对一，就是三对一，四对一，也没用，更何况老道们的配合变化，天衣无缝。青城派剑来时，立时有一个老道当下，另一个随手补上一剑，每剑下去，必有伤亡。青城派很快只剩下不到十个人。
那老祖眼见手下个个带伤，眼也红了，他不知道阵法关键在北极星位，只想：若是他们少了一个，那阵法不攻自破。什么人有什么主意，他一伸手，将旁边一个青年抓住，猛地一扔，砸向北斗阵。其中一个老道连忙一掌推开，还没缓过神，第二个又了过来，他不及细想，右手握着的长剑一抬，“噗”的一声，血光四溅，竟将那人穿在剑上，鲜血浇了他一头一脸。他心慌之下，“哎呦”一声大叫，一步踏错，险些跌倒，整个北斗阵撕出一个大口子。
那老祖大喝一声，又一抓，抓住一只大手，猛地一拽，却是纹丝不动，回头看时，却是路大，只见路大一咧嘴，道：“老祖的方法真妙。”不等那老祖反应过来。一推之下，将他退滚如剑阵之中。老祖穿过数个道士的腿脚之间，险些被踩到，只觉一阵眩晕，腿上一阵剧痛，已经挨了一剑。
但这一下北斗阵大乱，路大喝道：“小的们，给我上。”奋勇当先，一剑斩到摇光位的肩上，又是转身一拳，打中了天玑位的鼻子，把他打得昏了过去。青城派的众人围在四周，挡住四周的全真小弟子。那路大执剑乱砍，砍得北斗阵一塌糊涂。终于他冲到天枢位的老道跟前，一招鸿飞冥冥，把老道的剑绞上天去，抓住老道的脖子，笑道：“乖孙子们住手，不然我可把他的头扭下来了。”一时全场鸦雀无声，全真弟子脸现沮丧之色，果然一步也不敢动。
路大正得意处，只觉的背心一痛，浑身一麻，倒了下去。只见一只干枯的手伸过来，把天枢位的老道扭了过去，可怜这老道给人拖来扭去，竟是半点反抗不得。出手之人正是那老祖。
那老祖笑道：“路大，这跗骨钻心针好玩么？你乖乖听话，老祖暂时不杀你。”伸手将一枚解药颠了一颠。路大哭丧着脸，道：“老祖，你是老祖，不听你的话听谁的，刚才我是不小心、你老人家现在腿脚不方便不是？放开我，我背着你。”那老祖笑道：“那个以后再说。老道士，王重阳的藏经阁在哪里？”
天枢老道冷冷道：“早被完颜掌教带去大都了。”
那老祖冷笑一声，道：“你骗傻子呢？你才是马钰的真正传人，掌管藏经阁钥匙，婉言律明走的时候你一本秘籍也没叫他带走，是不是？你想独吞，是不是？”
天枢老道闭目不答，那老祖手上用力，咔的一声，已将那老道臂骨折断。
那老祖还待再问，只听“哎呦”一声，一个少年从树上跌了下来。众人一惊，一起向那边看去，只听一个小道士失声道：“小陈。”
那老祖见两个青城派的以上去按住那少年，仔细一看，虽然算得上眉清目秀，但神色木讷，衣衫粗陋，必是个乡下穷小子，也没放在心上，随口问道：“怎么回事。”一指刚才出生的那青年道士道，“你来说。”
那青年道士低声道：“是给重阳宫里送粮食的小陈。是个野……小子。”回头看看那小陈，掩不住鄙夷之色，道“这小子，以前常常偷东西吃，好像还偷学武功，周师兄好好打了他几顿，又放了狗咬他，这两年倒是好些了。”话未说完，那少年叫道：“放屁，你才偷东西吃，你们重阳宫的东西长毛了，我也不闻一下。”
那老祖笑道：“好，看来这些杂毛欺负你么？你恨不恨？”
那少年道：“我恨得要死。”
那老祖道：“你过来，老祖给你做主，让你打这老杂毛几个耳光，你敢不敢？”
那少年看了看天枢老道，看了看老祖，犹豫了一下，道：“有什么不敢的？”咬着牙一步一步走到跟前，和天枢老道眼睛一对，道：“老道士，不是我要打你，只是你的徒孙欺人太甚。”说着一抬手，一个耳光扇过去，还没扇到，猛地一反手，切在那老祖颈后，左手一伸，将那路大的穴道点了。
这一下形势逆转，全场皆惊，人人不知所措。那少年一招得手，飞快的展动身法，向后跃去。
只听天枢老道暴喝一声：“留下他。”全真派群道士一愕，本能的拔出长剑向他追去。青城派的也反应过来，一起追了过去。刚才打的你死我活的两派突然齐心起来，一起围追堵截，把那少年围在当中。
那少年打了个哈哈，道：“怎么着，你们也；联手抢劫吗？两个人打架，引着旁人上钩，然后兵和一处，一起算计旁人，这一招也是小爷玩剩下的了。可惜了，小爷我除了这身衣服，可是身无分文，要不然脱了衣服你们瞧瞧？”
