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最爱的你

　　致我最爱的你02

　　表面上浮着无限深意的东西最魅人。
　　——木心

　　虽然放假，佟娅还是早早起床了，生物钟这东西连假日都这么准时。洗漱完毕，做好一家人的早点，佟祖云也起了，在卫生间里的大镜子前刮胡子，佟娅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路过卫生间，冲镜子里的老爸比了个大拇指：“爸，今天这身行头超帅的！”

　　佟祖云今天穿了新衣服，刮了胡子，哼着小曲，看来心情非常好，被女儿这么一夸，简直开心飞起。他瞧了眼盘子里的食物，“今天吃啥？”

　　“饺子馄饨和粥，你选哪个？”

　　“醋里加点你外婆上次拿来的辣椒。”

　　“好。”佟娅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佟祖云刮完胡子，去房间拿了几条领带出来，问佟娅：“娅娅，你看哪条领带适合你老爸？”

　　佟娅拿起这条比了下，又换那条比比，手点下巴仔细端详了一番，抽出其中一条带条纹的，“这款适合你，成熟。”佟娅的眼光一向非常好，佟祖云二话不说喜滋滋回房间换装去了。

　　吃过饭，佟娅带着老爸前往项城。

　　项城是省城，开车一个多小时，妹妹佟姜在那里上大学，去年夏天刚入的学。

　　上午佟娅陪老爸做完体检，拿了体检报告之后刚到中午，顺便去学校看佟姜。

　　在学生宿舍大门口等了没几分钟，佟姜拎着大包小包风一样地钻进来，她把袋子往后车座一扔，佟娅看了眼，问：“怎么这么多东西？”

　　“学校洗衣房的洗衣机坏掉了，”佟姜亲热地挽住佟祖云的手臂，“爸，今天下午学校没课，我带你和姐姐去逛逛，然后……”笑的一脸贼兮兮，“手头最近有点紧，你懂的。”

　　佟祖云拿这个小女儿向来没办法，乐呵呵道：“好好，你要买什么跟爸说，今天有老爸在，我就是你的提款机。”

　　佟姜哦耶了一声，抱住佟祖云猛啜了一口，“哇！”她手背抚着她爸的老脸，发现新大陆般惊喜道，“爸，你今天脸超光滑，电视里的小鲜肉都比不上您英俊！”一张小嘴甜的简直不用加糖了，佟祖云心情舒畅，手搭过去搂着女儿：“这领带怎么样，你姐挑的。”

　　佟姜赞赏地不住点头：“我姐就是有眼光！”一夸夸两个，这本事也没谁了。

　　“姐，”夸完佟祖云，佟姜开始撩她姐，她抱住驾驶后靠，整人趴上，脸挨向她姐，笑眯眯道：“姐姐姐姐，今年暑假咱们上哪儿玩去。”

　　佟娅看了眼后视镜佟姜明丽的脸，经过这一年多的时间，佟姜大概已经从高三最后一学期里那个男孩子带给她的阴霾中走出来了，想到这里，仿佛生出一股动力，原本不怎么样的心情如雨后阳光探出乌云。

　　“好啊，”她看向妹妹的眼睛，轻轻问道，“你想去哪里玩我们就去哪里玩。”

　　佟姜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回肚里去了，佟娅趁左拐弯的时候奇怪地看了眼她，“怎么了？”

　　佟姜靠回位子上，无力地摇摇头，“我想好再和你说。”

　　佟娅没说什么话，只应了一个“好”。

　　唐骏的婚宴佟娅自己也很矛盾到底去不去，请帖就在包里，逛街时一直想这件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佟祖云下午街逛到一半，被一个电话叫去了，只剩下两姐妹。佟姜嚷着肚子饿，拖着姐姐在垃圾街上坐下来，跑来跑去点了一大堆东西，相对于佟姜的好兴致，佟娅安静多了，四月天女人的脸，昨天还冷的要死人，今天太阳公公朝你笑。佟娅百无聊赖坐在阴凉下面，对着一大堆好吃的并没有食欲，看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发呆。

　　“姐姐！十万火急！”佟姜气喘吁吁跑过来，指着对面一块招牌，“我要买那个串烧，但是我没钱了，”迅速苦拉起一张脸，摊出两手做可怜状，佟娅把整只包扔给她。佟姜开心了，扑过去抱住佟娅的脖子猛啵一口：“姐姐我最爱你啦！”抱着包一溜烟跑路。

　　回来的时候，佟姜换了一张略惆怅的脸，一口一口咬着手里的串烧，解气儿似的。

　　“怎么了？”佟娅问她。

　　她从包里拿出那张请帖，说不出的感觉：“唐骏哥要结婚了？姐，你一点都不难过吗？”

