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一场烟花

　　陈希也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浑身颤抖着。手哆哆嗦嗦拿打火机点了几次，火焰升起又灭了。
　　何梦露实在看不过去，夺过打火机替她点烟，陈希没有拒绝。
　　对着火焰，烟草点燃发出橘红色的火光，陈希深吸一口。她第一次抽，没有半点经验，烟雾钻到嗓子眼，呛人的辛辣，止不住的咳嗽。
　　抬头又猛的瞥见那一滩猩红，心头泛起难以遏制的恶心。一边干呕，一边逃似的跑出房间。

　　何梦露没有追出来，夜深人静的走廊里空无一人。陈希背靠着墙，撒气似的把手指间夹着的烟扔到地上，毫不客气抬脚碾灭。
　　虽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很难过。不知道眼泪什么时候掉下来的，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这样的狼狈。

　　她抬起手背擦了擦脸颊的泪，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这事怨不着何梦露，喜欢一个人本就没有错；也怪不着孙言毅，他们早就和平分手谈不上背叛……
　　她说过只要让张微微下地狱，甘愿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是和孙言毅分道扬镳，这是陈希自己的选择。
　　可是，世事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她心头的最后一丝留恋和犹豫也被床单上的那道猩红冲刷得无影无踪。

　　算了吧，算了吧……遇见已经是恩赐，又何必贪恋拥有。她终于彻底失去了孙言毅，终于把自己逼上没有束缚和牵挂的复仇之路上了。
　　好久，陈希的嘴角才勉强扯出一抹苦笑，脚步不停的离开了这个让人心惊又伤心的地方。

　　————
　　日子有条不紊的过了一段时间。想来，她跟孙言毅之间的纠葛大抵就到此为止了吧。
　　都在一个城市，虽谈不上永不相见，但陈希觉得近期他们是不会再遇见了。
　　可是没想到，在离开the thorn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孙言毅就找到她楼下了。

　　该来总是会来，不过时间先后问题。
　　石头的离世对陈爸陈妈的打击不亚于春花。他们年纪大了，包子铺后继无望，索性出租了店面，带着春花回乡下老家养病。
　　而陈希因为工作的原因继续留在城里，找了间离senmour较近的小公寓住着。
　　孙言毅这么快找她的新住所，真的有点出乎意料。

　　那是个天气炎热的傍晚，陈希趁着晚上暑气稍微散去一些出门觅食。
　　不过一周，她完全体会到以前孙言毅独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生活起居随心所欲，而这种随心所欲是没有谁在意，所以自己也不在意的。睡得天昏地暗，每次醒来都分不清是早上还是晚上，就连吃饭这种大事也可以从简，饿了就吃，不饿就算了，有时候这一顿距离上一顿的间隔是一天，或许都不自知。

　　陈希租的是老式的单元楼，没有电梯。天气虽然闷热，但心里宁静还不错，就踩着楼梯从楼上一路蹦下来，看到马路对面停着的那辆熟悉的大切诺基后，宁静的心里掺进些惊讶。又无奈的摇摇头，不过是自己想多了罢了，大街上的大切诺基不少，怎么就一定是他了。

　　然而车子旁边站着一人，T恤牛仔裤，高高瘦瘦，熟悉的身形让陈希惊呆在原地。
　　双脚像是浇筑了铅，沉重得前进不能后退不得。
　　“他怎么找到这儿来的。”陈希想着，却不晓得该是前去打声招呼还是直接扭头走掉。
　　犹豫之间，孙言毅朝着她走了过来。如果你不知道该不该走向我，那我就走向你吧。重要的是结局，过程怎样又如何呢？

　　靠近了才发现。短短几天，却好似隔一个轮回那么久。孙言毅的精神不太好，脸色晦暗没有光泽，下巴上长了青色的胡渣，头发长了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陈希的心脏后知后觉的泛出一股酸涩。

　　不过一米左右的距离，两人静静的站着，四目相对。往来的车辆与地面摩擦发出“嚯嚯”声，喇叭声，偶然窜出来的几声人声……然而他们两人却像被隔绝了一样，寂静的世界里只有彼此，都心照不宣的在短暂的时间里看对方一眼，再看一眼，镌刻进心里，以此供余生回味。

