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九歌之一眼万劫

　　花了三天的功夫，我终于为陆离做好了一件水纹蓝襟的袍子。我将它仔细地叠好，用包袱包了，兴冲冲地抱着它往陆离的书房走去。到了门口我才发现陆离不是一个人，那个黑脸的玄冥也在里面。我见着这位针线师父，一个心虚就把包袱藏到了身后。

　　玄冥看到了我，把他手里端着的托盘放到了桌案上，之后就告辞退了出去。我兴致勃勃地走进去，快到陆离跟前儿的时候才看清玄冥那个托盘里正四四方方地放着一件做工考究、面料华丽的月白袍子，对比我给陆离做的那件水纹蓝的，不知道精致奢华了多少倍。

　　我一见到这个，兴致立时败了下来。两相比较，我的那件袍子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我正犹豫之间，陆离已经朝我伸出了手。
　　“过来。”他笑着对我说。

　　我把包袱藏在身后，过去拉住了他的手。
　　陆离握住了我的手，拉着它把它递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吻过之后，他的眉毛却微微蹙了起来，侧脸朝着我，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我女工生疏，这三日为了做那件袍子，手上不知道扎了多少个窟窿，难怪被陆离一摸就露了底。我只好笑着扯谎，道，“没什么，我跟光怪比赛抓兔子，不小心被草叶子给割了手。”
　　陆离又轻轻摸了摸我的手，怀疑地问道，“这真的是被草给割的？”
　　陆离下手不重，可奈何我手上的伤口太多，我被他碰疼便瑟缩了一下，正好趁机抽回了手。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我搪塞道。

　　陆离轻摇着头，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叹着气说道，“多大的人了，还是这样毛毛躁躁，跟光怪抓兔子？以后等我们有了孩子，还不知道你要怎样折腾。”

　　“孩子？”我呆住。陆离果然比我想得要远。
　　陆离笑着来到我的身边，说道，“怎么？害羞了？你与我拜堂那日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为我生个孩子？”
　　我的脸有些微微泛红，尴尬说道，“嘿嘿，我们，我们，不是没有拜完堂吗？生娃娃的事情，会不会还远了点儿？”

　　陆离叹气，道，“我已经一万六千岁了，就算我们现在就生一个，我也算得上是老来得子了。这样你还觉得太快了吗？”
　　陆离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十分暧昧，让我实在脸红。他一步步朝我逼近，害得我心里一阵酥麻，不由自主地不断后退。
　　我几步就退到了墙根，陆离却笑嘻嘻地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碗汤水，举到我面前，笑着说道，“娘子，喝汤。”

　　我微微犯囧，吐出一口气道，“原原原来是喝汤啊。”
　　陆离笑得更加恣意，他问我，“不然娘子以为，我是要对你做什么？”

　　陆离这一问，我的脸更是红到了耳朵根。我把生娃的事抛到脑后，一手从他手中接过了汤碗。我的动作本来已经十分迅捷，可还是被陆离趁机在脸上亲了一下。
　　我大囧，手一抖，碗里的汤水便侧漏了一些。我一着急，连忙双手把汤碗端稳，却忘了我的另一只手里，还提着那个包着新袍子的包袱。

　　包袱掉到了地上，发出落地的响动。
　　我刚要松一口气，就听陆离狐疑着问道，“是什么掉到了地上？”

　　我立马把碗又塞回了陆离手中，陆离虽是接了，可是里面的汤也洒出不少，弄湿了他的衣袖。
　　趁陆离分心，我连忙捡起了地上的包袱，把它死死藏在身后。

　　陆离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他语气不善地说道，“娘子，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否认。
　　陆离微微蹙眉，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没有，那你把汤喝了吧。”

　　我看着陆离，谨慎地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仍藏在身后，接过他手里的汤碗。
　　我抬头，一饮而尽。

　　我喝完那汤，陆离便笑着问我，“好喝吗？”
　　我连那汤什么味道都没有品出来，就点头说，“好喝好喝！”
　　陆离笑，道，“好喝就好。这是我跟阿香神女从西凉女国讨来的圣水，你喝了，应该很快就会有身孕了。”
　　“什么？！”我惊呼，几乎被吓破了胆子。我大叫，“你怎么能给我喝那种东西！”

　　陆离脸上露出得意的笑，说道，“你是我娘子，我是你相公，我们俩已经圆满了，独独缺一个小娃娃。有了这西凉女国的圣水，生儿育女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这样，岂不便宜？”

　　我听了陆离的话，吓得双手冰冷。我顾不了许多，一把扔了手里的东西就朝门外跑去。这邪乎的西凉女国圣水，我一定要把它吐出来！

　　我还没跑出书房，就听见陆离问道，“这是什么？”
　　我转身，见到陆离已经直起腰，从地上捡起了我的包袱。他伸手摸了摸，狐疑着问，“这是你的包袱？”

　　我心里连叫不好，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转身去夺包袱。可是陆离伸长了手臂，微一转身就躲过了我的抢夺。

　　“你把包袱还给我！”我气道。
　　陆离脸上带着笑，说道，“那不能够！我好不容易编了个送子圣水的谎话才诓得你扔了这宝贝，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还给你！快告诉我，这里面装得到底是什么！”

