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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颗小心心
103颗小心心
姜江觉得自己睡了沉沉一觉,忽而身体越来越轻,竟慢慢飘了起来,悬浮在空中一般。
努力睁开困倦的眼睛,看清自己真的在半空中,没穿鞋子的脚与地面离了好长一段距离,吓得一个哆嗦,彻底清醒了!
他害怕自己落下去,于是左转转右转转,能往下降一点,也能往天上挪一点,就是沾不到地面,地面也没有影子,心想我不会死了变成鬼吧,或者我还没睡醒?
转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穿着白色里衣,睡在一张浅黄的大床上,眼睛闭得紧紧的,脸色也不好看。若不是鼻尖还有些喘气,倒真像躺着一具尚未腐烂的尸首。
灵魂出窍?!
他立马飘了过去,企图钻进自己的身体中,试了几次都是无用——因为他落不下去,与身体总隔着一指距离!
姜江不再挣扎,他想着自己昏过去之前,明明是靠在离长娉楼不远的一颗树下,等着姜灿辉师兄把消息带给掌门后,再将自己捡回去。怎么一睁眼他不仅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连魂魄也离开了身体?
他盘腿坐在空中细细回想了一下,还是记不起来,干脆离开身体,去探探周围。
拍了拍一座麒麟顶珠的香座,他揣测这应当是一座不含人情味、奢华沉闷的宫殿,或者即使不是皇宫,也是与皇族沾亲带故的哪位皇亲贵族的府邸。否则哪户普通百姓家中,房梁根根正红,房顶与地面相隔数丈,殿内奇珍异宝布局精妙,还敢用龙子图案?
那软布之类的饰物,也偏好浅黄。处处纤尘不染,丝毫没有人住的气息。
姜江溜了一圈,停在一方案几前,上面放了许多文案卷宗,打理得井井有条。介于他不能碰触实物,面前只有一封信,他本不想去窥视别人私物,奈何那封信太特别了,上面不是用黑墨写得,而是一片鲜红。
也不说这世上没人用朱砂写字,不过写来就像一封血书,看着怪吓人的。姜江就扫了一眼,哪怕迅速别过脑袋,上面一行“吴事已成,潜张入黔”八个字就牢牢映在了他的脑子里,忘也忘不掉。
他大概是不小心看到了别人的密信,不过这八个字他拆开都认识,合在一起完全不懂。若这府邸的主人真是什么皇亲国戚,牵扯到一些秘辛,从“已成”“潜入”四个字眼来看,估摸也是什么兵法策略吧。
姜江小小地有些做贼心虚之感,忽然又听到一阵呼噜声,吓得一跳,正想申辩自己并非有意偷看,又想起常人是看不到自己的。就放心穿过案几,去寻找这突如其来的呼噜声。
顺着声音他飘出门口,看到一个人正两手插在袖中然后揣在怀里,卷成一团靠着柱子睡得人事不省,眼睛遮着一条黑色长巾,歪着脸,唇上一左一右的长长灰胡子会被他吓人的呼噜声和鼻息拨开。
这是姜江醒后见到的第一个活人,并且托此人的福,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在梦中。
他百无聊赖,又不敢离自己的身体太远,只好蹲在中年人面前,听着对方的呼噜声,盯着对方的灰胡子发呆。
背后的宫殿太大太冷清,就算自己的身体躺在里面,他也不愿意进去守着。这个时候就分外想念小木偶,平时语托在身边叽叽喳喳,还嫌他吵闹。如今只有一个人,连个说话的对象也没有,不由有些孤单。
一面又心想自己将语托放在师父身边,也不知道师父现在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发现自己不在,会不会担心。
“呀。”身后传来小小的惊呼,姜江扭头看,认出是个熟面孔。
原先在公主府被副卫栓发打了的阿雅,现在换了宫人的衣服,面上仍有很重的淤青,看起来精神却好了很多。她一只手提着裙摆,一只手提着一个食盒,上了阶梯,轻轻唤道:“大夫,大夫?”
原来睡在门口,呼噜打得震天响的中年竟是个大夫。姜江看他打破了一个鼻涕泡,被人叫醒一脸找不到东南西北的迷糊样,十分怀疑这样的大夫靠不靠谱。
灰胡子大夫“嗯嗯”两声醒来,一把扯下长巾,看见了宫人,嗡着鼻子问:“叫、叫我何事?”
阿雅道:“奴婢奉伴华公公的命令,来给东宫寝殿门口的人送一些吃食,请问是您吗?”
“是我,是我!”
这个灰胡子的声音很奇怪,极其沙哑。他闻着食物的香味都快流出口水了,立马将头抬起,引得阿雅又“啊”了一声,道:“您没事吧?”
