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药

　　就像是武侠小说里渴望拜入名门的毛头小子，洛川已经在酒店大堂虔诚地等了整整两天。得到的回复都是陈导外出，并不在房间。
　　陈导常驻上海，这次来北京，就是为了电影选角的事情，就住在这家酒店。据柳橙打探到的消息，这两天赵经纶正想方设法投其所好，知道陈导喜欢喝茶喜欢听戏，包了京城最好的剧场招待他。
　　这一点上，洛川差得远了，这种曲意逢迎的事情，他完全做不来。
　　他只带了一个U盘，里面是他出道这么多年以来所有的作品。并不是影片合集，而是从研读剧本的准备过程开始，到每一场戏的临场发挥和反思，所有的经验和体会全都详尽地整理了出来。最新的一个文件夹，是他对这一部剧本的感受以及对角色的想法和设定。
　　他拍戏一直都有整理这些的习惯，所以拿出这个U盘并不是什么难事。他能给陈导看的，只有他作为一个演员的专业素养和认真的态度，以及驾驭这个角色的能力和决心。
　　当然，还有一个光头。
　　不过，陈导不见他，所有的事情都是空谈。
　　眼看着又到了晚饭的时间，洛川起身准备离开。
　　“这就走了？看来你也不是很想要这个角色。”
　　他回头，看到陈导就站在他身后，嘴角一撇，一脸的不屑。
　　洛川没在意他的态度，微微颔首，“陈导，我打算明天再来的。今天有些晚了，我媳妇儿正在家等我吃饭，我不能让她饿着。”
　　陈导是南方人，本就不习惯听“媳妇儿”这个词，又没想到怎么话题就突然扯到他媳妇儿上，一时没说出话来。陈导对洛川有一定的了解，刚才之所以叫住他，也是因为真心欣赏他的演技，又得知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多天。
　　只是前一阵子听说他的绯闻，潜意识里对他的认可度就有所下降。偏偏他又提到这个媳妇儿。
　　还没等他发问，洛川率先开口解释。“陈导，不知道您是否对之前网上关于我的一些子虚乌有的传闻有所耳闻。不管您选择相信还是不相信我，我想说的是，我和我的未婚妻是最普通不过的恋爱关系，并没有什么更加复杂或者戏剧化的故事，也不存在什么炒作。我们和这个世上所有相爱的人一样，仅此而已。无论如何，我衷心希望您不要对她产生任何不好的误会。”
　　“你很爱她。”陈导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选择了相信他的话，他在提到未婚妻的时候，眼神都是不同的。
　　“是的，我很爱她。不瞒您说，其实这次我之所以这么迫切地想要得到这个角色，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的鼓励。我想亲自诠释一个她爱的故事给她看。”洛川把U盘递给陈导，“这里面是我所有的诚意和实力，希望您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陈导接过U盘，“我只是讨厌依靠恋情的炒作。因为，我爱极了真正的爱情。”眼神落在他头上，“年轻人，发型不错。”转身走了，并没给他什么明确的答案。
　　洛川也没追问，看陈导已经离开，也急急忙忙走了。因为，真的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好久了。

　　“棠棠，别笑了，好不好。”已经三天了，林棠现在看到洛川的光头还是会笑个不停。洛川很无奈，又不能拿她怎么办，顶多是晚上睡觉前多折腾她一会儿，她一喊累，心疼的还是他。
　　“洛川，对不起……我忍不住嘛……”林棠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对着他，“你就让我摸一下，就摸一下好不好？”
　　“棠棠，男人的头不能随便摸。”洛川难得没纵着她，起身开始收拾饭桌，林棠就围着他打转。
　　“你说，陈导会不会给你机会试戏？”
　　“我已经尽了人事，至于其他的，我也左右不了。”两个人吃饭很简单，洛川利落地洗完碗筷收进柜子，握着她的腰出了厨房，“不过，你要对你老公有信心。”
　　果然，当天晚上，洛川就收到了陈导的信息，通知他第二天去试戏。
　　林棠显然比他还要高兴，就好像是他已经确定了得到这个角色一样，一直抱着他的脖子试图亲吻他的光头。“洛川，我发现光头才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像你五官这么好看，脑形也这么好看的人，不演一回和尚简直是暴殄天物。”
　　洛川没搭腔，只是一边抱着她，一边把她不断往上攀的手拽下来。这小姑娘，在他面前可是越来越放肆了。

