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不得对长辈无礼

　　自醉仙楼回颜府的路上，阿漓因与长大后的尔东辰还不熟识，不好开口搭话，便在后面默默的跟着……

　　不知何时尔东辰停下脚步，阿漓低头径直撞到其后背，踉跄着后退几步，轻揉额头，呢喃道，“你这孩子，怎么走的好好的，突然停了？”

　　尔东辰似是没听清阿漓所说，转身问道，“嗯？”

　　阿漓猛然想起此时自己身份，忙换了一副抱歉的嘴脸，道，“不好意思，没撞痛你吧？总给你添麻烦了……”

　　尔东辰道，“没事。”他上下打量阿漓一番，若有所思，却看得阿漓有些不自在，不解的继续道，“阿漓，这两次相见，总感觉你和别人口中所说不一样，虽然有时言行不惊不休，却也不失真性情。不知为何，我见到你有股莫名的熟识之感，既令人好奇又费解……”

　　若无前三世的恩怨纠葛，阿漓肯定认为他在搭讪，而且是段位最低的那一种。可现在阿漓却不能告诉他，“孩子，其实咱们前世渊源颇深，我曾是你养母、你叔叔、你远方二大爷，一切皆是缘分啊……不对，是孽缘……”

　　阿漓只好干咳几声，转而想到，莫不是他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之处？但别人都应该未发现呢，还是有人知而不言？……反正现在自己身患“癔症”，言行失矩也算正常，连忙遮掩道，“哪有什么值得好奇费解的，我就长了一张大众面孔，看谁像谁罢了。我这次冲动，只不过是担心阿兰吃亏……对了，那苏公子只听了你几句话，怎么就被打发了？”

　　尔东辰见阿漓不愿正面回答，也不继续追问，解释道，“他父亲也算当朝栋梁，为官刚正，对苏晰学业要求甚严，但作为苏家一脉单传，他家中其他人对他过于宠溺，对他的荒唐之举更是助他欺瞒苏大人。我有朋友在烜文院修学，知他之前课业未过，若我将此消息透露给苏大人，恐怕他的日子会很难过。”

　　阿漓竖起大拇指，赞许道，“厉害，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她见尔东辰平易近人，并无骄奢之气，八卦问道，“苏公子称你‘季珩’，那是你的字吧？夙沙家年轻一辈还有哪位呢？”

　　尔东辰听此言提起了兴趣，耐心的为阿漓“科普”起来，“年初元宵灯会时，颜氏姐妹一同赏灯，虽然年岁不大，却容似天仙，猜出灯谜数为最，故后来金陵人称其颜氏‘双姝’。然更早时候，夙沙家兄弟二人被誉为金陵‘双璧’，一人温雅善谋，一人沉稳果敢，一文一武便是我义兄夙沙护与夙沙卫，而‘双姝’怕是有效仿之迹……”尔东辰顿了顿，怕所言引起阿漓不悦，见她并无反映，继续道，“夙沙家年轻一辈按‘伯仲叔季’取字，皆以玉冠之，大哥伯瑕、二哥仲瑜，三哥早夭，但还留出‘叔’字，我六岁时被义父收养，便字‘季珩’。”

　　阿漓思索片刻，啧道，“常言道‘瑕不掩瑜’，瑕为玉中之疵，这表字有何深意？”

　　“你所言不错，伯瑕哥哥，幼时身患重疾，病愈后身体羸弱，无法再习武，却不自暴自弃，攻学兵法谋略，虽身体有瑕，却另有所成。”

　　尔东辰说着流露一股发自内心的敬佩之情，挑起了阿漓的好奇，她倒想见见这位“身残志坚”的庐山面目。阿漓转念想到之前，颜萱似乎对夙沙护颇有好感，想来这“双璧”和“双姝”还是蛮相配的。

　　“这是让人十分佩服，夙沙家也真是俊才辈出。”尔东辰见阿漓真心叹服，面露自豪之色。阿漓却隐隐感觉到一丝难以察觉的自伤，道，“夙沙‘双璧’如此厉害，你应该也不遑多让吧？”

　　尔东辰摇摇头，自谦道，“和大哥、二哥比还相差甚远，我一个外姓之人要学的还很多。”