阿雅在他脖子处指了指,那处有很深的一圈掐印,之前他睡觉一直歪着脸睡,现在抬起头,就很明显。
灰胡子自己看不见,但也能猜得到,继续用难听的声音道:“没事,主子赏的,好歹捡回一条命,擦点药就好了。”
阿雅点点头,“没事就好。饭菜已经送到了,阿雅就先离开了。”
灰胡子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药瓶子,递过去,道:“多谢你的饭菜,我已饿了一天,这个东西给你,擦在伤处,隔日淤青就没了。”
阿雅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就算不擦药,也会消下去的。”
“不擦药,你那脸得十天才好个彻底。放心,不收你药钱,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快收着吧,我急着吃饭呢!”
阿雅推拒不过,慢慢地收下了药瓶。她垂着头道:“多谢大夫。可否请大夫告知奴婢姓名,待奴婢回去为您煮一碗甜梨粥答谢。”
灰胡子愣了愣,犹豫了很久,才道:“我,我叫张思冉,你唤我张大夫就好,切勿叫我全名。”
“奴婢省得。”
张思冉道:“快走吧,现下东宫寝殿是太子的肚下肉,你运气好,他刚出去见客。伴华公公下次若再让你来这个地方,你就寻个理由躲开,否则仔细丢了小命!”
阿雅眼中闪过什么,福了福身子,便告辞了。
“真像啊,真像。”灰胡子仰头叹息,道:“可是我魔障了?随便看见个宫人都与你长得有五分相似。”
他叹完就抓起碗筷一顿猛吃,风卷残云后将碗往食盒中一扔,重新戴上长巾,靠在柱子上,抽了抽鼻子,哼道:“肠草的味道快没了,我要不要添上一些?这可是好东西啊,活人闻多了可会变成活死人的!”
他面上有些愤愤然,小声碎碎念道:“你们这些贵人,就算是太子又如何?装得一副道貌岸然,私下里让我做了这么多违背人伦的坏事,以为不脏你们的手你们就是干净的吗?哼!想要我的命?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当心我将你们的事情全部抖出来,大不了同归于尽!”
他嘴上威胁得厉害,耳朵却一直警惕地立着,看来是很怕被人听去,又实在气不过,才碎嘴发泄两句。这样的人,若真是让他去死,他定然是不敢的。
姜江心里头跳得很快,他生平第一次无所顾忌地偷听别人说话,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却没人发现他的存在,也感谢此人,他猜到自己会变成这样,估计就和那“肠草”脱不了干系。
魂魄出窍,偏偏身体还如正常人一般,可不是就活死人吗?
也不知道这肠草是不是张思冉嘴里说的“太子”放的,但有一点能肯定地是,这太子私下里做了许多坏事,不是个好人。
哎,语托不在他身边,他竟连别人头顶的小心心都看不到了。否则一定要看看这做了许多“违背人伦”的一伙人的心长成那种模样。
张思冉正骂到一半,耳朵一动,立马停住嘴,噤若寒蝉,老老实实变坐为跪。果然,院中又来两人,其中一个姜江也有点印象,是在长安街见过的老公公。
那老公公毕恭毕敬地跟在一人身后,姜江猜八九不离十这便是太子了。
他仔细瞧,发现街上不顾人命策马疾驰,给自己下了会变成活死人的肠草,还据说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坏事的太子殿下,竟然面如冠玉,生了一双柔情眼,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坏人。
真是人不可貌相!
太子急急走进寝宫,不一会儿又冲了出来,对着张大夫喝道:“他为何还没醒?!”
张大夫哆哆嗦嗦跪在地上,道:“奴才、奴才不知啊,已经喂了仙草,可奴才探不出修士因何损耗修为,难以对症下药!”
姜江:“?”
不是,你刚才才说我是因为吸了肠草变成不死不活的样子,现在又说你不知道我为何醒不过来?
还有这太子,难道肠草不是他下的?而且我与你有什么干系吗,何必摆出这样一幅担心的模样?
这宫里面人心中的小九九太多,姜江猜不透,只能站在一旁观看。
太子在门口来回焦灼地走了几步,似下定了决心,对老公公道:“伴华,准备马车,孤要入宫!”
老公公喜出望外,道:“殿下可是要去面圣?老奴这就下去准备!”
太子道:“不用准备什么,让人备了马车在门口候着,立刻去!”
老公公“喳”了一声,迈着内八飞快地跑了出去。太子则掉头进了寝宫,不一会把姜江的身体抱了出来,用披风裹得严严实实,兜帽也拉上了。
太子见张大夫要跟上,道:“你留在这里,像以往一样,不准踏出府外一步。另外,看好吴成西!”
张大夫跪着应了。
姜江便跟着太子身后,坐上锦缎马车,轿夫一甩马鞭,车轱辘转起来,两匹马就奔向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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