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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离雾弥留 一 点血
“教主,将总教继续安设在这里,不会……”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幽冥转头打断的幽煛的话,而后重新将目光投回教主身上。教主依旧是一副懒懒的姿势斜靠在冥芒宫宫殿的正座上,双目扫视过灯火阑珊的大殿,微笑道,
“嗯,比起幽冥,幽煛,你确实几分不足。”教主瞟了一眼几分难堪的幽煛,随后目光凝聚在下座的幽冥身上,
“更何况,这是否危险,似乎关键在于有无内奸吧?这若是有了内奸,总教移往何处,设下再强大的结界,不都无济于事吗?”
幽冥微微愣了一下,目光晃过身边空着的座位便转向教主,“那是自然,有没有内奸,我自会查清楚,不劳教主费心了。”
教主似笑非笑地望着幽冥,指尖有规律地在椅把上打着声响,如同潮湿的空气氤氲在两人对视的目光中,一时间,殿内竟无一人再出声,只剩下座上青铜的节奏悠悠滤过墙角昏暗的火烛,回环不定地摇曳着模糊的人影。
“不论如何,夜雪楼此次明目张胆地挑衅我教,这是自本教主掌教以来,慕容府最为猖狂的一次,身为教主,我确实不能再坐视不管了。”教主收回目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正座,“与皇帝结下契约,终归不是万全之策,帝位尚未坐稳,慕容府之事那皇帝必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来慕容府这嚣张气焰该是由我们来灭一灭了。”
“教主,此次我们出手,修罗门杀手折杀过半,惊雷分教几近覆灭,若是再发动进攻,怕是抽不出手了。”刹身后,一名男子上前躬首而道。刹抬头望了一眼教主,指尖在椅把上敲了两下,示意他退回。
幽冥瞟了一眼刹,嘴角露出丝许笑意:“何必大动干戈呢?”
“那看来,你是有什么好办法了?”
“办法倒是有,就是算不上什么‘好’办法,”幽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教主看着幽冥目光中略略带起的邪意,微微一笑,这小子,必定是有了十分的把握,从小与他一同长大,虽是时常有所口角,但类似于这种大问题上,将事情交给幽冥去办是绝对可以放心的。教主手微一摆,示意他说下去。
“既然这慕容府挑明了与我们对着干,依夜雪楼在武林中的地位,摆平了慕容府,便可以压下武林中这股灭教之气。”
“摆平慕容府,可不容易吧?”教主重新以一种聆听的姿势斜靠着椅座,轻笑道。
“不动武,用文雅点的办法。”幽冥目光邪恶地一笑,“我倒是十分有兴趣去拜访一下慕容府,看看慕容老爷,对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有什么见地。”
教主盯了他一会,才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就去办吧,小心行事。”教主转眼扫视了一遍,继而道,“刹留下,其他人可退了。”
待到所有人离开,教主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微阖着眼帘,抿了口依然温热的清茶,“公主那边的人,你都安排好了么?”刹微微点头。
“怎么了,对我也不愿说话?难不成,真的如外人所猜测的,要当个名副其实的哑巴杀手?”教主翻眼瞟了一眼刹,勾起嘴角。
刹顿了一下,才低声应到,“是,都安排了。”
“那个人,要看好了,”教主微笑着盯上鸢尾空了许久的座位,捻着手上的配环,莫有深意含入了一口香茗,“留着,很有用。”
刹愣了一下,望着教主的目光,随即低首应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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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三更,斑驳的树影在冥芒殿的直栏横槛中流动着。
盛夏已逝,风带起了秋意,满树的枯叶死物般地摇曳在枝间,宫中经历了数天前的浩劫,连生灵都萎于一旦,只剩得夜空中旋着的两只游隼,在月色下忽隐忽现。
幽冥步出冥芒殿,望着满目的萧然,脸上的笑意也渐然淡去,微顿寻片刻,便欲前行,转眼却看见殿外栏边的一袭白影,
