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等我走下楼钻进老六他们车里的时候，天色已暗淡下来。

　　“枫哥，你怎么下来了？”，老六掐灭手里的烟，“饭吃了没？”

　　我点头，闭目养神，没过几分钟却听老六说道：“咦，柳姨怎么来了？”

　　我想亦宏哥肯定会告诉柳姨昨天的事，这样也好。等柳姨上楼后，我开车回了‘有鱼’。

　　我其实想留在家里，但我又想逃离那里。一路上，我都有点心神不宁，开到半路还蹭到别人的车，只好打电话让老哈过来处理，刚想开着老哈的车离开，可他却说我脸色不好，非要让筷子过来接我。等筷子赶来把我送到‘有鱼’时，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还没跨进酒吧大门，却见王珊站在门口看着我笑。我本想转头离开，可是我能去哪呢。

　　“奕枫，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王珊边说边想来拉我，我敏捷地避开。

　　“我听烟鬼说你刚才不小心蹭到别人车了，你没事吧？”，王珊关切地看着我。

　　如果家里那朵玫瑰花知道，她也会这么关心我吗？

　　不会，不会吧！

　　可是，有些事，必须说清楚。

　　“王珊，我心里有人，我一直放不下她。”，虽然残忍，但我还是要说。

　　王珊的脸色变了，脸上的表情从脉脉含情变成不可思议，再变成难以置信。王珊看了我好半天，然后才开口问道：“是方龄龄？”

　　我摇头。

　　“好，我知道了。”，王珊眼含泪水，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可是，这已经激不起我任何的怜香惜玉了。

　　“奕枫，你知道吗，我暗恋了你两年。前年中秋之夜我跟着霄霄第一次来‘有鱼’看烟鬼演出，当我看到你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上唱歌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烟鬼他们都说你喜欢各种各样的漂亮女人，但不会对谁动情，可是我不这样认为。当你唱歌的时候，我觉得你是寂寞的，而我也一直觉得我是懂你的那个人。”，两行眼泪划过王珊的脸庞，滴落地上。

　　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想着那个永远也无法企及的人。

　　你懂又如何呢，我不需要你懂，我不需要你们懂。

　　“当你同意和我见面吃饭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整整兴奋了两天，你……”

　　“抱歉！”，我的心，我的心已经腾不出地方了。

　　“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王珊擦了擦眼泪。

　　我摇头，走近酒吧。

　　刚走到二楼休息室门口，柳姨的电话来了，还是让我放那朵玫瑰花走。

　　当挂断电话的一瞬间，我听到了柳姨的叹息声。

　　我走到红酒柜前，取出一瓶红酒，可是那些精美玻璃杯里混动的液体让我想到那些从玫瑰花手上流出来的鲜红液体，我转身，回家。

　　当我推开大门时，那朵玫瑰花正站在窗子旁，她回头扫了我一眼，又转身看着外面的灯火辉煌。

　　好吧，既然选择了，那就坚定地走下去吧。

　　我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我没有想象中强大，我原以为我能够习惯那朵玫瑰花对我的忽视，可是，当我看到她那双冷漠的眼睛时，我的心还是会刺痛，好在她的伤口划得不深，看着她逐渐红润的脸色，我的心情也渐渐明朗起来。

　　而且，慢慢地，我发现玫瑰花好像很喜欢柳姨，她会在柳姨洗菜的时候站在厨房门外认真地看着柳姨，当她接过柳姨盛好的饭后，她会看着柳姨笑，那微弯的眼角像明月那般耀眼。虽然，那一眼的光芒不属于我，但，我已经很知足了。

　　柳姨好像也很喜欢玫瑰花，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柳姨只是因为我的囚禁而觉得愧疚想补偿她，后来，我发现柳姨是从心底喜欢她，因为柳姨会像看着我和亦宏哥吃饭那样看着她，再把她爱吃的菜扒到她碗里，然后再拢一拢她那一头秀发。

　　我其实每时每刻都想留在家里陪着玫瑰花，只是，她冷漠的眼神让我难受，难受得令我窒息，所以，我总是早出晚归，我想着只要见不到她，我的心里就会好受一些。可是我发现这样我更难受，而且心里总是莫名地不安，最后，我只好天天躲在琴房里练琴，这种离她更近一点的感觉才能够让我安心。

　　我知道玫瑰花就在客厅里，她真的就坐在客厅里，这样，足够了。

　　虽然我想和玫瑰花说话，我想看着她，我想和她一起站在窗子旁边看星星，只是，这些都只是我想而已。

　　明明玫瑰花本人就在客厅里，可我却只能不停地翻看手机里的那些照片，因为照片里的她不会用那种冷漠而伤人的眼神看我。

　　我手机里都是玫瑰花的照片，这些照片陪我度过了无数个无眠的日子，带我走出后来那三个月让我痛不欲生的日子。

　　当方龄龄的声音在客厅想起来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麻烦的一种生物。当方龄龄开口骂我的玫瑰花时，我一下就火了，我不能容忍别人那样说她，可她却一脸的淡定，还冷冷地看着我和方龄龄，我顿时觉得自己太他妈贱了，她都不在乎，我在乎什么呢？

