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

　　自从我们班和四班篮球比赛后，我每走到一个地方，旁边的人都会在我背后窃窃私语，谈论我和楚奕枫。

　　有好几次，我去上厕所，走到厕所门口，有人就在背后问我是不是白缇，其中一个女生就说我就是白缇，还说我是楚奕枫的女朋友，她们然后就开始低声谈论我的长相，说我没有方龄龄和薛念漂亮，说她们想不通楚奕枫为什么会喜欢我，说我一个年级第一怎么也会早恋，说我看着不像会早恋的人，说楚奕枫和常乐打架是因为我，说楚奕枫每个星期天都在水泥厂那里着我，说……

　　“白缇啊，你们现在还小，很多事情都还不太懂，而且啊，很多事情，跟你们想的完全不一样，所以啊，你们还是安安心心的读书，有些事，等将来长大了，顺其自然就好，你说是不是？”

　　“老班，我知道。”，我点头。

　　“嗯，知道就好。”，老班看着我笑了笑，“还有，这个事啊，田主任也问过我，他可能也会找你谈话，我先跟你说一声。”

　　“好。”，我低头。

　　“走吧。”，老班叹了一口气。

　　我抬头想，看了老班一眼，转身，飞快地朝着厕所跑去，还没到厕所，又看到许多女生对我指指点点。

　　“就是她呀？我感觉没有方龄龄漂亮。”

　　“没有啊，我觉得她挺好看的，尤其是眼睛，太漂亮了。”

　　“是啊，我也觉得她的眼睛很漂亮。”

　　“可我还是觉得楚奕枫和方龄龄更配。”

　　“我倒觉得楚奕枫和白缇更配，而且白缇学习成绩多好啊，每科测试都是满分，年级第一啊。”

　　“哎，我就想不通了，怎么人家早恋还学习成绩那么好，我听她们班人说，她好像也不怎么看课本，天天都是看课外书，而且她都不做笔记，书本到现在都是干干净净的。”

　　“我也听说了，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人家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呢。”

　　“这人和人就是不能比，我还听说啊，追她的人可多了，好像很多高年级的男生都给她写情书了。”

　　“你听谁说的……”

　　……

　　我真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要说我早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她们怎么就知道我早恋呢？

　　不过更让我害怕的是，当我听她们说楚奕枫和方龄龄更配的时候，我心里竟然酸酸的，难受，泛着苦涩。

　　上完厕所回到教室后，刚好上课铃声响了，我松了一口气，刚才常乐又爬在我窗子外面，还不断叫我的名字，现在上课了，不用担心了。

　　我刚坐下，楚奕枫又在叫我。

　　“白缇同学……”

　　我瞟了楚奕枫一眼，他又用黑皮筋把前面的刘海扎起来，那一小撮向上扬起的头发，随着他不断晃动的身子闪动着，好看极了。

　　我其实十分很好奇楚奕枫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感觉他的很多行为和做法跟我们不太一样。

　　整个学校，没人会像他那样穿蓝色牛仔裤，没人骑他那样的自行车，没人像他那样敢在军训的时候吹口哨，更没人会像他那样把刘海扎成一个冲天辫。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楚奕枫，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而且，现在连老班都说我和楚奕枫早恋，我对他，更是避之唯恐不及。

　　还有，一想到其他人说楚奕枫和方龄龄很配，我就不想理他，也不想看他。

　　“白缇同学……”

　　我只是白了楚奕枫一眼，低头，画蚂蚁。

　　“白缇，老班找你说什么呢？”，田晓小声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不敢看田晓的眼睛，因为我没对她说实话。

　　“是吗？我看你们说了好一会儿，还以为是不是有什么事呢。”，田晓偷偷把一颗巧克力递给我，“我大伯母给我的，你吃吧。”

　　我接过巧克力，说了声谢谢，把巧克力放在抽屉里。

　　“你们的贫困补助，我大伯说已经批了，我们班有好几个，到时候老班会直接发饭票给你们，一个月发一次。”，田晓看了看我的蚂蚁，拿起笔，也在我的草稿纸上画蚂蚁，但是，我觉得田晓画的蚂蚁一点儿都不像，可她说，蚂蚁就是她画的样子。

　　“田晓，你别跟我妈说我申请贫困补助。”，我拉了拉田晓的衣袖。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田晓在我画的蚂蚁上打了一个红色的叉，“而且我们班的其他同学也不会知道的。我大伯说了，饭票是老班单独拿给申请成功的人，其他人不会知道的。”

　　“嗯。”，我点头。

　　一想到田主任还会找我谈一次话，我又开始紧张起来。

　　我不知道田主任会跟我说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只找我谈话，我不明白其他人会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可我和楚奕枫根本没什么，为什么他们还要找我谈话呢？