　　试戏的地点就选在酒店的一间套房里。不出意外，他遇见了赵经纶。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打招呼。
　　陈导挑中的这场戏，并不在剧本最开头，而是接近尾声的一幕戏。
　　那应该是僧人的最后一篇日记。
　　“今天，我做了一场法事。我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有机会亲自超度她的亡灵。木雕还没有刻完，不过没关系，我早已经把她所有的表情都铭刻在心里。
　　诵经的时候，我心虚得紧，我不知道我这个造下大业的人，能否有资格让她真正脱离世间的苦难，到达幸福的彼岸。就连选择亲自送她最后一程，也是出自我的私心。
　　我修习一生的佛法，教导我超越生死的道理，这一刻，我却什么也看不开，我毕生所学全都毫无用处！什么解脱，什么涅槃，什么广大神通，什么功德圆满，统统都是胡扯！我只知道，从今天开始，我彻底失去她了，这个世上，再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时间，可以让我见到她，哪怕是一眼……
　　我崩溃了，我在殿前捶胸顿足地大哭，哭尽了我积淀一生隐藏一世的感情。那哭声震天动地，吓坏了我的徒儿，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我不理会他们惊恐的眼神，我只顾着跑过去看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紧紧地抱着她。我怕我的失态会打扰到她的安宁，我也不切实际地幻想着她能被我吓一吓就醒来。
　　我不再希冀脱离苦海，我只愿永堕轮回。如果可以侥幸在某一世遇见她，我希望是在正确的时间，用合适的身份。
　　我这一世的修行啊，就像是一个狼狈不堪的笑话……”

　　这场戏需要极强的情感控制能力和爆发力，而这对洛川来说并不算太难。林棠曾经说过，洛川演起戏来会让人心疼。其实不只是她会心疼，而是几乎所有的观众看到洛川演戏都会情不自禁地被他感染。一个平日里表现得极度冷情的人，却在角色中总能释放出最深刻也最恰当的情绪，这种反差本身就会带来震撼人心的魅力。
　　并没有服装和布景的衬托，洛川却凭借自己入木三分的演绎硬生生地，旁若无人地，营造出一个佛堂的场景来。他并不信仰佛教，可他演活了一个僧人，一个矛盾、悲恸，甚至是堕落的僧人。并不是依靠某一句台词，某一个动作，或者是某一个眼神，而是一个人完整的气质。
　　这是他的天分，他的专业，也是他的态度。在场的不只陈导一个，剧本已经足够催泪，刚刚他进门时还对着他的光头发笑的剧组工作人员此时正顽强地抑制住冲上去和他抱头痛哭的冲动。
　　他让所有人在一瞬间相信，他就是最适合这个角色的人。陈导当场就和他敲定了这个角色。

　　又要进组了。阔别剧组生活将近三百天，洛川再一次拿出了他的大行李箱。这一次的离开和以往都不一样，多了一个在家里等着他的人。
　　行李箱摊开放在地上，林棠正忙着给他收拾行装。洛川坐在床上看着，当林棠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就一把把人拽过来放在腿上，捏捏她的腰，亲亲她的耳朵，再被她挣脱开，如此往复几次。
　　像个闹脾气的小朋友。
　　“棠棠，我舍不得你。”他终于直接说了这句话。
　　林棠背对着他吸了吸鼻子，转过身站在他身前，把他抱在胸口，“洛川，我可以去看你的呀，这一回，以家属的身份，就赖在你房间里不出去了。”亲亲他的额头，“更何况，你已经没有退路了。看看你的光头，不进组可就没人要你了。”
　　洛川没理会她的揶揄，只是更加死命地抱住她，“棠棠，你怎么还没嫁给我。我想听你叫我‘老公’。”
　　林棠被戳中了没借户口的亏心事，喃喃地回答他，“等你这部戏杀青了，我们就结婚。”低头亲上他的嘴唇，“我最亲爱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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