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道

　　冯琪是镇西大元帅杜威麾下副将。前日得知西洲小股兵马潜入边境在中洲鬼鬼祟祟，他奉命率领两队精兵乔装改扮刺探消息。

　　那行人并无特别之处，只终日沉溺烟花之地，与炉鼎寻欢作乐。冯琪不敢放松警惕，埋伏在睦月楼外继续等待，就等着目标出现。

　　他料想不到的是，竟会在此处看见他弟弟

　　缠住为凤玉领路的女子盘问，表明兄长身份。费尽口舌、威逼利诱纠缠许久对方才松了口入得楼内。一路上听那女子绘声绘色说弟弟和男人亲密关系，还为他们求情，冯琪火冒三丈。一气之下踹了房门放狠话，才有现在的尴尬场面。

　　“大哥，你误会了。”

　　凤玉亮出御赐宝剑，冯琪瞬即明白弟弟皇命在身，眼前多半一场误会。

　　他正在琢磨天都究竟发生何等大事，天晟帝如何舍得放凤玉离宫，便听闻一声呵斥：

　　“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在我睦月楼闹事！”

　　人未到声先至。似男又似女的古怪嗓音藏着高傲与威严，听着说不出地诡异。门前出现一水蓝色锦衣男子，头发遮掩了半边脸，另一半妆容浓艳，极尽媚态。

　　他只扫了冯琪一眼，眼中尽是高傲和不屑。那只独特的蓝色眼眸暗藏一抹狠厉。可阴毒的神情却在瞥见申屠宏的瞬间消散。

　　“申屠，原来是你呀？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阴柔男子笑脸相迎。

　　“兰总管。”申屠宏冷淡回应。他没想到睦月楼大管事兰生竟然也在凡间，神识并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你还是和以前一般冷淡。”兰生抱怨道，悠然踏入厢房，“算算时间，南华仙宗也该下到凡间，你看我都忘了。凡间没有灵气，修行颇为不顺。楼里进了新货，回头我给无尘真人带过去。”

　　一旦成为炉鼎，就不再是人，而仅仅是一件货物。兰生这话听得凤玉反感作呕。

　　申屠宏上前一步，挡在兰生跟前，说道：“兰管事还真热心。掌门如今怕是正恼着呢，没工夫寻欢作乐。与其操心别人，兰管事到不如管好自家炉鼎，莫让他们在凡间作乱。”

　　“申屠，看你这话说的，好像炉鼎还能惹祸一般。都已经到凡间了，不过一两年的活路，还能如何作乱？”兰生一通狂笑。

　　申屠探了探口风。兰生高傲自信不似作假，这人极度坚信楼内炉鼎皆在他掌控之内。对引凤萧一事并不知情。

　　引凤萧遗失一事尚未传出，盗宝人就在楼上。这些事情，就无需透露给兰生。

　　兰生笑过，目光总算向屋内两位凡人看了一眼。漫不经心扫过冯琪，等目光捕捉到凤玉的身影兰生便愣了神，那通身的圣光太过醒目、耀眼，令人忍不住想要掠夺！

　　兰生狂喜，就这一身圣光，绝对是顶级炉鼎的材料！

　　“这是你朋友？”兰生绕开申屠宏，欲仔细相看。

　　申屠宏下意识将凤玉护到身后，“我的人！”

　　“太可惜了！”兰生颇为遗憾，露骨的目光并未收敛。

　　申屠的警告如何？哪怕他再厉害，也斗不过楼主。兰生蓝色独眼闪烁着犀利的亮光，心中算计不断。

　　兰生眼底贪婪之色毫不掩饰，看货物一般的赤.裸目光让凤玉极为不自在。

　　倏然间，一柄利剑横在兰生眼前，犀利冷冽的剑锋杀气腾腾。

　　申屠宏压低嗓子警告：“收起你的歪主意！”

　　“我只看看罢了，看你宝贝的！”兰生笑意盈盈，他翘起兰花指，指尖淡定推开剑身，玩笑道：“难怪往日我送的炉鼎你一个都瞧不上，若我有这般极品在身边，自然谁都看不上。”

