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当我挂断打给老妈的电话时，已是中秋节前夜。我对节假日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我喜欢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光。

　　“小缇，明天中秋节你想吃点什么？还有，小枫，你呢？”

　　“随便。”，我实在想不出能够吃什么。

　　“柳姨，我们还是去你家过节。”

　　我好奇地看着那人，我不确定他说的“我们”是否包括我，要是包括我的话，那明天我又有一次概率较大的逃跑机会。

　　“你和小缇？”，柳姨一副不相信的语气。

　　“嗯。”

　　“太好了，那就一切照旧。”，柳姨笑眯眯地说道。

　　我也在心里暗自较好，只是，我不能把这种喜悦之情挂在脸上。

　　“柳姨，那个，她吃素，你别忘了。”

　　“我知道。”

　　柳姨走后，我刚要抬手刷指纹锁，坐在沙发上的那人却冲着我说道：“白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是逃不掉的。”

　　我没有心事被拆穿的惶恐，因为我知道那人肯定知道我的想法。

　　这一晚我想了很多种逃脱的方法，但这些逃脱设想中有着太多不可控，在那些设想被逐一否定后，我决定放弃这种无谓的设想，临场发挥才是取胜的关键。

　　第二天起床后，那人看着正在刷牙的我说道：“白缇，你能想到的，我也能想到，所以，还是别胡思乱想的好。你都奔三的人了，保持充足的睡眠很重要。”

　　我直接无视站在卫生间门口喋喋不休的那人。

　　当踏出大门的一瞬间，我不得不遏制住想逃跑的冲动，我可以不要被那人扣下的身份证和银行卡，但，我知道那人最终还是会把我抓回来，所以，逃跑不能解决本质问题，最彻底的解决方法还是得让那人认清他对我有的只是征服欲而不是好感。

　　坐在车上，驾驶座上的那人气定神宁地看看我，又看看街上拥堵的车辆，然后笑着说道：“白缇，你看着外面多好啊，天天待在家里不闷吗？你想不想每天都能出来逛啊？”

　　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那人。

　　“要不，你嫁给我吧，结婚后你想上哪儿上哪儿，你看行不行？”

　　我虽然是个大龄女青年，可我还真没想过结婚这种事，所以，对别人的求婚也没多大感觉，而且还是从一个囚禁我的人嘴里说出来，我也从来不会把别人草率说出的话当真。

　　“哎，你说话啊，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我其实很好奇说话这人的大脑结构，他可以十几二十天无视我的存在，然后没过多久却又能嬉皮笑脸地说出结婚这类的话。

　　“好，成交。”

　　我当然会同意，因为自由价更高。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答应嫁给我。”

　　好一个成竹在胸的语气。

　　看着陌生的马路和陌生的街道，想着老妈一个人的中秋节，我不知道她到底要如何度过。

　　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给我带来的只有压迫感，比起坐在车里承受车外面传来的压迫感，我其实更想待在囚室里。

　　等到达柳姨家所住的小区时，我看见门口处站着一个高大男人。等那人把车停靠在那高大身影旁边时，我发现眼前这人有点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哟，小枫，舍得带出来了？”，那高大男人看着那人说道，但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了笑。

　　“白缇，你下次应该划他的手，他那人脸皮厚，手腕的皮也厚。”

　　听到这几句揶揄，我终于想起这高大男人是谁了。

　　“是是是，亦宏哥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人毫不客气地将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分了几包给那个高大男人。

　　我跟着他们上了楼时，那人还时不时回头看看我。

　　“小枫，人丢不了，你当心台阶。”

　　“嘿，难说。”，那人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含笑，但那笑意中却多了几分“你逃不掉”的坚定。

　　我们还没进门，里面却传来了柳姨责备的声音：“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柳姨，我饿死了，能开吃了吗？”

　　“没吃早点吧？我就说我去帮你们做了再赶回来也来得及，你们非要吃面包，那面包能有我熬的粥好喝？”

　　我鄙视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仍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看着我。

　　今天一大早吃过早点后，那人就不停地换衣服。虽然那人现在睡在客厅，但他的衣物全部还是留在卧室的衣柜里。我见那人从衣柜里挑出三套衣裤放在床上，识趣地走到客厅缩进沙发上看书，可他非要让我帮他选一套，我没理他，但他居然跑回卧室抱了一大堆衣裤出来，还当着我的面开始试衣服，还非要让我给个意见。

　　我无奈之下只好随便选了一套让那人赶紧穿上，要不然中午饭就不用吃了。

　　等买完东西到底柳姨家时，已经快一点了。

　　柳姨家住的是一套三居室，那个叫苏亦宏的高大男人是柳姨的儿子。我没有看到柳姨的老公，吃饭的时候只有柳姨、苏亦宏、楚奕枫和我四人。

　　我看得出来柳姨和苏亦宏跟那人的关系很好，但，我一个外人也不太好开口询问。

　　吃过中午饭，柳姨不知道什么事出去了，我对那人和苏亦宏正在观看的枪战片不感兴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看到旁边摆着一本杂志就随手一翻，竟是一本英文杂志，一看，正是大名鼎鼎的《柳叶刀》。