　　阿漓想起之前苏晰讥讽之言，想必是戳中尔东辰的痛处，虽然夙沙家视他如己出，但始终有所不同，他应该很想闯出一片成就。阿漓虽不知当时他被送出王府后的遭遇，怕也是坎坷崎岖……想来堂堂皇子，如今寄人篱下也不甚好过。

　　阿漓心生怜惜，笑着劝慰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少年我看你骨骼惊奇，算是习武奇才，日后定能飞黄腾达，到时别忘了提拔下小的。”

　　阿漓真心安慰了他几句，也想顺便提高下好感度，说不定以后能帮上大忙，而当下先别再被他迅速坑死……

　　尔东辰被阿漓的玩笑话逗笑，道，“阿漓，你当真有趣。承蒙贵言，日后我若发达，定不忘今日之约。”

　　阿漓忙摆手，憨笑道，“多谢啦，我不指望像你们生活的轰轰烈烈、光彩夺目，能平平安安就好。你那枚玉佩怎么没见你戴？”

　　“我平日里很少戴着它，因为上次可算二哥的相亲喜事，便戴着充充门面罢了。”尔东辰浅笑说道。

　　“原来如此”，阿漓点头道，但心觉那枚玉佩虽宫外之人所见甚少，但怕宫内之人多认识，若被人发现，定又会引来灾祸，劝道，“你做得对，那枚玉佩看上去很是珍贵，还是不要招摇过市，免得被小贼偷去。”

　　“或许吧……我本是孤儿，被义父收养前，是夙沙家将之子，但他们也不是我亲生父母，后来父亲前线战死，母亲病故……只知道捡到我时，便身怀此物。我觉得这恐怕是找到我亲生父母的唯一凭证……”尔东辰说着眼神有些黯然伤感。

　　而阿漓又一时又不能告诉他真相，心道，他还真是天煞孤星，花样克死人，自己还是找机会离他远些为妙。但阿漓还是宽慰道，“你不必如此感怀，夙沙将军不是对你挺好的吗？你比那些流落街头的孤儿强多了，说不定哪天还能找到生身父母，皆大欢喜。”

　　“所说甚是，那借你吉言了。”尔东辰脸色稍缓。

　　一路闲聊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颜府门口，只见颜艺和夙沙卫行色急匆匆，正欲出门，想来应是去寻阿漓。阿漓见此阵仗，心想，自己这么一个小小丫鬟，竟惊动两大世家的小姐、公子，真是“受宠若惊”……

　　颜艺快步走下石阶，牵起阿漓的手，关切的问道，“阿漓，你没受委屈吧？受伤了吗？”

　　虽然是关心的话，但听起来有点怪怪的，阿漓还是礼貌回道，“谢小姐关心，我没事，这次多谢尔公子的见义相助。”

　　颜艺转身向尔东辰微施一礼，表示谢意，注意力却还在阿漓这里。

　　阿兰也泪眼婆娑的围过来，抽泣道，“还好你没事，以后不许你再鲁莽了，真出事……怎么办……”

　　阿漓最见不得女孩子哭，轻抚其背，劝解道，“我现在好好的不是？你再哭，我就当你咒我出事咯。”阿兰闻言勉强止住泪水，噘嘴娇哼一声，眼角却露出放心的笑意。

　　“阿漓，我已经听阿兰简单说了经过，你虽然出于好意，但是行事太过冲动，置自己于险地。此次多亏尔公子出手相救，”颜艺再次致谢，继续对我说，“此事惊动了家里，我父亲和二娘在客厅等你回来训话呢。”

　　阿漓瞬间感觉头顶飞过三只乌鸦，心觉情势不妙，怕是少不了挨一顿训斥，便朝尔东辰抛去求救的目光，想来有外人在，颜府老爷也不好太严厉。

　　尔东辰接到了阿漓的信号，对夙沙卫道，“二哥，此事我想还需向颜大人面禀为好。”

　　“好。”夙沙卫微微颔首，随颜艺再次返回颜府。而阿漓耷拉着小脑袋，等待暴风雨的袭来……

　　颜父与二夫人正坐于主座，待各位公子、小姐入座，煞是有些“三堂会审”的感觉，阿漓乖乖在中央跪好，争取主动认错，坦白从宽。

　　二夫人娇媚的声音率先传来，“阿漓，你好本事呀，连苏家独子都敢招惹？！”