“鸢尾?”僵了一下,幽冥立刻快步上前,“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鸢尾转望着他,眼中微微带向他身后冥芒殿中陆继出来的幽煛等人,转身径自走向了殿侧,幽冥看着她的神情,向身后的幽煛别了一眼,也猜了七八分,便随后紧步跟上。
“教主这次没让你参会,是因为他误伤了你,加上你之前的伤,毒又为除尽,才如此决定的。”
鸢尾停下步子,转身漠漠地瞟了目光游离的幽冥一眼,“是吗?那多谢教主关心,你和刹也有伤在身吧?教主也应该多关心一下你们。”
幽冥略感尴尬地看着鸢尾:“我那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你毕竟也是女子,是需要多静养。上次的剑伤我相信你自己也明白,这么多年没见过你这么狼狈地回来,挺碍形象的……”
鸢尾瞪了一眼幽冥,跟你说着正事儿,竟然还借机挖苦我。
幽冥看着鸢尾略带忿意的神情,微微一笑:“所以,我和教主的意思是,允你半个月的时间在教中静养,教内的事,由我和幽煛负责便是。”
鸢尾望着他,目光迅速又冷下来,允我半个月静养?不如说软禁我半个月来得更确切吧?教主果然是不满我此次守结界的失误了,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弄清缘由,便被教主锢了行动,连这次的会议,若不是虚清及时来报,恐怕我连这个都不知道。
“教主还说了什么?”鸢尾转身指对着幽冥,目光逡巡在远处的祭风坛上,上次的结界,依虚清的说法是,长老一走,幽煛的结界就有明显的松动,他为了补救,慌手脚,失手失守了自己的结界。如同长老所说,他下的结界,不应如此脆弱。哪怕真的是结界不稳,幽煛试图补救,依幽煛的法力,也确实不应该出现如此致命的错误。
“教主自然是要着手此事了,只是现下教中元气大伤,不便有大的举动,暂时也无良策。”
“哦,无良策了?”鸢尾回神别了一眼幽冥,却见他双目游离在夜空中,毫无目标地扫视着,她微微一笑,幽冥式的说谎的惯有神情,一旦说谎目光便开始焕散,从小眼见着一起长大,每次说谎,神情就从未变过,完全是不打自招。鸢尾指尖捋着发尾,月光下的发梢泛着淡淡的银光,俨然与银纹白衣化为一体。
“好吧,那我回去了。”
“回去?”幽冥愣了一下,本以为她会继续追问下去,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轻松便被劝服了。鸢尾也不回头看他,只是望着祭风坛慢慢地说,
“嗯,累了,想回去休息,反正这边的事也不归我管了。”
“也不是不归你管,只是你确实需要调养。”
“嗯,对啊,我是回去调养,不可以么?”鸢尾转身十分认真地望着他,幽冥瞪了她半天,却见她目光静得仿佛一潭幽水,没有一分波澜,丝毫没有怠懈之意。幽冥张了几次口,到嘴边的话也被盯得咽了回去。半响,只吐出了一句,
“那好吧,你回去休息吧。”
仿佛就是在等这句话,鸢尾的目光瞬间移开,转身背对着他,压着脸上微微的笑意,淡淡说,
“我走了。”
幽冥愣了一下,望着离去的白色背影,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走了,走了么?是该走了。幽冥抬头望向这一夜繁星,耀眼之极,每一颗都璀灿得似一颗明珠,争相溢彩,闪烁地他几分迷茫的神情带上一抹笑意,今夜,我会让慕荣府更加夺目,决不会浪费了这美妙的夜色。慕容老爷,就用今夜你府上的华丽,为我教今日的萧条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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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瑶,我跟主子回来了。”天璇走在慕容芊的前面,为主子开门。
但竹居显得异常的宁静,没有任何的人声回应,微风拂过竹林,发出的“沙沙”,在这时变得格外刺耳。
慕容芊率先走了进去,皱着眉地环视竹居里的一切摆设,没有挣扎和打斗的痕迹。昨天下午自己和小瑶才收到书信要去那里,独留受伤小瑶和洛林在这里。今天下午回来,她们就都不见了……
“主子,小瑶和洛林小姐都不见了!”搜寻一番屋子后的天璇着急的向慕容芊汇报。
“她果然趁我们去办事的时候,把洛林带走了!”慕容芊坐了下来,双眼微闭,柔荑以竹桌借力,纤手微揉额侧。
“谁?主子指的该不会是……小瑶吧?”天璇惊疑,“不会的,我们誓死效忠主子,小瑶不会背叛主子的……”
“你真的以为那天受伤回来的是小瑶吗?”慕容芊微叹。
“……”小瑶回来后见到竹居时,那陌生的眼神,以及见到主子时那惊讶的眼神,一幕幕地浮现在天璇的脑海,“……但是那样貌的确是小瑶啊,难道那人易容了?”
