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一场烟花

　　众人愣了愣，没人说话。

　　“叔叔，”陈希对孙默说，“我知道您心善，但心太善了就免不了被有心人利用，不是每个看起来可怜的人说的都是真话。”
　　“因为啊，有些人——是装可怜——”说这话的时候陈希看着张微微，声音拖得老长，玩笑意味十足。
　　孙默没有说话，一脸愧色；张微微脸上青一道白一道，那红肿的脸颊就是对她最大的讽刺。

　　孙言毅意味不明的看了陈希一眼，皱了皱眉头。他不得不承认，小聪明也用派上正场的时候。
　　这次是在母亲去世之后，第一次有人肯站出来为他说话，这种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好像还不错，他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可是……她为他以身犯险……值得吗？

　　陈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深深陷入他们之间这潭无形的淤泥，接着对孙言诺说道：“孙总，您现在才该护着您母亲啊，还不快点带她去上药，这脸不知道要肿多少天才能见人。”又转向张微微，“阿姨您也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巴掌往自己脸上掴。”

　　张微微双手握拳，指甲陷进肉里，怒瞪着陈希，恨得咬牙切齿。
　　刚准备离开，又被孙言毅拉住。
　　“张微微，我不是十三年前的孙言毅了，也不是五年前的孙言毅了。有些事情，孙默看不透，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不是你的东西，就算抢过来也不会变成你的，那些债，你也是时候该还了。”
　　说完，便拉着陈希头也不会的走了，孙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走出大门，天已经黑了。
　　孙言毅把陈希塞进车里，猛的一踩油门，陈希差点又撞上挡风玻璃。
　　他沉默着不说话，陈希借着路灯幽幽的光看着他的侧脸，橘黄色的灯光把他凌厉的脸也修饰得柔和。

　　“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解释？”
　　陈希很是气恼，跟个傻瓜一样等着挨训。那么拙劣又阴险的手段，宁肯蒙受冤屈，也不肯为自己辩解一句，脑袋被门夹了？

　　孙言毅没有回答，自顾自的开车，就在陈希以为等不到他说话了。
　　他突然来个急刹车，车停在路边，慢悠悠的摸出一根烟点燃。
　　其实孙言毅很少抽烟的，只有在他心情烦躁的时候，好像烟雾萦绕着他的眼睛就可以让他看起来不是那么悲伤。
　　“为什么不解释？”陈希又问了一遍。

　　“我妈跳楼的前几天，张微微带着孙言诺找过我妈。
　　“我妈跳下去之后，媒体报道说我妈是因为抑郁症自杀，孙默也觉得是抑郁症。无论我怎么跟他说这事跟张微微有关系，他都不信我。
　　“后来我拒绝跟他说话，拒绝跟任何人说话，得了自闭症，孙默就把我送到外公外婆那儿。”
　　“他们二老去世之后，我就去了佛罗伦萨。”
　　“我的解释又不会有人相信，又何必解释呢？”他的脸上是他一贯的戏谑。

　　原来，他上回说的他妈妈去世，竟然是跳楼；原来，他曾经还患过自闭症。
　　陈希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斜着脸，叼着烟，说出那么忧伤的字句，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可眸子里装的全是哀伤。
　　孤单、冷寂、忧伤的他，陈希多想过去抱抱他。

　　他凉薄的外表下潜藏的是一个如此柔软的人，无论谁都会沉沦。

　　“陈希，你不该搅和进来的。”
　　“今晚你让张微微在孙默面前露了狐狸尾巴，她不会放过你。”孙言毅说着，吐出一口烟圈。
　　“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诬陷你啊。”
　　“我都习惯了，”他露出一个邪魅的笑，“看来你是注定要待在我身边了。”
　　嗯？这话说得，陈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也不知道张微微会使怎样的手段对付你，所以你待在我身边要安全点。”
　　……哦。

　　简短的谈话过去，车子又重新发动。
　　陈希很想问问孙言毅，到底张微微跟他说了什么会使他的情绪波动那么大。他怒不可遏，极力压制的样子，就像镌刻在陈希脑子里，毕竟这样的孙言毅极为少见。
　　但是现在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甚至带点罕见的轻松愉悦，陈希不忍再勾起他的回忆。