　　“你说话放尊重点！”冯琪暴怒，一拳将木桌砸得四分五裂。他能忍耐修士的高傲和轻慢，却受不了他侮辱凤玉。话里话外，兰生将凤玉贬低为炉鼎，实在忍无可忍！

　　“兰总管是想和申屠较量对吧？”申屠宏手中剑发出灵光，警告的意味再进一步。

　　凤玉站立一旁，尽量维持冷静，压抑着愤怒。他像是被野兽盯住的猎物，想要反击，却没有那个能力。这种无力感很是挫败。所幸，身边有大哥在，有申屠宏在。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玩笑而已，玩笑！怎么没有一点幽默感。”兰生笑得很做作，“我看这位公子好相貌很是喜欢。今日相遇，咱们也算有缘的，才想认识认识，谁知道你反映这么大。”

　　话音刚落，剑光掠过兰生的脸，申屠宏的剑比闪电迅猛，兰生躲闪不及，遮掩半边脸的头发被斩断，露出枯瘦萎缩、白骨森森的另一半脸。申屠宏手中长剑嗡鸣，盈满灵力的剑身闪耀锐利的光芒。

　　“申屠！！”兰生暴怒，立刻作法让头发长起来，掩掉那半张丑陋的鬼脸。

　　“不好意思，我的剑也开了个玩笑。”申屠宏亮收剑入鞘。兰生不断挑衅，他不介意和兰生斗上一场。

　　谁要和一个炉鼎楼管事有缘！这话里面什么意思当他不明白吗？当着他面暗示要把凤玉当做猎物，不把他放在眼里。尊严受到挑衅，他怎么容忍？

　　“申屠。”凤玉拉着申屠宏的手，大事为重，不该为他掀起纷争。打草惊蛇就不好。

　　“放心。”申屠宏自信，“很快就会结束！”

　　高手过招仅仅瞬息时间便能决定胜负，有限的空间内部下结界，眼前灵光四溢，似有电光闪现，激烈交锋。眨眼功夫，凤玉什么都没看起，一场斗法便结束了。

　　申屠宏衣衫略显凌乱，手臂上多了几道血口子。而兰生则口吐鲜血，摇摇欲坠，心叹申屠宏果真高手，功力深不可测。

　　“今儿我服了。这位公子，兰生向你赔不是。”兰生低头道歉，然诚意欠缺。

　　凤玉没有搭理他。

　　“申屠，虽然你赢了。可这门钱、桌子钱你得赔，走的时候记得把银子留下。”兰生说完便转身离去。

　　*

　　兰生离开，申屠宏用灵力封了厢房。退到一旁，给兄弟二人会说话的空间。

　　他的神识锁定引凤萧，也监视着盗宝之人。大概凤玉身上真的有什么神力，那个短暂的拥抱让他恢复平静。和兰生斗了一场，如今再一次感应到凶兽的煞气，体内力量微微涟漪并无风浪，心境却依然平静。

　　他隐隐担忧，兰生似乎也能看到凤玉的圣光，依旧在打凤玉的注意。若是真被睦月楼盯上凤玉就危险了。

　　凤玉帮他许多，申屠怎么都要护住凤玉的安危，以偿还因果。

　　兄弟重逢本是喜事，却被兰生的出现给搅合。没了叙旧之心，凤玉看门见山谈正事：“大哥，我想请你协助。”

　　凤玉简单说了昨天的事情。引凤萧被盗，天晟帝震怒，三百护宝僧人被害、杜聿、卫荣被罚，凤玉主动请缨寻宝，与申屠宏寻着线索来到睦月楼。听得冯琪一颗心七上八下，畏惧后怕。

　　“轩辕明德干什么去了？！”冯琪敏锐地问道。凤玉全程不提三皇子，而保管引凤萧本就是三皇子的职责。

　　凤玉低头不语，回避这个问题。

　　“还躲在太清园想着当和尚吗？”冯琪讽刺道。

　　凤玉无奈叹息，点头应道。冯琪冷哼一声，颇为不屑。要当和尚就早点剃度出家，早点斩断和凤玉之间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情缘。这样吊着凤玉，他真的看不上！