“她没易容,她是小瑶的胞生姐姐,应该叫紫月。” 慕容芊陷入深思,若那人知道洛林被带走,一定会很生气的。
“啊?那……洛林被掳走,现在该怎么办,主子?”天璇担忧的看着主子。
慕容芊并未回答,径自走到窗前,随手摘下伸进屋里的侧枝上的一片竹叶,双唇微张,半含竹叶,催出一段奇异的旋律,一阵劲风划过,一名黑衣蒙面人,已单膝跪在慕容芊跟前,天璇看了一下袖口的标记,知道是自己人。
“她们去哪了?”虽事态紧急,但慕容芊仍不改温和的语气。
“回主子,你们离开的当天晚上,瑶就带着昏晕过去的洛林小姐往慕容府去了。”黑衣人恭谨禀告。
“你们都回去吧。”慕容芊吩咐着,人已经走到屋外了。
“是。”天璇虽然担心着主子的安全,但主子的命令不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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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的繁华在深更夜色下沉静了下来,远处的街巷中隐隐传来了回声铜锣,沉闷而悠长地回荡了数条街道,如今时刻仍然喧啸的,大约只剩城南的烟柳街了罢?
幽冥瞟着门檐上的慕荣府三个字,匾下的两个守夜的家丁已然依着墙抱着臂昏昏欲睡,慕荣府果真加强了戒备,那两人虽几近入睡,手上的刀却是丝毫不摇,脚上的力道却也不小,靠得是纹丝不动,确实不是普通的家丁。
幽冥微微一笑,隐着身形施术从院侧直接入府。门,是用来撑门面的,若真是有急事拜访,幽冥打量着墙内慕荣府豪奢的格局,手上无聊地撵断着了攀覆在墙上的一节藤蔓,青绿鲜嫩的蔓叶在他指尖打着转。这门,确实是只能摆个场面,作作样子罢了。
抬头望了一眼金瓦琉璃的房檐,幽冥微微叹了一口气,真是奢华啊!这比起皇宫,除了气势略逊一筹,慕荣府可谓是举国第一豪宅,连那萧家,也不见得如此铺张,果真是仗着当今圣上,气焰嚣张么。幽冥转手丢掉了玩辗在指尖的断草,脚上施力跃上了房顶,隐着身形俯览着慕荣府,烛火通彻,任何一个地方都巡着家丁,似是军营般的严密,就连普通不修御影术的祭司,想夜闯慕荣府,也是有去无回吧?
幽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从袖中拿出一张图纸,新添的墨迹尚未干透,有条不紊地描画着慕荣府的详细格局。幽冥细细看了一遍,抬头挑望向府深居阁,邪邪地一笑,今夜的慕荣府,可热闹了。不过,幽冥转头眺望向适才自己入府的那一面墙,墙外拐角处,凝结着淡淡的水气,在夜色中是全然难觉。鸢尾,你可别给我惹麻烦才好,这个多事的师妹。
鸢尾停了术法,身形在拐角的墙后渐渐显露。幽冥果真是说谎了。刚才说话时那飘乎飘乎的神情。大概除了讽刺我的那一句,其余的没一句真话。如果不是我提出先走,幽冥大概也不会有行动。鸢尾淡淡叹了口气,仰望着漫天星宿,幽冥究竟想做什么呢?夜空中幽冥的命星好亮,比起他的,自己的显得那么黯淡渺小。幽冥本便不是一个受人摆布的宿命,他的命轨,是注定的无可触碰,遥远而璀璨得竟让人有几分不安。鸢尾捏紧怀中的玉白色璎珞,已经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习惯了吧?璎珞浸心的冰冷,似是凝结起所有的不安,一丝一丝地抽去,滤下一切的安静。
“爹这深夜,究竟是何事?”宁静的街道中传来一声怒呵,月影下的街道中晃晃悠悠地摇来了一个长长的轿影,影子拖得很长。轿沿结着的缨穗一晃晃地轻扫月影。深夜,竟还有人夜不归寐?鸢尾愣了一下,迅速隐了身形,侧倚着墙注视着逼近的轿影,这必是哪家的纨绔子弟,从烟柳街放纵而归吧?鸢尾冷笑一声,入得青楼者,绝无君子。
“君翎少爷,不是老爷的,而是紫……”轿前一路随跑的家奴顿住了口,
“少爷,事关重大,小的还是回府再向你慢慢解释。”
君翎?莫不是慕荣君翎?慕荣家二子,夜雪楼楼主罢?可真是冤家路窄,如此都能撞上。鸢尾动了动步子,面向外街望着疾奔的轿子,若不是今日幽冥尚在府内,自己不清楚他究竟有何举动,若是轻举妄动搞不好会坏了他的计划,否则,今夜这个冷傲公子大约是回不了家了。不过,看样子,慕容府也似发生了什么事,半夜将儿子从夜雪楼召回,慕容老爷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莫非,是幽冥的计划暴露了?