　　也对，苏亦宏是留美医学博士，毕业后直接回本市第一人民医院工作，现如今事业小成，只是个人问题一直没有解决，这点一直让柳姨十分担心。

　　这些都是吃饭期间从柳姨、苏亦宏和楚奕枫的谈话中获知，看着柳姨那副着急抱孙子的表情，我又想到了老妈。

　　“你也喜欢看这本杂志？”，苏亦宏看着我手里的杂志问道。

　　“哦，随便看看而已。”，我边说边把那本杂志放回原位。

　　“小枫想打游戏，你想玩吗？”，苏亦宏问道。

　　“亦宏哥，她一看就和你一样，不像是个会玩的人。”，那人的声音飘了过来，但没有飘进我的耳朵。

　　“那怎么办？我不会啊。”，苏亦宏为难的声音。

　　“你们玩什么？”，我开口问道。

　　“CS”，那人的声音，不过语气中似乎有点无奈。

　　“不好意思了，CS，我刚好会。”

　　此言一出，苏亦宏和那人都顿时瞪大眼睛看着我。

　　“真的假的？”，那人难以置信地问道。

　　“枪说了算。”，我挑衅地看着那人。

　　在接下来的两小时里，我和那人开始在战场上厮杀，每一局都是以我大获全胜而那人惨败而告终，当然，我后来知道，那人是故意让我赢。

　　吃晚饭的时候，柳姨一边夹菜给我，一边看着那人说道：“小枫，你今晚真不去‘有鱼’？小萧可在我这儿念叨好几天了。”

　　“是啊，你要不去，‘有鱼’今晚肯定又要损失一大笔钱了。”，苏亦宏说道。

　　苏亦宏的语气虽然十分平淡，但我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我知道苏亦宏希望那人去。

　　当那人的电话响起时，我还在仔细观察着苏亦宏的表情，那是一种渴望中掺杂着失望的表情，那张平静的脸上写满了期待和无奈。

　　“我就说吧，小萧肯定不会放过你的。”，柳姨笑着说道。

　　“小枫啊，你不会一直想把白缇藏着掖着吧？你怕是应该带她公开露个面吧，你说呢？”，苏亦宏看着我说道。

　　苏亦宏到底在压抑什么呢？他那一如平常的语气以及那两句说服楚奕枫的说辞底目的何在？

　　“这……我倒是想，就怕人家不愿意。”，那人瞟了瞟我，然后低头摆弄着碗里的一片牛肉。

　　“小缇，你就和小枫去玩玩吧，难得出来一次，唉！”，柳姨瞧了瞧那人，又瞧了瞧我。

　　“好。”，我喝了一口苦菜汤，看着柳姨说道。

　　“只是……”，我还没说完那人就开口问道：“只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撇了撇嘴，如实答道。

　　“白缇，我没发现你这么幽默。”

　　然后在对面三人的狂笑中我得知‘有鱼’是一个酒吧，而楚奕枫则是这个酒吧的老板兼驻唱，但是楚奕枫这个驻唱并不称职，总是随心所欲，任意妄为。

　　每年的中秋之夜，‘有鱼’都会举办一场小型音乐会，酒吧的驻唱也会在这天发布自己的新歌，而作为‘有鱼’人气最高的楚奕枫都会作为压轴歌手登台献唱，但每年的今天他都只唱一首歌。

　　我好奇地打量着那人，说真的，我没想到他会是个驻唱歌手，虽然我知道他对吉他的喜爱达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但，我似乎从来不觉得他应该是一个驻唱歌手。

　　按照苏亦宏的描述，今晚的‘有鱼’应该人声鼎沸，所以，我现在有点后悔了，我不想去。光是想象那个拥挤的人群我就有点焦虑，更不用说那些地动山摇的音乐和骚动的人群。虽然我对苏亦宏鼓动楚奕枫今晚唱歌的目的心存好奇，但，我更害怕面对拥挤的人群。

　　所以，当柳姨和苏亦宏忙着收拾碗筷的时候，我对那人说我不想去了。

　　“为什么？”，那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但又像看穿什么似的看着我说道：“其实店里的人没你想的那么多，而且音乐会是在一楼举行，而我们是在二楼看演出。二楼只有我和几个要好的朋友，人不多的。”

　　“你们怎么还没走？小枫你还不回去拿吉他？”，苏亦宏平静如水的语气中夹杂着某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那人哦了一声，然后看着我不说话。

　　“对了，那个，柳姨你去吗？”，我岔开话题。

　　“我？我就不去了，那是你们小年轻人玩的地方。”，柳姨抢先说道。

　　回去的路上那人一言不发，只散漫地开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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