　　按传统套路，此时肯定要倔强的说，“我没有”，对方再回一句，“还敢顶嘴”。阿漓却以委屈的小眼神看着二夫人，吸吸鼻子，装的很是可怜，却说不出一句话……

　　二夫人一时也被阿漓的可怜相唬住，轻哼一声竟没有继续发难。颜父见她如此，叹口气道，“阿漓，我也知道你是担心阿兰，但也不能如此，若是苏颜两家因此交恶，你可担待不起啊。”

　　阿漓心中甚感无奈，当时那种情景，自己若畏缩不前，带走的便是阿兰，难道任由他人摆布？官宦人家果然只在乎自身利益，哪里管底下人如何，心底油生一丝离开的冲动……

　　尔东辰站起身，向颜父与二夫人施礼道，“颜大人，此事也不全怪阿漓，而且过程中阿漓并未言语冲撞苏公子，只是巧妙周旋。若说得罪苏公子，也是在下鲁莽。”

　　夙沙卫坐着冷冷道，“苏晰素来为人不端，幸好此次没被我碰到，不然就不会如此轻易过去。望颜叔叔不要再为难一个小姑娘了。”

　　颜艺也起身，道，“父亲，您就饶过阿漓这次吧，回去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颜父看三人同为阿漓求情的面子，神色稍有缓和，道，“阿漓，以此为戒，断不可再莽撞行事。罚你禁足一月，静思己过，起来吧”，转向夙沙卫和尔东辰说道，“贤侄，时候也晌午了，就在我府里用膳吧，我再派人告知令尊。”

　　待夙沙卫和尔东辰谢后，阿漓见自己的事可算翻页了，轻舒一口气，向颜艺告退，与阿兰一同离开。

　　夙沙卫与尔东辰在往膳厅一行人最后，似是故意拉开距离，夙沙卫低声问道，“苏晰怎么会轻易放过阿漓，你如何与他交涉的？”

　　尔东辰将事情经过简致描述，愧疚道，“二哥，抱歉把你送我的玉箫破损了……”

　　“无事，此人就该如此小惩大诫，让他摔坏玉箫也未必是坏事，免得他觉得一丝便宜没占到，再恼羞成怒。至于玉箫，等哪天再看到成色好的再送你一支。”夙沙卫说完，眼神飘到前方颜艺那里，又低下头若有所思。

　　尔东辰看到此处，不禁掩嘴而笑，引得夙沙卫侧目，正声道，“二哥，总这么看有什么用，要落到行动上”，夙沙卫摇头不言，尔东辰微微叹气，“唉，不取笑你了，总会有机会。这次的事情，阿漓虽然有些莽撞，却也不算逞一时之勇，为自己想好了后路，当时我在门外听到她说话不卑不亢，也让人刮目相看。”

　　夙沙卫看着尔东辰回忆当时情景的神色，冷颜鲜露笑意，问道，“你这是？”

　　尔东辰看出夙沙卫眼中深意，摆手道，“二哥，不必多想，我只是觉得传言曾道，‘异常之人多负异能’，或许阿漓也值得另眼相待……”

　　阿漓回到房间，阿兰帮她倒好茶，她一饮而尽，躺在床上不动，回想着那一桌美食，舔舔嘴唇，说道，“阿兰，当时你没在也可惜了，醉仙楼那一桌珍馐美味，我都没吃上两口，那尔东辰也没让打包，不然还能给你尝尝呢。从窗户望去就是烟波缥缈的抚仙湖，有钱人真会享受，边喝酒边看美景，其实若是你请不来救兵，我就从窗户跳到湖里，水那么清凉，游着泳就回来了。”

　　阿兰在阿漓旁边躺下，淡淡的说道，“我不稀罕什么山珍海味，只要你能平安就好，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阿兰沉寂片刻，继续道，“以前觉得你总是惹麻烦，我总得帮你收拾烂摊子。但今天真的遇到事情，我却无能为力，还不如你勇敢，怎么做你姐姐呢……”

　　阿漓转身抱住伤感的阿兰，宽慰道，“我其实也挺害怕的，但我相信你不会抛下我，会回来救我，我还顺便到金陵最贵的酒楼吃顿饭不亏。”

　　阿兰只比此时的阿漓大一岁，心思却细腻许多。阿漓不禁心想，若自己一天真的离开了，她可以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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