　　佟姜是唯一一个深知姐姐心事的人，她打心眼里希望唐骏能成为自己的姐夫，但是现实很残酷，事与愿违的机率大大超乎期盼。

　　唐骏是佟娅的初中同学高中同学，虽然大学没在一个学校，但一点都不影响佟娅对他的想念，而唐骏作为佟娅的蓝颜，和佟姜也是非常熟络的。唐骏很优秀，属于那种特别扎眼的一类，在这么优秀的唐骏面前，佟娅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这不禁让佟姜想到自己的经历，她和那一位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不过不知是佟姜的自信还是对那位的自信，她总觉得她和那位的感情比起姐姐和唐骏的要来的深的深。

　　“姐姐那么温柔那么好，唐骏没选择你，是他的损失。”佟姜咬着吸管，对唐骏不明智的行为作出了冷静的判断。

　　佟娅也不知道已经看开还是早已变得麻木不仁，对妹妹的这番高见竟然没有持相同意见，她插起一块西瓜放进嘴里，冰凉的汁液浸润口腔，漫过喉管。她低头装请帖进包里，“他不会有任何损失，我也没有。”

　　佟娅的语气很淡，佟姜却从这话语里听出了不同的含义。

　　“你不会去吧，唐骏哥的婚礼？”佟姜问。

　　“为什么不去呢？毕竟是我爱了整个青春的男人啊，作为朋友去祝福一下也是应该的。”佟娅一脸坦然，佟姜还是从她垂下的眼光里看出失落。一时间不知道心疼姐姐还是心疼自己，最喜欢的串烧吃在嘴里如同嚼蜡。

　　佟姜望着姐姐，依然还是那淡淡的模样，挂着微笑，嘴角有两个和她一样的梨涡。佟姜觉得不可思议，有时候她总会产生一种幻觉，姐姐一定不是普通人，她一定是圣人。如果换作是她，宋昭楠哪一天结婚，请她去参加他的婚礼，她一定果断拒绝，她才不要像姐姐那样委曲求全，最后委屈的那个人还不是自己。

　　永远都为别人着想，忽略自己的感受。
　　这也许就是姐姐和她最本质的差别。

　　佟祖云中途打来电话告知晚上搭老友的车回汀城，意味着佟娅一个人赴宴，佟姜提出陪姐姐一块儿去，免得她一个人伤心落寞，最后还是被佟娅婉拒了。

　　郡悦大酒店，国际顶级酒店，也是项城最大的酒店，能在这里办宴请客的，非富即贵。

　　泊好车，在酒店门口和约好的高中同学吴月接头。大厅立牌上写着欢迎参加唐骏先生和黎涵涵小姐的婚礼等字样，最抢眼的要算两位新人的结婚照，佟娅驻足几秒，抬脚朝电梯间走去。

　　“咦，今天好热闹呀。”吴月轻轻感叹了一句。

　　佟娅也注意到了，东边的贵宾专用通道上铺着红地毯，两边站满穿西装打领带的人，那架势好像恭候什么重量级人物，场面十分正式，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都被吸引去了目光，佟娅和吴月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一瞥，一道挺拔卓然的背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电梯，电梯门徐徐合上，那人转过身来，慢慢抬起头，一双漆黑又明亮的眼睛撞进她的视线。

　　他或许并没有看见她，也没有注意她，但是，那目光就像积聚力量的子弹，又像星辰，明亮，会发光。

　　佟娅一愣。

　　有些人，第一眼见便是惊艳。

　　说的也许就是这种人吧。

　　吴月啧了两声。短暂的惊艳过后，两人转身拐进转角走进宾客通道。

　　电梯下来，一群人走进，均是西装礼服，佟娅再看看自己，似乎穿的略微简朴了一些。有几个男人和女人在说话。

　　“看到门口的排场了吧？听说梁默原回来了。”

　　“之前新闻不是说至少三年才回，这才不到两年就回了，不觉得奇怪吗？”

　　“听说是董事会亲自去美国把人请回来的，至于什么原因，没人知道，总之梁默原这次回来，来势汹汹，恐怕杨寄耀一手遮天的局面要改了。”

　　“我看未必，梁默原能力虽强，根基尚浅，如果真如外界所传，梁老爷子倒了，对郡悦无疑雪上加霜，梁默原回来未必能改变任何问题。”

　　几人各抒己见，争执不下，电梯到了，去了一半。

　　他们嘴里的那个世界和佟娅生活的世界实在太远，就好像太阳与月球的距离，听过就忘记了，电梯一响，随着人群走了出去。

　　走在一段长长地走廊里，温馨的布置，软软的地毯满铺花瓣，舒缓的背景音乐，照片墙上贴满了新人的结婚照和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红地毯的尽头站着新郎，旁边是美丽的新娘，挽着手，姿态亲呢，俨然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儿。

