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一场烟花

　　孙言毅这两天实在太累，一桩一件，对于别人稀松平常的事情，可对他来说都椎心泣血。藏在脑海深处已经蒙上灰的记忆，要重新翻出来一遍再一遍的回放，那是一种剜心挖肺般的疼痛。
　　躺在他的床上，被他圈在怀里，陈希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脸，青灰色的眼袋耷拉着，双眼空洞无神，眼球里布满红血丝，脸色是纸一样的白。
　　“熬几个通宵了？”心间生起一种叫怜惜的东西
　　他不以为意的咧开嘴笑，“这几天睡不着。”
　　陈希当然知道他为什么睡不着，孙家现在人心惶惶，他也是孙家人呐，有些事情不可能置身事外。
　　双手抱住他，往他怀里挪了挪，“这样呢，会不会好一点”
　　“嗯。”他从鼻子里轻哼出一声算是回应，脸颊蹭了蹭她的脑袋，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头顶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陈希拿脚蹭他一下，没有任何反应。
　　孙言毅说的睡觉，果真就只是睡觉。不知道为什么，陈希的心里竟然生出点失落，也不知道她到底期待着什么。
　　手臂被孙言毅压麻了，想挪一下身子，可又怕弄醒了他。纠结着要不要动一下的过程中，竟也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中午。
　　醒来时看见孙言毅撑着脑袋看着她，眸子晶亮，嘴角噙笑。
　　陈希被他看得不自在。他醒多久了，就一直这样看着她？也不知道刚刚自己的睡相好不好，有没有丢脸。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还好没有流口水。

　　陈希正琢磨着要不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砸门声给打断了，对，是砸门声。
　　孙言毅皱了眉头，起身查看情况。
　　到底是谁这么没有礼貌啊！陈希心里腹诽。

　　“你来得比我想象的迟一点。”这是孙言毅在看到门外的孙言诺后的第一句话。他双手插在裤兜了，颇为漫不经心。
　　来人轻哼一声，撞开他的肩膀进到屋子里来。
　　可看到陈希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站在屋子中央时候，他怒火中烧的眼神凉了几分，不自觉的抖了抖，又不过一瞬间便恢复平静。

　　他兀自坐到沙发上，孙言毅走过来也在他边上坐下。
　　“要喝点什么吗？咖啡，茶？”陈希询问。
　　“不用了。”孙言诺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回答。

　　而一边的孙言毅伸直了双腿，一只脚在地上有节奏的点着，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
　　陈希知道他越是表现得轻松自在，越是心乱如麻。
　　气氛在这一刻急剧上升，好像空气的压强都变高了，压抑着心脏很不好受。
　　“有话就说吧。”
　　孙言诺不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公司吗？你拿去好了，我本来就不打算跟你争。”
　　“可你为什么要伤害我母亲。”尽管他极力压抑着，眼睛却因愤怒睁得老大，冲冠眦裂，面部表情狰狞得看不出往常的温文尔雅。
　　孙言诺应该很在意他的母亲吧。
　　“我的目的，呵，我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孙默那个破公司，我的目的就是你母亲。”戏谑又狂妄的语气，直截了当。

　　孙言毅话音刚落，孙言诺一拳砸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突如其来的巨响把陈希吓得颤了一颤，没想到看起来文弱的孙言诺居然有这么大的爆发力，钢化玻璃因他那一拳出现裂纹，像片片透明的鱼鳞。

　　“你母亲抛下你跳楼自杀，所以你就全怪在我母亲头上吗？”
　　陈希的心脏停了一拍，好像只是一秒钟的时间，孙言诺眼里的戏谑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狠厉。他一把把孙言诺拽到地上，掐住他的脖子，“你也配说我妈。”

　　“哈哈哈，”孙言诺不怒反笑，“你妈惊觉自己当了小三，自愧不如跳楼自杀。什么才女李婉，骨子里就是贱人一个……”
　　一拳毫不留情的落到言诺的脸上才打断了他侮辱性的话，他的嘴角渗出了血，朝一旁啐一口，依旧笑着，“怎么？恼羞成怒了？”他的笑容里有种疯狂的意味。

　　陈希想拉起孙言毅，可无奈他把言诺按在地上根本拉不动。
　　“孙言诺，你妈的确算不上一个好人。不说言毅这几年在国外遇到了什么，上个月日本出差，你妈就迫不及待的派人想要除掉他。他不屑用你妈那种肮脏又下作的手段，只是利用舆论给她一点警告，你就如此这般兴师问罪。作为跟张微微最亲近的人，你难道就没注意到她的一些反常的行为吗？”陈希质问。