即将从后街跑过的轿子随着一声低令“停轿。”而突然搁在了路中,窗帘被掀起,轿内的人竟朝后街的鸢尾张望过来。鸢尾心头一紧。
“君翎少爷,怎么了?”
轿中的男子注视了一会后街,目光又在街上扫过几遍,才放下了帘子。“没什么,走吧。”
那奴才也朝后街望了望,而后才道了声起轿。
果真是江湖中人,形不见,气还是能察觉得到的。鸢尾慢慢跟了上去。轿子在不远前的慕荣府停下,那个紫衣男子迅速进府,鸢尾紧赶了一步,在大门关门前尾随入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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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
慕容君翎的心腹华敬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道,“上次君翎少爷您救回的那个丫头醒了。”
“哦?”慕荣君翎回头别了一眼他,“就这事?”
华敬顿了顿,将声音压得更低,“紫月姑娘回来了。”
慕荣君翎这次停住了脚步,转身望着他,“终于脱身回来了?不错,不愧是暗月的人。”
“不止,她还带回来一个人。”
“何人?”
“上次宫变后失踪的公主。”
珞琳?难道真的是她?怎么会被暗月盯上了,她不是应该躲在慕荣大小姐的别居中吗?鸢尾暗暗一惊,立刻靠近了一步,这奴才必定会带慕荣君翎去见珞琳,只要抢先一步救下她,她便不会有事。鸢尾暗暗凝了力量。
“紫月倒是本事不小,回个教派将失踪的公主都寻了回来。”慕荣君翎冷冷一笑,
“那现在人在何处?”
“西房地牢中,不过,君翎少爷,恐怕您现在去没什么用。紫月姑娘是将人打昏了带回来的,她下手狠,公主身子弱,怕是一时三刻醒不来。”
慕荣君翎瞪了一眼华敬,冷道:“浇水,也要将她给我弄醒了。”
鸢尾一惊,立刻向西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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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晨空燃起了骄阳般的烈火,通透了整个夜色,点燃漫夜的星晨。所有星宿像是释尽了璀灿,顿时黯然失色,淹没在一片火海中。
“老,老爷。不好,不好了……”
“何事如此莽撞?没看见我和夫人正在睡觉吗?平日里教你们的,都白教……”慕荣峋一副睡眼惺忪之样,披了件衣裳从屏后走出,话没说完,便愣在了原地。
“慕荣老爷,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幽冥斜视着那刚入门便倒在了地上的家奴,两指轻夹着白玉青花瓷杯的缘口,来回地转捻,匀得茶水中立于杯底的毛尖不安地浮动着,
“你的家奴犯了你的意,我替你稍做惩治了一下,慕荣老爷不会怪罪吧?”
“你,你是何人?”
幽冥微微一笑,撇向那震怒的老爷,
“忘了介绍了,在下是御风神教冥芒宫宫主幽冥,深夜来访,扰了慕荣老爷与夫人的雅兴,在下先赔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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