　　当那句“谁说我喜欢她？她在我心里什么都不是”脱口而出后，我偷瞟了玫瑰花一眼，她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所以，我又被刺激得违心地答应晚上陪方龄龄吃饭。

　　其实，当我走出琴房并意识到玫瑰花站在门口的时候，我很想跟她解释我说不喜欢她是骗她的，我的心里只有她一个，可是，她的眼光却一直停留在柳姨身上，我知道她其实是因为柳姨才来叫我，所以，我直接无视她的存在，我想这样我的心情能好点。

　　当我和方龄龄到达“The One”时，人有点多，不过因为方龄龄事先预定了位子，不用排队。方龄龄很喜欢“The One”，说这是我第一次请她吃饭的地方，可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而且我也不喜欢吃西餐。

　　方龄龄不停地跟我讲着我们的过去，可是，对于方龄龄说的那些事，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不记得我和方龄龄的结婚纪念日，我不记得方龄龄的生日，我不记得方龄龄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日子，我总感觉方龄龄好像是在跟我讲别人的故事，而且，方龄龄讲得越多，我就越郁闷。

　　为什么我不喜欢方龄龄呢？

　　为什么我不喜欢伊韵呢？

　　为什么我不喜欢曼曼呢？

　　为什么我不喜欢王珊呢？

　　为什么我偏偏喜欢玫瑰花呢？

　　为什么我偏偏爱上她呢？

　　我不停地喝酒，可是越喝越清醒，越清醒就越想玫瑰花，原来，她在或不在，我都是这么的不开心。

　　我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去参加那个同学聚会，我懊恼自己为什么好端端的偏偏要去招惹那朵玫瑰花，我懊恼自己怎么就这么贱，我懊恼……

　　我不知道我喝了多少酒，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只知道我要回家，只有在家里，我才能安心入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睡在自己的床上，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冰冷的醒酒茶和一张提醒我第二天吃早点的字条，我知道是方龄龄，可为什么是方龄龄呢？为什么不能是那个人的字迹呢？

　　我起床，想给玫瑰花买早点。

　　我拉开卧室大门，玫瑰花还安静地睡在沙发上，我走过去，见她的右手伸在外面，手腕上那条疤痕清晰可见，想到她拿刀指着我的眼神，我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我小心翼翼地把玫瑰花的右手放到被子底下，起身下楼。

　　刚走到楼下，只见老六一个人正站在车门外抽烟。

　　“呦，枫哥，昨晚醉成那样今天一大早就起来了？”，老六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老六，你们回去吧。反正我一直在家，你们今天不用守了。”，老六他们估计真的累了，一天二十四小时轮班守在这里，任谁也受不了。

　　“枫哥，看你说的，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啊，就多发点奖金给兄弟们，大家伙自然高兴。”，老六边笑边把烟掐掉。

　　我点头。

　　“对了，枫哥，你这大清早的，干嘛去呀？”，老六拉了拉衣服。

　　“买早点，待会儿我顺道给你们带点儿过来。”，我想着他们肯定还没吃。

　　“枫哥，你对那位白小姐可真是好得没话说！”，老六好奇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转身去买早点。

　　等我上楼开门后，见沙发上没人，枕头和被子叠好放在一边，我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我下楼的时候那朵玫瑰花明明还安静地睡在沙发上啊，可是现在怎么就不见了呢？

　　我刚掏出电话，却见玫瑰花边刷牙边走到茶几旁边拿了一个黑色的皮筋，然后咬着牙刷开始扎头发，边扎边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回浴室。

　　我突然觉得跟玫瑰花在一起，自己的智商都下降了。

　　当我把一杯白开水和一碗红枣银耳粥摆好后，玫瑰花才从浴室出来，她今天穿了一条亚麻色阔腿裤，一件打底白T恤，一件亚麻开衫上衣，头发盘成一个丸子头。我觉得玫瑰花扎丸子头很好看，只是她脖子上那串黑檀串珠让我很不舒服，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太喜欢她那串从不离身的串珠。

　　我记得之前有一次好不容易见玫瑰花没挂在脖子上，可是她一抬手，我就发现原来她绕在手腕上了。而且，我现在可以完全肯定的一个事实就是玫瑰花确实吃素，她徒步的时候似乎也只点素菜，不占半点荤腥。

　　这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我的脑海，但我又理不清头绪。

　　玫瑰花很自然地在我对面坐下，端起饭桌上的白开水一饮而尽，最后定定地看着那碗红枣银耳粥。

　　我在买回来的红枣银耳粥里又加了三颗红枣，所以整个碗里都是深红色的大枣，玫瑰花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直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还好没皱眉！

　　没皱眉，真好！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玫瑰花没跟我说过半个字，可是当她心满意足地放下勺子时，我顿时觉得这段时间所有的郁结都消失殆尽了。

　　吃过早点，玫瑰花还是像往常一样蹲坐在沙发上，我本来想说吃完东西不要立即坐下，可是，我不敢，而且她今天很奇怪，她没有看书，而是一直看着前面的墙壁发呆，一动不动，像只小猫。

　　我看着玫瑰花的背影笑了笑，然后走进琴房开始练琴，等我出来接水的时候，她还是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开门声响起，我知道是柳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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