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剧本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他会毁了你。你把所有连同自己都交付给他。心甘情愿，不留余地。
　　可是他不会回应你任何。
　　这么可怜。根本不用赎罪的。馨。

　　反复来回的梦境，在记忆里一遍遍温习。你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你不知道他是谁。你只觉得你在不停地哭。眼泪决堤般地疯狂奔涌，不出声音。
　　你爱上所有清冷的夜晚，因为你可以做梦。看见那个醒来之后就忘记是谁的人，觉得很幸福，哪怕眼眶干涸，疼痛不止。
　　这个梦境是你二十四小时的重复生命中唯一的困惑。二十四小时的重复。

　　你告诉别人你是光。常陆院光。
　　于是大家都这么叫你。习惯了的事情，是道不明原因的。
　　你也已经习惯了，在那段常陆院馨不见了的时间里，不去问那句光一定会问的，馨在哪里。
　　在现在的生活里已经找不到那个身为光最重要的人的身影了，可是自称是他的你却从未提起馨。你要谁相信你的名字？大家只不过是不想看见你的眼泪你的崩溃。
　　一直被骗的，也只有你自己罢。

　　夜幕降临的时候，有人问你，光在哪里。
　　你说，这里。
　　他看着你问哪里。
　　我啊。
　　他说，不，你不是。你忘记你是谁了吗？
　　你说没有，我是光没错。
　　他的眼色突然间冰冷下来，告诉你说，光早就死了，你还记不得你是谁吗？
　　你看着他反光的镜片，觉得没顶的恐惧。

　　我是谁。我是谁？你又这样喃喃地问自己。
　　如果我不是常陆院光，那我是谁？只剩下一个的两个人。光一定还在。所以我是光。是这样吗？是吧。是这样吗？
　　你不断问自己这样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混浊的思绪找不出解法。你是这样的惊慌失措，像一个弄丢了玩具的孩子。此刻。每一个夜晚的此刻。

　　你觉得自己的肩岬被人捏得生疼，有人在说话，可是声音太小，你听不真切。你想告诉他别说了，可是话被卡在了胸口，堵着怎么也出不来。所以你一个劲儿地摇头，身体像是别人在控制般的僵硬，很费力地动作。
　　瞬间感到天昏地暗，什么东西在体内一点一滴地流失，重要得让你害怕下一秒就会死去。

　　你又听见他说，常陆院光早就死了，你还不愿意清醒吗？
　　惊。你再也做不出任何一个动作，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睁着漂亮却无神的眸子，焦距涣散地望着他。你叫他的名字，镜夜……
　　他俯下身轻吻你的无意识地奔腾着眼泪的左眼。他说，馨，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突然间记起，那个曾经被人唤作馨的自己。可是那个自己已经沉睡这么久，所以这一刻之后，一切又将回归原点。

　　你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光也好，馨也罢，只是觉得疲惫。眼皮沉重地压下来，所有的轮廓都变得模糊。记忆，一点一点，又被你重构。不知不觉。

　　你说，让光活着罢。于是，光就活了下来。
　　你说，如果光已经不在，那么让我代替光罢。于是，你就变成了光。
　　只是，这一切，发生在你的主观意识里。仅仅。所以凤镜夜总是能将你好不容易重新构造好的记忆，那个让你活在这个世界的理由，轻易地打碎。然后在你清醒的一瞬间，拥抱你，亲吻你，叫你的名字。

　　所有人都默契配合的游戏里，他是唯一那个不遵守规则的存在。

　　你突然很想算一下，在光死后的过去，这个场景上演过多少遍。可是你又睡过去，口中发出模糊的音节。
　　然后又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的声音，他说，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他会毁了你。你把所有连同自己都交付给他。心甘情愿，不留余地。可是他不会回应你任何。这么可怜。根本不用赎罪的。馨。

　　你觉得意识被困倦圈绑，于是倒下来。他扶着你。
　　你不会知道，渗进你脖子里的冷系流质，是他真切的悲凉。
　　隐约中你听见他在耳边说，馨，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光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
　　你想告诉他不用，因为他不欠你。可是那是句太长太费力气的话，你说不出口。于是你开始哭泣，不出声音，只是不停的流泪。是因为光，还是因为他？
　　开始记不得那个他是谁。刻在记忆里的，也只有光而已。

　　结束这个冗长的梦境，你又将变成常陆院光。除了光所记得的，你都会忘记。你用这样的方式代替他活下去。
　　对谁而言，光和馨都可以是一样的。双胞胎，同样的脸，同样的性格，同样的作风。就连不认识你的人都可以借你来想念光。
　　所以谁都不会刻意要你成为谁。一模一样的人，谁会在乎你到底是左边那个还是右边那个。甚至包括你自己。
　　只是除了凤镜夜。只有对他而言，你才只能是馨。因为他爱你。
　　可是你现在已经不记得了。不想记得了。你只是天天地玩着一个游戏。游戏从被他打乱之后依然继续。

　　你不厌其烦地重复。他不厌其烦地重复。
　　相同的人，相同的梦境，相同的结局。只是因为时间不再，所以经过被篡改。
　　重复重复重复。每一天就像是一段录像带，不断地倒带，回放，倒带，回放。谁都知道下一秒会怎么样，谁都知道再多的努力也只是徒劳。没有人想一直这么看下去。
　　除了忘记了昨天的人，又或者是不想要明天的人。

　　光在哪里？
　　这里。
　　哪里？
　　馨这里。

　　我知道。
　　你的整个心整片记忆都只有光，因为他为你放弃了存在。所以你用自己来悼念他。
　　这个骗局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只能用来骗你自己的剧本，只是因为我和你一样心甘情愿地来当祭品，所以它一直没有演到终场。只能这么反复来回，在记忆里温习。
　　其实我和你一样需要人来打碎梦境。
　　我早就知道。一早。
　　既然我溶解了未来，你褪去了从前。
　　那么。
　　你我之间也已只剩下那个翻烂了的剧本。

　　我和你在对着台词，可是不明白为什么，这却是一个独角剧本。
　　也许，我和你，终究只是闭着双眼演着不同的两场戏的两个人。仅仅是从某个特定的角度看上去像在交集。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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