　　我其实很羡慕田晓，我觉得田晓从小都过得无忧无虑，她不害怕人多的地方，不害怕跟别人打交道，不害怕运动场上的叫喊声，而且，她还能分清左右。

　　可是，很多事情，我羡慕也没用，我还是只能是我自己。

　　从小到大，我和田晓都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两家离得近，又一起长大，所以我有什么事都会跟田晓说，但是，现在楚奕枫的事让我很烦恼，可我却不太想跟田晓说。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事，但却想不明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告诉田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害怕跟田晓说，但是，我就是不想跟她谈这个话题。

　　第二节晚自习下课时，我终于把《马丁伊登》看完了，但感觉很多地方都似懂非懂，而且我一直没弄明白马丁伊登最后到达死了没有，我感觉这本书的结局写得有点不清不楚，而且，对于马丁伊登的心理变化，我其实非常疑惑，所以，我打算从头再看一遍。

　　“白缇，你真的不做笔记？”，好像是张峰的声音。

　　我抬头，张峰正在随意翻看着我的数学课本。

　　我摇头。

　　“真的？”，张峰又翻了翻我的英语课本。

　　“张峰，白缇同学做不做笔记关你什么事？”，楚奕枫插话道。

　　“我只是好奇而已。”，张峰放下我的课本，看了楚奕枫一眼。

　　“这有什么好好奇的。”，楚奕枫冷哼一声。

　　“对啊，白缇一直都不做笔记的呀，这有什么可好奇的。”，田晓白了张峰一眼。

　　“听到了吗？”，楚奕枫又冷哼一声。

　　我发现楚奕枫很奇怪，每次，只要有男生跟我说话，他总喜欢插话，而且说完话还要冷哼一声。我不敢看楚奕枫，每次都只低着头想，仔细听他说话，通过他的声音辨识他的情绪。

　　我觉得自己对声音超级敏感，比如从楚奕枫刚才的语气中，我能听出他不喜欢张峰，而通过田晓刚才说话的语调，我也能听出田晓有点不高兴，只是，楚奕枫为什么不喜欢张峰，田晓为什么不高兴，我就不得而知了。

　　很多时候，我不太喜欢看别人的表情，我本来就害怕接触别人的眼神，所以，我更喜欢仔细辨认别人说话的语音和语调。

　　我仔细研究过，大多数情况下，大多数人说话的语调和他们的表情所传达的意思不太一样，只是，我不太确定到底哪一种更加真实。不过，因为我不太敢看别人，也不喜欢看别人，所以，我更相信声音所传达的东西。

　　最近这段时间，我发现，田晓好像很喜欢跟张峰说话，张峰好像也喜欢跑来我们这里跟田晓说话，每次，只要张峰跟我说话，田晓就会呛张峰，又是翻白眼，又是不屑。

　　我的日子就这样慢慢流逝，田主任也一直没来找我，我开始担忧起来。

　　星期三，下午下课后。

　　我刚想走出教室跑去宿舍楼后面的空房子那里看蚂蚁，却被语文老师叫住了。

　　语文老师先是问我初中生活习不习惯一类的问题，又问我杰克伦敦和《马丁伊登》，还问我还喜欢什么书，最后又把话题扯到楚奕枫身上。

　　我想不通为什么老师总怀疑我和楚奕枫早恋，真想不通，还有，他们跟我谈话时，都说得万分隐晦，我其实不喜欢别人跟我说话时遮遮掩掩，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想问就光明正大地问，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总是要绕来绕去，顾左右而言他。

　　最后，我只好又跟语文老师保证了一遍。

　　本来，我就只能心无旁骛，努力学习。

　　我转身离开时，楚奕枫正站在前面下坡的地方，笑着冲我招手，边招手还边叫我。

　　我听到语文老师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语文老师为什么叹气，我很想问为什么，但忍了。

　　我烦楚奕枫，直接朝宿舍楼走去，可他却一直跟在我旁边，不停跟我说话。

　　我很烦，超级烦，刚才语文老师那一声叹气，让我心里不爽，我能猜到那一声叹息的含义，只是，为什么要叹气呢？

　　走到花台那里时，我很想跑过去蹲下来看蚂蚁，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很不真实，我周围的同学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老师也不相信我，而且，我最担心的是，如果田主任和老班让我叫家长的话，我该怎么办？

　　我没有和楚奕枫早恋，我和楚奕枫什么关系也没有，但是，我感觉田主任和老班根本不相信我，要是他们真因为这事让我叫家长的话，我不敢想象妈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很怕，很害怕，但又不想跟田晓说，而且，我隐隐发现，我竟然想找楚奕枫说说话，想跟他说说我的困惑和担忧。这下，我更怕了，我觉得我变了，变得不是自己了。

　　现在，我更觉得自己连只蚂蚁都不如，那些蚂蚁，成群结队的，很好，我想，它们要是有心事的话，肯定会跟别的蚂蚁诉说，但我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我只能看着蚂蚁，自己跟自己说话，在心里，默默地，还假装蚂蚁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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