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药

　　“那当初你为什么放弃A大了呢？”林棠把蔬菜沙拉拌匀，放在洛川面前。“如果你去了A大，那我可就是你的学妹了。”
　　本来是不经意的问话，洛川却意外沉默了。用叉子舀着沙拉酱，半晌，才又抬起头，“明天，陪我去个地方吧。”
　　周末的早上，高速路出城方向格外拥堵。京郊的风景区众多，秋高气爽的季节，又正是郊游的好时候。
　　“你看那个安全座椅上的宝宝，张着嘴睡觉的样子多可爱。”林棠指着旁边一辆SUV示意洛川。
　　“你睡觉的样子也很可爱。”洛川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捏了捏林棠的小耳朵。
　　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林棠决定直接忽略他的话，“有时真怀念小时候，被爸爸妈妈带着出去玩，可以穿漂亮的衣服，还有好看的气球玩。”手托腮转过头看他，“真想看看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一定很可爱。”
　　“可能吧。”洛川仍旧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
　　开了大概两个多小时，车停在了湖边的几幢房子前。在北京待了这么久，林棠都不知道京郊还有这么大一片不知名的野湖。群山环绕，风景秀丽，关键是几乎没什么人来这儿，是个很静谧的地方。
　　洛川拉着林棠的手，走进其中一栋房子。
　　进了大堂，林棠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座疗养院。看见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林棠有种本能的排斥。洛川感觉到她脚步的踌躇，握紧了她的手搂她入怀，大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对不起，棠棠，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的。”
　　其实很快，林棠就平复下来，回抱他的腰，抬起头笑着看他，“我没事的。早就没事了。”
　　两个人走向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洛川轻轻敲门，里面的人说了声“请进”，声音有些苍老。
　　推开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阳台上晒太阳。他坐在轮椅上，林棠注意到，他右腿的裤管，空荡荡的。
　　“赵叔。”洛川把出发时就带在车上的水果和营养品放在茶几上，“上次给您带的钙片，您竟然现在还没吃完。”
　　老人回过头，“是小川啊。你可有日子没来了，早就把你赵叔忘了吧。”老人操作着轮椅，回到沙发边上。
　　“这不是来看您了嘛。”洛川拉着林棠坐下，“这是我媳妇儿，长得好看吧？”
　　怎么连“媳妇儿”都冒出来了……当着老人家的面，林棠不好说什么，只能娇羞地跟着喊了声“赵叔好”。
　　老人家还真就眯缝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林棠，慢悠悠地点点头，“嗯，好看，小川有福气。”
　　林棠去厨房洗些瓜果梨桃。虽然是个疗养院，可房间里布置得很温馨，该有的一样都不少，真像自个儿家似的。
　　客厅里两个人边下棋边闲聊。赵叔下得特别认真，洛川就也特别认真地陪着，时不时地还跟老头呛两句嘴。林棠从没见过洛川在谁面前是这个样子，像个小孩子似的。
　　“小纶最近怎么样啊？”赵叔问洛川。
　　洛川想都没想，几乎是立刻回答，“挺好的，事业顺利，就是工作挺忙。前两天还说想您了呢。”
　　“哦哦，那就好，你记着提醒他注意身体，别累着了。”
　　“赵叔您放心，我一定告诉他。”
　　陪着赵叔一起吃了午饭，洛川和林棠告别离开。走出疗养院，洛川长舒一口气，“陪我走走吧。”
　　林棠的直觉告诉她，洛川一定有很多很多话要说。虽然关于赵叔，她现在有一肚子的疑问，可她还是安静地等着，等他先开口。
　　终于，在绕着野湖走了整整一圈之后，洛川开了口。
　　“赵叔，是赵经纶的爸爸。”
　　这是一个并不太复杂的故事。当年，在洛川还是个懵懂少年的时候，他的父亲和赵经纶的父亲就已经认识了。赵叔是个普通的农民工，而洛川的父亲，是项目施工的负责人，说得通俗点儿，就是包工头。
　　提起包工头，人们总会想到“拖欠工资”、“压榨农民工血汗”这样恶劣的形容词。可洛川的父亲不一样，他是个和手下工人打成一片的好包工头。那时候的洛川学习成绩平平，唯一的爱好就是打篮球，赵叔那时候也是个篮球好手。洛川上高中的年纪，不怎么跟他爸交流，却和赵叔一班工人玩得很不错。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萌生了想凭打篮球考上A大的念头，赵叔特别支持他。
　　还记得那天，他刚刚结束A大的篮球专项测试，打算去工地叫他爸一起回家吃晚饭。还没走到工地入口，就看到几辆救护车鸣着喇叭呼啸而过。
　　不详的预感。
　　赶着跑了两步，就看到爸爸和赵叔接连被担架抬着上了车。