　　看着陈希略显苍白的眉眼，一种突如其来的想法在孙言毅的脑子里炸开：他们之间有什么变了，又道不明具体什么变了。

　　“我守你一天了，怎么现在才出门？”孙言毅率先开口。
　　陈希有点懵，他这话什么意思，他守她干嘛？
　　“我……你”陈希偏着头，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
　　“搬到这里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责怪又溺宠的语气。
　　需要说吗？好像没有这个必要吧。陈希皱着眉头，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孙言毅的话。
　　不得不佩服孙言毅的气定神闲。他们之间天翻地覆，却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他上前一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起陈希的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的表情和语气开始沉重起来。
　　陈希条件反射的甩开他的手，那抹猩红再次席卷进脑子里，心里泛起恶心，控制不住的干呕起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你滚开啊。”
　　滚开！孙言毅怔在原地，刚伸出的手冻结在半空中。

　　“你不声不响的离开公司搬了家，就连电话也都换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却让我滚。陈希，你确定要让我滚吗？”
　　确定要让他滚吗？陈希蹲在地上，眼泪无声的滑落。好久好久，才开口说：“没有比这个更确定的事了。”

　　话落，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陈希一直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背对着孙言毅。她根本不敢看他，一眼都不敢，她怕看了他就再忍不下心了。
　　直到背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马路对面的大切诺基疾驰离去，陈希才敢哭出来，声嘶力竭的哭出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哪里都是错，哪里都不是错。

　　——
　　又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天。陈希一直窝在家里没有出门，手机关机，隔绝了一切音信。
　　可是每天晚上，她都能从窗帘的缝隙向下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面，手指间晃动着橘红色的火光，地上是他斑斑驳驳的影子。
　　她抽过他的烟，是一种呛人的辛辣，可是何梦露也抽过。
　　……
　　没有用的。摔碎的玻璃杯粘不回原来的模样。

　　终于有一天晚上再没有看到孙言毅的身影。他放弃了，比起失落，陈希心里更多的是欣慰。
　　他终究放弃了，在她心软之前。

　　第二天，陈希还在睡梦中。尘埃落定，这是她这一段时间以来睡得最沉稳的一觉。一夜无梦，却一大早被砸门声吵醒。
　　是房东来催租了吗？可是她根本没有拖欠房租啊！
　　带着一肚子起床气开门，陈希微眯着眼还没看清楚来人，就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
　　“真不晓得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孙言毅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你居然还有心思睡觉。亏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你，而你呢？弃他如敝屣。”
　　来人嗓音确实够高，把陈希残存的瞌睡一下子惊得无影无踪。
　　视力一点一点恢复，终得看清来人。哦，是冯遇之啊。

　　回忆着他的话。等等，孙言毅现在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是什么意思？
　　脑子终于开始正常运转，陈希开始焦急，“他怎么了？怎么回事？”
　　身上还挂着睡衣，她往卧室里走，根本没有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声音里竟然带着哭腔。

　　“手术室”、“生死未卜”、“天人永隔”……最近一段时间的生活里都被这些晦暗的词语给占尽了。
　　“今早我去他家里才发现他躺床上怎么都叫不醒，床头柜上放了一瓶安眠药。”
　　在冯遇之说话间，陈希已经翻出一件衣服换上。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大家一起解决，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吗？”
　　看着陈希苍白的脸色，冯遇之软了语气，“我看你这几天也不好过，既然两个人还相爱，就好好把握住对方，不要等到以后后悔。”
　　听到冯遇之的话，陈希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头低着：“我还是不去了吧，有什么消息你再通知我。”
　　“陈希你是不是有病啊！”冯遇之骂她，“我真搞不懂你，一会儿担心得要哭了，一会儿又铁了心看都不看一眼。”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冯遇之叉腰站在陈希面前，一幅不问出原因誓不罢休的样子。
　　两人僵持了一阵子，才听见陈希缓缓的说：“何梦露喜欢他。”
　　冯遇之明显一愣，不知道是不是在思索陈希口中的“他”是谁，又说：“那又怎么样，可孙言毅喜欢的是你。”
　　“他们两个上、床了。”波澜不惊的语气，仿若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震惊在冯遇之的脸上坦露无疑，他在想陈希这句话的真实性。
　　一刻钟后，连招呼都没打，便转身朝大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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