　　“行了！等那贼人出了睦月楼，我帮你们拿人。”冯琪拿出飞音令，传讯自己部下。留一队人马继续监视，另外一小队，随他行动。

　　“多谢兄长相助！”凤玉感激。

　　“职责所在，举手之劳。”冯琪衷于朝廷，衷于天晟帝。虽然，天晟帝某些事情真的不厚道。

　　冯琪又严令：“这次就算了。从今往后，三皇子的事情少管，你也管不了他。”

　　凤玉想反驳，最终只能沉默点头。他还能说什么？

　　两人并未说太久话，原以为要天亮才会离开的人，进入寅时，突然有了动静。

　　“要走了！”申屠宏提醒。施法掩藏三人气息，快步跟上。

　　喧闹的睦月楼大堂清静许多，来来往往的人依旧不少。引凤萧的灵气，申屠宏找到此次的目标。

　　从衣着身形便知那是位西洲人。魁梧健壮，如山般结实硬朗，满头小辫子显出几分张狂。他身后跟着二十来位西洲人，个个精壮结实。他们的衣裳尚未整理妥当，一路慌张跟着前面人走出睦月楼。

　　“苏力可汗？”冯琪眉头紧锁：“巧了，我此行正是跟踪调查苏力可汗行踪。”

　　苏力可汗是西洲八十位部落首领之一，深受西洲皇帝信赖，时常带着他一纵骑兵骚扰东洲边境。如今还成了盗取引凤萧的主谋。

　　西洲破坏奉天祭祀，妄图破坏东洲国运。凤玉心忧，即便夺回引凤萧，对方狼子野心不死，奉天祭祀天降祥瑞又如何？边境也太平不了多久。

　　*

　　紧跟西洲人步伐离开睦月楼，离开繁华的城市。西洲人察觉追踪，加快脚步逃离。埋伏各处的东洲军显出身形，紧追不舍。

　　出城二里地，双方不再多躲闪。昏暗的月色下，两对人马短兵相接，打了起来。

　　满城昏暗的红色映在天上，天幕如被血液浸染过一般。空气中的淫靡气息消失无踪，一片凛然杀气。

　　二十多西洲人皆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冯琪的部下精锐云集，两方势均力敌，各有损伤。

　　鏖战之际，镇西军援军及时赶到。通明的火把照亮了黑暗的夜空。数百将士将西洲人围起来。

　　“苏力可汗，投降吧！”冯琪叫喊道。

　　苏力可汗环顾四周，部下依旧奋勇拼搏，可都身负重伤，镇西军将他们团团包围，已经没了出路。

　　“可汗，挺住！”西洲勇士坚持反抗，想为可汗杀出一条路。

　　火光下苏力可汗颓然一笑，那笑容有些诡异，“抱歉了，各位，我先走一步。就让它陪你玩吧。”

　　刹那间，只见苏力可汗飞身凌空，御剑逃走。他手中不知抛下何物，引来一阵阵爆破声响，眼前黄烟弥漫。腐尸味儿，血腥味儿，硫磺味混在一起，令人作恶。

　　夜空中，十对比月亮还大的眼睛俯视着人群，格外渗人。十张似人非人的脸飘在空中，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血盆大口张开，仰天咆哮。

　　这是灵界魔域生存的凶兽，能吞噬生灵。凡人岂能与凶兽争斗？

　　冯琪大喝一声：“快撤！”

　　眼见着凶兽开始吸食生命，众人丢盔卸甲，快速逃亡。

　　正在恐慌之际，申屠宏手中利剑呼啸而出化作万千剑影，冲那十对眼眸刺去。

　　十颗人形头颅发出凄厉惨叫，似要撕破耳膜。细密的剑光合众为一，汇聚成一把巨大的光剑。剑身散发森森寒光，高悬在凶兽头上。申屠宏掐指，巨剑凌空斩击，将巨兽切成一段一段。

　　惨叫声消失，天空降下漫天血雨。

　　申屠宏冷冽的泪眼染上血红魔影，氤氲的黑色烟雾萦绕在他身边。

　　凤玉握住申屠宏的手，一阵庄严的梵音在申屠脑中响起，清纯神圣的力量压制住侵蚀心神的心魔。

　　“尊者？”凤玉担心。

　　“我无碍。”申屠宏淡淡地说道。

　　“苏力可汗逃了。”凤玉提醒。

　　“在我神识范围内，跑不掉！”申屠宏肯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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