　　孙言诺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愠怒的眼神慢慢平静，甚至开始灰败。母亲反常的行为，还真是有。比如说起李婉就闪烁的言辞，谈起往昔就莫名的愤怒，还有那个没有姓名的电话号码，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接起。

　　“孙言毅你给我起来，你在这把他打死了还得收尸。”陈希拽起孙言毅。
　　他站起身来，哼出一声冷笑，“有一瞬间我真的打算放弃仇恨，跟你妈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她把我怎么样我无所谓，可她居然敢向陈希下手。十多年前，我没有护住我妈，可如今我绝对不会让悲剧重演。”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揭露当年的事情，哈哈哈，孙言诺你太天真了。”他掏出手机，翻出那条新闻。
　　舆论的风向一下子转变到寻找孙言毅。

　　当年的事情漏洞百出，张微微一定会给自己编造一个合适的借口，把黑的说成白的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只要冯遇之那边稍稍加以引导，信与不信的两方必将产生矛盾，展开对峙，而所有的真相只会落到一个人身上，那就是传闻中音讯全无的孙言毅。

　　“现在我就是勒住你妈脖子的绳子，她的生死就全然掌握在我的手里，只不过我还差些证据让她万劫不复。”他的声音很冷，不带一丝情感。
　　“可越是这样，她越容易自乱阵脚。”

　　孙言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信誓旦旦的说：“我妈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他还记得那个身子单薄的女人，在同学嘲笑他没有爸爸的时候，她会扑过来护住他说没有爸爸也可以活得幸福；那个女人白天工作，晚上去路边摆摊卖烧烤，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襟，点头哈腰的招呼客人，只为了给他赚取学费；面对邻居的冷嘲热风，她也一声不吭的默默承受，夜深人静又独自抹泪……那个孱弱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不相信，绝对不相信。

　　“那你怎么解释孙言毅回家那天，她诬陷他那一巴掌的事。”陈希说，“孙言诺，人都是会变的，我知道你难以接受，我们不求你站在我们这边，你只需要中立就好了。”
　　他眸子的灰败突然变成死一般的沉寂。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趿拉着步子，缓慢而沉重的向门外走去。

　　当孙言诺走出门外，孙言毅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其实他并不想跟孙言诺闹成这样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孙言诺还算是一个好哥哥。
　　刚失去母亲的那一阵子，孙默很消沉，无暇顾及到他。是孙言诺每天晚上背着张微微跑到他房间陪他睡觉，他说弟弟应该会害怕。
　　他看上的玩具都会央求孙默买两份，一份拿给言毅。
　　他会跟言毅讲心里话，说爸爸对他太客气，他一面希望有个弟弟，一面又不想有个弟弟。

　　“因为私心他不想让我回来的，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让我死。”
　　孙言毅看着门口的方向，他无厘头的一句话，陈希却猜出一二。
　　“他会想明白的，错不在你，也不在他。”
　　是命运。

　　孙言毅意志消沉的躺在沙发上，陈希心里也不好受，遂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捧起他的脸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孙言毅不太情愿的，可陈希才不管，已经把他拉出了门。
　　车子停在游乐场的停车场，孙言毅目瞪口呆，想问问陈希到底几岁，可见她兴致高昂又不不好打击她。

　　“过山车和海盗船选一个，唉，算了都玩吧。”像是在问孙言毅，又像是自言自语。
　　孙言毅真的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我能不能不去。”
　　陈希一副挑衅的样子：“你怕了？”

　　当过山车从最高处俯冲下去，某人抱着陈希哇哇大叫，陈希使劲推开他，所有人当中就数孙言毅叫得最为惨烈。
　　没想到堂堂孙言毅，亡命天涯许多年，还怕这玩意，哈哈哈哈。
　　“眼睛睁开啊。”
　　可某人怂得根本不敢开口，直往陈希身上扑。

　　终于停下来，孙言毅颤颤巍巍的下来。
　　“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怕这个。”
　　某人脸色灰白，极其不愿的承认：“我……恐高。”
　　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姑娘跑过来，头上戴着兔耳朵的发箍，圆圆的大眼睛，粉嘟嘟的小脸蛋，十分可爱。
　　她递给孙言毅一个棒棒糖，“哥哥给你，我妈妈说，吃个糖就不会害怕了。”
　　陈希噗嗤一声笑，接过棒棒糖，“小妹妹谢谢你啊，哥哥说他不是害怕，只是恐高。”
　　害怕跟恐高有区别吗？
　　小妹妹想了想，点点头跑开了。

　　陈希把糖塞到孙言毅的手里问：“现在有没有好点？”
　　她带他来游乐场不是自己想玩，而是想让他不要去想那些糟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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