　　佟娅勉力扬起一个微笑，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十分美丽动人，走向唐骏。

　　唐骏早就看见这边，朝她挥手，“佟娅，吴茹，你们怎么这么晚！”

　　佟娅笑笑，心里纵有千丝万缕的不舍和难过，此刻是唐骏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候，她不能扫了他的兴，她只能笑，很开心很开心的笑，用最诚挚的语气对他说：“唐骏，恭喜你啦！”

　　新娘在光下异常动人，挽着唐骏的手笑的一脸甜蜜：“你是佟娅吧，我常听唐骏说起你，你好，我叫黎涵涵。”

　　佟娅依旧保持微笑，脸上没有更多的情绪：“你好。”她看了一眼唐骏，尽量让那目光看起来很平静，“你们忙，我和吴茹先进去了。”

　　和吴月在朋友桌落座，唐骏的朋友佟娅大多认识，平常工作没空聚，这次便当是一个同学会，婚礼还没开始，一桌子热火朝天聊开了。

　　聊工作聊感情聊过往，在座的大多都已成家立业，也有的小孩都已经一周岁，就连吴茹也有稳定的对象，不出意外明年结婚，在这样一大环境中，佟娅的单身问题似乎迫在眉睫，就连旁边的男同学也开起了她的玩笑：“佟娅，你这种女孩子单身，不科学哇！”

　　“是啊，唐骏都结婚了，咱班只剩下你了，你要抓紧啊佟娅！”

　　佟娅没说话，正感到口渴要去开饮料瓶盖，现场的灯光骤然黑了，与此同时，一束光打在门口，照在新娘的身上，那么美丽和明亮，全场的注意焦点集中在那里，司仪开始说话：“婚礼开始，有请我们最美丽的新娘入场。”

　　全场如雷般掌声。

　　新娘一步一步走进来，洋溢着笑容，洁白的婚纱，精致的妆容，每一个女孩子毕生的梦想，佟娅只觉得眼眶发热，她没有转过头去，没有看唐骏，不想看到他执起另一个女人的手，她想哭，泪水积聚在眼底，却落不下来，也哭不出来。

　　大屏幕上放映着新郎和新娘的照片，而她的脑海中开始想念，想念往昔的一幕幕。她喜欢了整个青春的男人就在眼前，牵着别的女孩走入婚姻殿堂，而她永远只能是看客。

　　现场很安静，只有音乐和司仪低低的说话声，交换戒指，接吻，她都没有抬起头去看，没有勇气去看。

　　她趁灯光重新亮起之前离席，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出自己的失态。走到门口的一瞬间，被突然明亮起来的灯光刺了眼睛，轻轻闭上眼睛，唐骏的声音在身后，婚礼进入新郎表白的环节。

　　她慢慢走着，在柔软的地毯上，头顶上的灯光变的眩目，像喝醉酒的人，头重脚轻，像踩在棉花上，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走出很远，那震耳的音乐声似乎还鼓噪着，唐骏的脸，黎涵涵的脸交叠闪现在眼前，佟娅闭上眼睛，甩甩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些负面情绪那些压抑的感情消除掉。这里很安静，不会打扰到任何人了，佟娅把手放在感应器下面，掬起一捧清凉的水扑在脸上，在水声里呜咽起来。

　　积蓄了一晚上，不，准确来说是长达十年的感情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潮水，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将情绪外露的人，那些悲伤那些难过她从来只是默默吞咽，不允许自己哭，哪怕是夜里独自一人时，她都从来没有哭过，难过伤心的时候睡一觉就好了，醒来以后什么都忘记了。分明那是她自欺欺人的想法，她忘不了唐骏，一刻都忘不了，以前她以为能轻而易举忘记的，直到看见唐骏在她面前牵起黎涵涵的手那一刻，佟娅才发现她把自己也给骗了。

　　梁默原就是在这个时候从隔壁走出来的，洗完手看见她一个人在洗手池前哭泣，她的哭声克制隐忍，隐没在哗哗的流水声中。女人垂着头，以手掩面，肩膀耸动。

　　原本可以直接走掉，许是女人哭泣的模样让人动容，又也许是她通身的气质吸引着他，梁默原停驻几秒，目光落在光下那段如天鹅般修长光洁的颈子上，走前两步，用拿着手帕的手碰碰她的手背。

　　大概是这样失态的模样不能够见人，女人没有立刻抬起脸来，却也适时停下啜泣，快速抹了把脸，这才慢慢抬起头。

　　泪眼迷蒙里，她看见头顶的那片温柔的光，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长身玉立在光下，过于修长干净的手指间夹着一块手帕，对她微微笑着：“给。”

　　他的目光干净温暖，漆黑里闪着点点光亮，像子夜下的星空，佟娅低头看了看那块手帕，以及那在光下几近透明的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出手去接过，轻声道了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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