　　我气极，吼道，“你敢骗我！”
　　陆离笑得合不拢嘴，一边伸手拆包袱一边嚷嚷道，“我哪里是有心骗你！谁成想你竟如此天真，连送子圣水的鬼话都肯相信，这怎么能赖我？”

　　我简直要气疯，这家伙不仅骗我，还拐着弯地骂我蠢！

　　“你把包袱还给我！”我抓住陆离的衣领威胁他，“如果你不给我，我就，我就……”
　　陆离笑着，问道，“你就怎样？”
　　我仰头看着他脸上的白绫，一伸手把它从他脸上扯了下来，我气道，“我就扯掉你这条遮羞布，让你以真面目示人！”

　　陆离似是没想到我有这招，被我扯掉白绫后便不自在地转头避着我。他低着头，把脸藏在阴影里，似是不愿让我看到他空空的眼眶。
　　看到陆离这副形容，我有一瞬间的后悔，正预备跟他道歉，却听他说道，“这是一件衣服？”

　　我的包袱已经被陆离打开，他正捧着我做的那件做工粗糙的外袍仔细地摸着。他微微抬起头，狐疑着问道，“这个，是给我的？”
　　我一把从陆离的手中扯过那件袍子，匆忙地把它卷成一团抱在怀里。陆离大概是不想扯坏衣服，并没有跟我争夺，只是拉住我的手臂，小心问道，“是你亲手做的？”

　　我眼前就是玄冥送来的那件白袍，亮闪闪地晃着我的眼睛。我幽怨地回答陆离，说，“我手艺不好，配不得你大神的身份。这个我还是自己留着，先拿回去了！”
　　说完，我包着袍子抬腿就走。
　　“唉！”陆离先是拉住了我的手臂，然后又顺着手臂摸到了我的手，之后又摸到了我怀里的那件袍子，转而就抢到了他自己手中。

　　他笑道，“这袍子明明是我的尺寸，你穿会太大的。”
　　我嘀咕道，“我喜欢穿得宽松，不行吗？”
　　陆离笑得更加开心，点头道，“说的也是。以后你有了身孕，自然要穿宽松的衣裳的！”
　　“你！”我抡起拳头打那个不知廉耻的人。
　　陆离被我打痛，连连告饶，“娘子饶命啊！我错了我错了！我给娘子赔不是！”

　　我心里窝火，却不想再跟他纠缠，停了手命令道，“袍子还给我！”
　　陆离赔笑道，“不给行不行？”
　　“不行！”
　　陆离一脸委屈，说道，“哪里有你这样小气的娘子，做给人家的衣裳，还有收回去的道理？”

　　我还要去夺那件袍子，陆离就转身把它窝在了怀里。
　　他脸上带着笑，丝毫没有介意我扯掉了他的白绫，一边细细地摸着衣服上的针脚，一边赞叹道，“你这女工，也是天下无双了！”
　　我抢不过他，就转身在他的椅子上坐下，气道，“到底是大神，连奚落人的话都说得这样讲究！”

　　陆离笑得恣意，他摸索了一番就把那件袍子披在了身上，他笑说，“尺寸也刚刚好。娘子，你还说这不是给我做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一股脑灌到了自己肚子里。
　　我说，“这样粗制滥造的衣裳，大神您大概也不会穿出门了。我只求你在玄冥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别拿我做的东西跟他相比就好了。”

　　陆离笑嘻嘻地从衣领摸到了前襟，又从前襟摸到了腰带，又从腰带摸到了两边的袖子，仔仔细细地摸着每一个针脚，好像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一般。我见他如此认真的模样，心里总算好过了一些。我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为他整理起了衣摆。

　　陆离伸开手臂由着我给他穿衣裳，他问，“娘子，这袍子是什么颜色的？”
　　我的气消得差不多，放软了声音说道，“蓝色，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陆离笑，道，“喜欢！娘子为我选的颜色，不能更好了。”
　　我笑，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跟他一起笑了。

　　我帮陆离把腰带束好，拉着他一起站到了一面琉璃镜前面。
　　陆离有些孩子气地问我，“娘子，我穿这衣服好看吗？”

　　我看着镜中的一双璧人，实在赏心悦目，只有陆离那一双空虚的眼眶，无声地刺痛了我的眼。
　　我揽住陆离的腰，回答他说，“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陆离笑得更加开心，他摸到我放在他腰间的手，小心翼翼地送到嘴边亲吻了起来。他有些心疼地问道，“你的手不是给草叶子割的，是被绣花针扎的，对不对？”
　　我犹疑着，最后还是轻声应了。

　　陆离小心地捧着我的手，转身抱住了我，说道，“娘子，你对我真好。”
　　我心里很甜，嘴里却故意赌气地说，“我还以为你要嫌弃我的针法太烂。”
　　陆离一脸严肃，道，“我发誓，我从未那样想过！娘子的针法天下无双，天底下再找不出比你的绣工更珍贵的活计了！这是我的真心话，绝无半句虚言！”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陆离一把抱起我，把我一路抱到了软榻上。他摸索着解开了我身上的衣带，笑说，“我们来补一个洞房花烛夜吧。”

　　那一夜，秀衾香暖，伊人在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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