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长安

　　我心神不宁地走在路上，脑海中浮现的尽是法制节目里那些孤身女子可怕的遭遇。
　　仔细回想，身后那人跟踪我也有小半时辰了吧？
　　这么长时间不曾动手，是不是表示大庭广众之下他是有什么顾忌的呢？
　　我稍稍放下心来，又忽然想到，还有一个时辰就要闭坊了，到那时我该怎么办？！
　　正在烦恼间，一只手忽然搭在我肩上！
　　“啊——！！！”
　　请原谅我这惊天动地的一吼，任谁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忽然来这么一下，只怕都会忍不住吓得大叫吧？
　　那罪魁祸首明显也被我吓得不轻，看到周围群众投过来的眼神后，脸色渐渐转黑，最后咬牙切齿道：
　　“安朵！！”
　　我呆呆地望着他：“是你？！”
　　他会这么无聊？
　　李恪一脸的莫名其妙：“我正欲寻你，方才在寺中打听到你陪一个姑娘来了西市，这才过来——你这是作何？”
　　不是他。那人还在！
　　我“哇”的一声悲号：“我快吓死了！”
　　哆哆嗦嗦把方才的事低声说了一遍。
　　李恪无语地望着我，递过一块帕子：“此事恐怕是那方士在装神弄鬼，无须在意。”
　　我还想分辩，他摇头道：“我方才接到消息，此刻正要赶往东城，你若不敢自己回去，便跟着我。”
　　我毫不犹豫地跟在了他的身后。你说我惜命也好，怕死也罢，总之事到如今，李恪，一个曾经的我眼中的问题少年，此刻俨然已变成我唯一的依靠。
　　只有一匹马么……
　　我跟之前差点踩死我的小黑面面相觑。
　　有时候，脑补也是一门技术，比如现在的我，看到马鞍只能放一个人，不由脑补出李恪在前面纵马驰骋，我在后面双腿跑成圈儿状的惨烈场面。呃……画面太美不忍看……
　　且不说我内心如何挣扎惶恐，李恪古怪地看我一眼，道：“牵着。”
　　咦？跟想象的不一样？
　　李恪不再理我，背着手走在前面，很有装×的风范。不一会儿来到一条专卖牲口家禽的街上。他犹豫了一下，回头对我道：“你和踏雪在这里等我。”
　　我点头。
　　大概不到五分钟，李恪牵了匹白马回来了。
　　我：……效率这么高的么？！
　　小黑看到主人手里又牵了别的小婊砸，似乎有些激动，鼻子里吭哧了两声，转过身拿屁股对着他们。
　　呃……是匹通人性的小黑……
　　通人性的小黑受了刺激，在李恪接过它的缰绳时梗着脖子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倒是那匹小白，一直很温和很有素质地亭亭玉立在那儿，有点傻白甜的气质。
　　总之，我跟李恪顺利地离开了西市。在路上疾驰了一会儿，由顺义门入，在一处有着黝黑大木们的大宅院前停了下来。立刻有人上前来接过我们手上的缰绳。
　　这应该不是正门，门上并无匾额。
　　李恪边下马边问道：“他可到了？”他身上的气场开启得毫无征兆，我暗暗吓了一蹦。
　　那人道：“尚未。”
　　李恪眉头锁起，沉吟不语。
　　这时宝印自门内出来，见到我不觉一怔，但很快调整了视线：“殿下，请随我来。”
　　李恪似乎忘了我的存在，抬脚便走，我迟疑了下，还是厚着脸皮跟上。
　　穿过一条长长的深巷，前方出现了一道铁栅栏。李恪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脸对我说：“在此处等我，不要乱跑。”
　　我点点头，将自己掩在墙影下。
　　他们走到铁栅栏前，没一会儿，两个差役打扮的人扶着一个人从门里出来。那人站立似乎有些困难，两只胳膊紧紧搭在差役肩上。他们出来不过片刻，一个女子从旁边走近，投进犯人怀里。
　　一瞧那女子的衣服，我就自动转身面壁了——既然薛金奴在这，那犯人想必就是薛仁方。现在既已放出，说明魏征的话起了作用。但此人得罪的毕竟是权贵，我觉得最好还是避开他们，免得招来麻烦。不过——李恪为什么要给薛仁方一个小官儿作揖呢？
　　我正疑惑着，一个穿着华丽的青年又进入了视野。
　　此君神情倨傲，站在几人中间，像只耀武扬威的孔雀，只在面对李恪时方才收敛一点点。我站的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从薛金奴脸上的表情来看，此人嘴应该是有点欠。
　　唉，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我蹲下身来，回想起西市发生的事，不觉愁上心头，到底是谁呢？
　　正想得发怔，忽然觉得背后有人，回头一看，是李恪。
　　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好，我拍拍衣服站起来，好奇道：“怎么了？”歪过头看看后门处，那些人已经离开了。