　　洛川站在原地，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有其他工友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才赶忙跟着上了车。
　　意外事故。十几米高的施工平台意外坍塌，当时父亲就正好站在平台缺陷处。危急关头，赵叔伸手拉了父亲一把，没撑住，跟着摔了下来。
　　赵叔摔断了一条腿。因为工地环境复杂，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处理，造成感染只能截肢。而洛川的父亲，因为脑部严重受损而昏迷不醒，而且可能永远都无法醒来。
　　也就是，植物人。
　　两个月以后，父亲仍然没有醒过来。母亲不堪重负，留下一封离婚协议书就离开了。洛川能够理解，他一点儿都不责怪妈妈。
　　他只是有些后悔，没有好好地记忆当时的事情，现在他连妈妈走的那天穿的什么衣服都不记得了。
　　又过了一个月，父亲的情况突然恶化，也去世了。只留下洛川一个人，只有十七岁。
　　“我那半年都没怎么上学。本来就不怎么招老师喜欢，”洛川竟然笑了，“所以别说考A大了，那年我连高中都没毕业。”
　　“当年我也算堕落了一阵子。后来赵经纶那小子说想去戏剧学院，我就想着我长这么帅怎么能只看着他去考，于是我也就跟着一块儿去了。果不其然，成绩下来，我的分数就是比他的高。”
　　当年四处打工赚钱四处碰壁的经历洛川都省去了，他尽力地想把当年的事情说得轻松一些，他看得到林棠眼睛里和心里的疼，他一点都舍不得，可她是将要和他共度余生的人，这些他不得不告诉她。
　　“洛川，让我抱抱你，好不好？不，是你抱抱我，好不好？”还不等洛川有动作，林棠就钻进他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他，想让他知道，现在，有她在爱他，他永远都不会再是一个人。
　　洛川抱住林棠的肩膀，浅浅的吻落在她额头上，“冷不冷？我们回去吧，嗯？”
　　林棠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很巧，又碰到早上那辆家用SUV，后排的宝贝依然睡着，应该是白天玩得太累了。旁边的妈妈怜爱地眼神看着他，裹紧了他的小外套。
　　再看到这样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林棠却怎么也乐不出来了。不知道洛川在回忆起“家”回忆起“爸爸妈妈”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小时候的洛川肯定脸也是臭臭的，都不知道有没有和爸爸妈妈撒过娇。
　　“棠棠，以后周末，我们也带孩子出来玩。到时候我也该换辆SUV开了。”
　　“好。”这一次林棠终于没有羞于他说起“孩子”，他们的孩子。

　　林棠跟随洛川回了他的家。也许是他今天给人的感觉特别需要呵护，所以林棠在他准备送她回宿舍的时候，主动说了要陪他回家。
　　洛川当然乐意。他早就承认，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这是林棠第一次来到一个独居男人的家。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同。她本以为洛川的家会是那种整洁得一尘不染的，没有一点儿多余的东西的，黑白灰色调的，根本像是宾馆一样的风格。没想到的是，他的家，竟然，呃，乱乱的。
　　但并不是脏乱差，像男生宿舍的那种。还记得男生节的时候，林棠和班里的女生一起去给男生布置宿舍，刚进门的那股味道，让林棠终身难忘。
　　洛川的家，没有一点儿异味，氛围很清冷。他总是习惯处在温度较低的环境下。
　　虽然乱，但乱得很有原则。那原则就是，所有的东西都放在需要时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比如，茶几上排放着剧本，靠枕全部堆在沙发的一侧，空调遥控器扔在玄关的鞋凳上，枕头上躺着一本书。
　　林棠觉得，这样的洛川很可爱。
　　不方便和他一起逛超市，林棠就在网上叫了些食材送过来，打算给他做顿饭。
　　把头发扎成高马尾又盘在脑后，她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把南瓜洗净去皮，切成小块放在锅里蒸熟，再碾成南瓜泥加入糯米粉揉成团子。林棠打算做南瓜饼给他吃，都说吃甜食会让人心情愉悦。
　　洛川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碌又认真的背影出神。
　　就在她把一个个团子按成饼的时候，洛川进来，从身后搂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用脸蹭了蹭她的耳朵。
　　在林棠还没来得及躲开的时候，洛川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棠棠，我真想跟你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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