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冷无夜

　　第四章重归之夜

　　漆黑，并不像夏天一样阴晴不定，并不像秋天一样来得清朗，不像冬天一样来得凛冽来得铺天盖地。总有一种化解不清的感觉。

　　无夜依旧坐在那长椅上，路灯没有触及这片被冷落的地方。
　　眼睛是晶莹的，它能映出其他东西映不出的光。
　　万家花灯，淡淡的月色，晶莹得就像宝石。
　　他并没有发现柳月的存在，正如他没有感知春雨的寒冷一样。
　　他在看什么？是浑浊的黑？是息微的万家灯火？还是根本就不存在的海市蜃楼？

　　柳月紧握着拳头。他很生气。为什么眼前的这小个人儿要躲自己？他不知道柳月这两天很想他。
　　柳月径直走过去，冷不防地一把扯起无夜的手。正在出神的无夜方才感觉到外人的存在，被突如其来的粗暴接触吓得低叫一声。
　　当他恐惧地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的是柳月那莫名愤怒的双眼。
　　“走！”柳月一手便把无夜从长椅上扯起来。
　　无夜无辜地看着柳月，并不知道柳月为何而愤怒。
　　“去哪里……”

　　“我家。”柳月没有回头，无夜看见柳月穿着的是一身薄薄的睡衣。
　　他扯了扯拉着他的手，“不……不去了……”
　　柳月没有理他，继续扯着无夜。
　　“啊！”的一声，无夜又低声喊了出来。
　　柳月转过头来，发现自己抓的地方，在淡淡的灯光照射底下，泛出一片血红。那是新的伤口，柳月那天晚上绝对没有看见过这个伤口。一时间手足无措的柳月赶紧缩手。
　　无夜低下头，用另一只手护着。
　　看着无夜委屈的样子，柳月揪心得想狠狠打自己几个巴掌。
　　“走吧，可以么？你不走，我真的不安心。”一边说，柳月一边抚着无夜的头。
　　无夜方抬起头，瞅了瞅柳月的脸，马上又低下头，他害怕见到柳月刚才那带有怒气的目光。但是刚才匆匆一眼，他发现柳月的眼神回复了温柔。于是无夜鼓起劲，又把头抬起来，这次目光与柳月对接，无夜的视线良久不能移开。
　　僵持了很久，柳月才长长地叹一口气，手搭在无夜肩膀上。
　　“回我家，好吗？”
　　无夜点点头。
　　于是柳月从前面走，时不时回头看看无夜，无夜始终低着头，看着柳月的脚跟，跟着他走。

　　爸爸妈妈呆在家，没有睡觉。儿子是第一次做出如此奇怪的举动。妈妈守在门口，盼望着儿子的回来。
　　黑夜之中出现了两个身影，柳月带着无夜，踏着灯色回来了。
　　柳月一路向家里走，而无夜的脚步，在柳月的家们口又止却了。
　　他看见了柳月的妈妈。
　　妈妈放眼望去，就觉得跟在柳月身后的那人有点熟悉，走近一看，便发现是这两个晚上碰见的那个孩子。妈妈眼神有点诧异，恰逢无夜抬起头偷瞄，看见了她那不解的目光，心虚地又低下头。
　　妈妈正想问些什么。
　　还没有等妈妈开口问，柳月便先开口：“妈，这是我朋友，和家里人吵了架，没地方去，今天晚上可不可以留他在这里过一夜？”
　　这让妈妈犯难的：“可以是可以……”
　　她又瞧了瞧无夜，低声问道：“真的没别的问题？”
　　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并不像柳月口中说得那么简单，看他那惧怕的目光，看他满身的伤痕，绝对不是一时吵架可以弄出来的。更加上他已经徘徊几天了，如果他看的是自家的儿子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而是闪闪缩缩直到半夜才离开呢？
　　柳月摇摇头，“没问题，改天我就带他走。”
　　其实柳月心里也没底，他带回来的这个小人儿，其实自己什么都不清楚，甚至连他是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但是心里已经没办法放下他，这不知道是不是怜悯，但是肯定的是他不能不管。

　　爸爸在一边看着，场面是有点尴尬。于是他轻轻拉一拉妈妈的手，示意妈妈放人。妈妈也不好多说，她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不理解。
　　爸爸把妈妈拉进厅以后，在妈妈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妈妈点点头，于是他们两人就和柳月打个招呼，自己俩睡觉去了。

　　柳月长长叹一口气，总算过关了。于是他轻轻推一推无夜的后背，要他进屋。无夜一进屋，柳月就硬是把无夜拉进房间，关上门。
　　无夜找个空的椅子坐下，柳月便是往衣柜里钻。不久后又找出另外一套适合无夜穿的衣服，还有新的内衣裤。
　　“我帮你洗个澡吧。”柳月看了看无夜身上的衣服，几天都是同一套。
　　无夜一听，便是羞红了脸，他连忙说道：“不……不用了……”
　　“洗吧！这些伤一会儿帮你再上药，没事的。”
　　“我……我自己洗。”
　　柳月小愣片刻，忽然嗤地笑了笑。
　　“害羞了？”
　　无夜本能地摇摇头，但是过了不一会儿又点点头。
　　柳月于是轻轻拍一下无夜肩膀。
　　“别羞了，我帮你洗，弄痛了伤口不好。”
　　无夜又羞红地摇头，可一会儿，又点点头。

　　柳月脱下无夜那衣服的时候，那表情只能用震惊来形容。
　　薄薄的衬衣可以挡住很多事情，包括那一片片烙在无夜背后的伤痕。现在近在咫尺，呈现在柳月面前。那是何等的触目惊心，柳月每看见一片，仿佛看见哪个坏人用硬物向无夜那无辜的小身体无情地抽打的场面。
　　无夜感觉柳月把自己的衣服脱下以后，再也没有动过，他于是回过头来，看见的是柳月惊呆之余带有哭相的脸，他想把衣服再扯起来遮住。
　　柳月制止了他，无夜见反抗无效，于是任由柳月开始把毛巾泡在温水中，扭半干，然后轻轻地擦拭无夜的身体。
　　柳月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过比他小的人。今天是第一次。
　　当身体擦得差不多干净的时候，柳月动手脱下无夜的所有衣物。无夜低下头，脸红地看着这一切。
　　洗头，洗澡。柳月是如此温柔和用心地纯粹地为无夜服务着。无夜感知这一切。他不反抗，这前所未有的舒服一半来自身体，一半来自心里。
　　等柳月帮无夜穿起裤子的时候，他才发现无夜已经是静静地在看着他。柳月温柔地一笑，无夜忽然一翘鼻子，没等柳月帮他穿上身的衣服，便扑向柳月的胸前，把他紧紧抱着。他抵着柳月的胸，忍不住流泪了。
　　柳月开始不明白，但听见无夜的哭声渐渐响起的时候，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尝试性地用手抚摸着无夜那小小的身体，感觉是前所未有的亲近。
　　哭过了以后，柳月再帮无夜穿起衣服。

　　把无夜带到自己的房间，柳月在这时候才惊讶地发现，其实无夜很漂亮。长长的眼睫毛，宝石一般发亮的大眼睛，瓜子脸，鼻梁像块柔玉，嘴巴淡淡的，本来杂乱而又过长的头发经过梳理以后变得很柔顺，有层次感，很好看，虽然整个人显得有点瘦，但是仍然是天使一般。

　　无夜不明白柳月为什么看着他发呆。
　　而出神的柳月，情不自禁地，往无夜的额头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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