　　车子行驶到半路，天空飘起大片大片的雪花，鹅毛一样，洁白轻盈。
　　怪不得天空阴沉了好些天，其实都在酝酿这一场大雪。

　　纷纷扬扬，在前车灯的照射下，显出一个白晃晃的影子，就像没有台的雪花电视机。
　　这场雪，是这个冬天里的初雪啊。

　　“停车，停车……”陈希大叫。
　　“孙言毅，停车，快停车，初雪，我要去看初雪。”她的声音完全透露出她的兴奋和愉悦，跟孩童一样，天真烂漫。
　　雪对于孙言毅来说，早就司空见惯，他讨厌雪天的寒冷和冻得打滑的路面，一切的事情会在雪天变得特别糟糕，包括他的心情。

　　可看到陈希趴在窗边眼巴巴的看着的时候，他的心莫名其妙就动容了。
　　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每当她用这幅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就舍不得对她说一个“不”字。

　　孙言毅停了车。
　　陈希欢呼雀跃的跳下来。
　　“孙言毅，你知道吗？下初雪的时候，任何谎言都会被原谅。”
　　雪下得很大，不一会儿路面就积起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

　　二人并肩走在白茫茫的路上，寂静的夜，没有风，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身后是两对一大一小的脚印。
　　“有些谎言是原谅不了的。”孙言毅喃喃，用一种陈希听不见的声音。

　　陈希打了个寒颤。
　　雪天虽美，但在雪地里走久了，再强烈的热爱都会被逐渐冰冻。
　　更何况，她还饿着肚子。仅存的一点余温，都被寒气悉数吹散。
　　那顿晚饭，她挺遗憾的，战战兢兢，还没有好好尝尝孙言毅喜欢的土豆炖牛肉是什么滋味。

　　孙言毅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陈希身上。
　　他里面穿的是一件宝蓝色的高领毛衣，并不挡风。陈希推脱了一会儿，挣不过他。
　　他的衣服上是陈希熟悉的味道，淡淡的古龙水香气夹带着他独有的男人气息。当他宽大的衣服遮住她瘦小的身躯时，好像有一扇门，陈希曾经死死抵住的，突然之间就打开了，里面有光亮射出来，晃着她的眼。
　　不管是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不管生活领域有多大的诧异，不管等待着她的是龙潭还是虎穴，不管终其一生会不会得一结果……
　　反正，她栽了。
　　她只想陪在他的身边，那个看起来凉薄实则柔软的人。

　　在陈希发愣的档口，孙言毅拉上她的手朝着街口走去。
　　街口初有个小夜市，但可能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小贩做着生意，稀稀拉拉的摆着摊位，还有些在忙着收摊。

　　还没走到街口，一股熟悉的味道就就钻进陈希鼻子里，甜丝丝的，香香糯糯，勾起人肚子里的馋虫。

　　是烤红薯！

　　街角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推着铁皮桶，边烤边卖。一个个红薯烤得金黄金黄，圆滚滚的冒着热气。

　　孙言毅挑了最大的一个递给陈希，“看你今晚没怎么吃饭。”
　　出乎她的意料，一个在生活上从来不上心的人，居然能这么细心的察觉到她没吃多少饭，甚至还会来街口给她买烤红薯。
　　陈希接过来，红薯沉甸甸的。

　　“大爷，还有多少啊？您都卖给我得了，今天下雪早点回家。”孙言毅对老爷爷说。
　　陈希踮脚看看铁皮桶里的，估摸着七八个的样子。
　　老爷爷摆摆手，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你哪吃得了这么多。”
　　孙言毅想着让大爷早卖完了早回家，大爷却不想他花冤枉钱。

　　“大爷您是不知道——”说着孙言毅把老爷爷拉到一边，两人嘀咕了几句，陈希听不见。
　　只是后来大爷意味非凡的看了陈希几眼，就把那剩下的几个烤红薯都卖给孙言毅了。

　　“你刚刚跟大爷说什么了？”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陈希问。
　　“这大爷在那儿卖了几十年的烤红薯，我小时候就来买过。”
　　“哦……”孙言毅这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还是在岔开话题？
　　为什么老爷爷看她那几眼，陈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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