那天枢老道咳嗽几声，道：“小朋友，你帮了我们这一次，我们全真派自然感激。只是你这两年之中，不声不响潜伏在本观，明明深有武功，却始终隐忍。你有何企图，若不说清楚，我们岂能放你离开？”最后一句，已经声色俱厉。
那少年笑道：“企图？我在这里学武功啊，别瞪眼，可不是跟你，你们这些老牛鼻子的功夫，双手送给我我也不要。我倒是后悔刚才不真扇你两个耳光，就凭你们这几年如此欺负我，也不冤吧？你说有企图，有企图的人不在你们旁边么？”
那天枢老道心道：这青城派已经不足为虑，眼前之人却是必须解决。当机立断。便道：“你若不肯自己说，那只有请你留下来慢慢说了。”站起来一挥手，七名老道重新结成天罡北斗阵，围住那少年。
那少年道：“行了，找借口野累的很。我知道，你们全真教今日败得如此之惨，还被我这个毛小子救了，要是传出去了，你们堂堂名门大派全真教还要做人吗？所以当然是杀人灭口了。”
那天枢老道脸一红，道：“你这话未免……唉，你若能发下誓来……”
那少年道：“放屁。”
那老道一愣，竟没反应过来，道：“什么？”
那少年道：“我说你放狗屁。”突然向前一步，啪的一下，打了那老道一耳光，然后转身便跑。这几下兔起鹘落，快速绝伦，又是出其不意，一时间竟没人反应过来。那老道涨红了脸站在那里，好半天才吼道：“还不给我追！”
那少年运足身法，仍见有几个功力高深的越追越近。他心下大恨，心道：小爷发一次善心，那是几十年没有的事情，居然碰上这些混账牛鼻子，说不得，下次放火烧重阳宫。
他正跑着，眼前白影一晃，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笑盈盈的站在树丛中间，不由大喜，抢上去叫道：“好姐姐。”
那少女皱眉道：“说过多少次了，叫姑姑。霄儿，你先回青草坡，那里有客人等着你。”
那少年做了个鬼脸，道：“我是绝对不会叫你姑姑的。”说着掠过她身旁。直往古墓的方向跑去。
全真教的人追到近前（青城的人趁着追出来的功夫，清醒过来，早都逃跑了），只见一个素衣秀美少女拦在路当中，手中拿着一把黑黝黝的钝头剑。有些人被她吓了一跳，不由脚步一停，还有人不管不顾，埋头向前追。那少女扬声道：“各位辛苦了，该回去休息休息了，就到这里打住吧。咦。说你呢，还往前跑。”一伸手，抓住一个跑过她身边的道士，随手往地下一扔，也没看她点穴，那道士竟瘫倒在地，无法动弹。那少女手上不停，谁跑抓谁，一抓一个，绝无漏网，又将七八个道士一个个扔在地上，仿佛扔的是几个口袋，而不是一百多斤的活人，道：“再有一个过去，我就动剑了。”全真教道士一怔，一齐停步，面面相觑。
那少女见众人噤若寒蝉，无人敢动，微微点头道：“至少还有几个不是蠢驴的。可惜啊，我在这里呆了三年，眼看着你们的智商是一茬不如一茬。每日只知道欺负老弱妇孺，关起门来称王称霸。你们知不知道当年重阳宫了住的是谁？能不能为他稍微挣一点脸？”见众人脸现迷惘之色，叹了口气，道：“王重阳，何足道，郭襄，还有朱子柳诸位前辈，只盼你们不要在天有灵，否则非气活过来了。”说着身形一动，众人谁也没看清楚之时，只听“嚓嚓嚓嚓”数声，手中长剑折断，剑头掉了一地，再看那少女，已经无影无踪了。
却说那少年回到青草坡，远远便瞧见三个人影。其中两个男子做相似打扮，另有一个青年女子，二十来岁年纪，背着长剑，面貌却是很熟的。他仔细看了几眼，知道没认错人，再也忍耐不住，扑过去哭道：“姑姑。”原来那青年女子却是峨嵋弟子贝锦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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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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