　　李恪很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开口道：“你可认得薛金奴？”
　　我心里突地一下，心虚道：“怎……怎么想起问这个？”
　　他一副了然的样子，哼了一声：“是你给她出的主意？”
　　我正要否认，他轻飘飘地道：“她说曾跟你见过我一面……”
　　“……”连这个都说了？
　　李恪斜我一眼，冷笑道：“你可知，薛仁方所拿之人是谁？”
　　我持续蒙圈中。
　　他又哼了一声，径自走到了前面。
　　如果我没看错，刚刚他的眼里似划过一丝厌恶……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在这个生死攸关的节点，我终于把这小子彻底得罪了吗？！
　　……
　　对于李恪，我还是必须得承认他的确算个君子。尽管我因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把他惹得不太高兴，他还是不计前嫌地将我带回了蜀王府邸，并派了俩身强力壮的丫鬟对我进行贴身保护，呃……我个人认为这也是一种变相软禁。原因么，在我孜孜不倦地打听下，总算得出个所以然来——薛仁方这货他得罪的是蜀王的老丈人！尼玛，我这不是羊入虎口了么？！这狗血的剧情！
　　直到这会儿我才醒过味来，这个薛金奴，太特么阴险了！明知如此还把我卖出去，赤果果地让我分摊仇恨值啊！说好的人间真善美呢？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阿西吧……怒上心头又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叫你多管闲事！！
　　且不说我挂着两条宽带泪天天捧着心缩角落里怀疑人生，这时节，江湖上又有新的传闻在酝酿。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尤其是当你身边跟了两个整日无所事事，纯嗑瓜子闲聊天的少女的时候。
　　我的两个女保镖，一名阿肖，一名阿千，每每提到八卦题材便眉飞色舞精神焕发，拜这俩货所赐，我知道了不少当前的八卦。比如，薛仁方目前还挂着职，只是暂时在家养伤——这表示杨氏父子暂时不能拿他怎么样，安全方面是有保证的；比如，吐谷浑可汗慕容伏允替儿子求婚不成要起兵造反，太宗派人劝和似乎并无卵用；又比如，拜前不久的一次日食所赐，太史令近来频繁被召，大家纷纷猜测这是否是上天的示警……最近的一个，皇后在九成宫避暑期间身染重疾，众皇子纷纷入宫探望，宫内人心浮动，明面上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粉饰太平。
　　我暗暗在心里“哦”了一声，李恪和李愔入宫原来是为了这个。
　　古人脑补的能力绝对不容小觑，阿肖二人说着说着便歪了楼，聊起了天象示警的科学性及历史性。古人将太阳视作君主的象征，对于帝王来说，出现日食是一件很严重的事，这表示君王德行有亏或举措失当，没准儿会引发朝野动荡。所以出现日食后，统治者会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以弥补之前的过失。
　　我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古人讲古，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到目前为止，出现了太多我预料之外的事，搁在现代，单说起唐朝的典故，我大概比同学或同事知道的多一点点，但放到一个具体的年份，我跟这里的土著几乎没什么两样。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发现，但它却是个事实。换言之，我在这繁华的长安，连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李恪兄弟算是老天给我开的唯一外挂。
　　回过神，阿千已经对今天的八卦大会作了陈词总结，那就是——近来所有的不顺都是日食造成的！
　　我:……少女你开心就好。
　　聊完天我回房睡觉，两个丫头的床铺设在外间，我躺在床上还能听到她们俩人在外面叽叽咕咕小声说个不停。
　　哎，年少不识愁滋味，真的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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