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好逑

　　经过两个月的修习，当赵敏在大厅里把八十一只麻雀都收进麻袋里的时候，她欣喜地抱住了小龙女，“龙姐姐，我成功了！”巨大的成就感让赵敏欣喜十分，从没有觉得麻雀这么难抓过，轻功精进了许多。
　　“敏敏，莫要高兴太早，这功夫难练得很。”小龙女僵硬地站着，任赵敏抱住自己，她对上赵敏带笑的眼瞳，内心似有什么化了般，她缓缓伸出手回应着赵敏，心跳不规律地加速跳动着，她竟紧张了。“现下，我们要到墓外去练。”小龙女尽量板着脸保持声线的平稳，不让它偏离正常的轨道，但那心中的颤动隐瞒不了。
　　“真的？”
　　赵敏浑然不知小龙女内心的浮动，她可以出去了？待在这昏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太久了，久到她已经把这古墓的摸熟了一半，久到她可以从黑暗中看清物体的轮廓样子，久到她认为过去的不是两个月而是一年两年十年！赵敏不是没有想过独自出墓外，只是她总碰到一些机关然后小龙女就来救自己，所谓事不过三，三回之后她就老实了。
　　待在墓中虽与世无争，但从始至终都有一块大石压在赵敏的心中，若她只是一名普通女子就罢了，和小龙女一直待在古墓何不也是快乐的一件事情，但她是汝阳王之女，是大元的邵敏郡主，大元王朝岌岌可危，高贵的身份地位是帝王所赏赐，忠国忠君，即使朝廷腐烂不堪，只要她还是邵敏郡主，就不得不站在宋人的对立面。
　　“嗯。”小龙女轻声回答，她抱紧了赵敏，怀中这个人是因为能出去而变得那么兴奋，浑然没有平常机灵鬼大的模样，她可要好好地一步不离这个人身边，因此小龙女并没有看到赵敏眉间的忧愁。
　　“姑娘们，用膳了。”孙婆婆还未进到大厅就听到姑娘们的笑声，进门看到姑娘们亲昵地抱在一起笑容更甚，笑眯眯地说道。龙姑娘有作伴的人了，到时自己这把老骨头去了也不用挂心龙姑娘独身一人。
　　“孙婆婆！”赵敏惊呼地从小龙女怀中挣开，暗道自己太放松了竟连孙婆婆过来都没有注意到。她牵起小龙女的手说道：“龙姐姐，我们用膳去。”
　　“好，敏敏。”
　　赵敏看到小龙女眼神中的柔情之意，她已经进到这人的心中了，这让她心里愁肠不断，若是小龙女知道了她的身份怎么办？若是小龙女介怀蒙汉不两立怎么办？若是期望没有遇见她赵敏怎么办？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心里的防线怎么还和初始那般坚固，赵敏动摇了，都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奈何美人同样也想与美人一起作伴同游。
　　赵敏的心蠢蠢欲动，出去是一回事，她也想带小龙女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凭她是尊贵无比的邵敏郡主，还有哪里是她不能踏足的地方？即使到时真站在了小龙女的对立面，她也会遵从心的指示去做那些抉择。
　　饭后，赵敏在寒冰床练功，小龙女外出抓麻雀。赵敏一心放在练武上，她又天资聪颖，加上寒冰床的辅助一时进展迅速。落暮时分，小龙女抓了满满一袋的麻雀，她在麻袋戳了几个小口子就放在旁边一间石室。回到赵敏这里，赵敏安稳地躺在寒冰床上，眉头不时一蹙，睡得不安稳。在寒冰床上睡怎么能安稳呢，小龙女注视着赵敏的睡容，陷入沉思，心道：“自从敏敏来到古墓，我从未想过我会像这几月这般过得开心自如，人道世事无常，望敏敏莫要像师姐般离开我。”
　　“龙姐姐？”赵敏听闻着小龙女的叹息声，她睁开眼瞧到的是小龙女深陷思绪的模样，她开口问道。
　　“敏敏，你醒来了。今日我们做点其他事。”小龙女回神道。“我带你去书房。”
　　赵敏还第一次听见古墓有书房，想想也是，人生那么漫长就仅仅每日练武打发时间也太过无趣了，她紧跟在小龙女的身后，声音灵动悦耳，道：“龙姐姐，书房里都有些什么书？你全都看完了吗？我们今天去书房做什么？”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
　　“书不多但种类多，之前练功倦怠时我都会去书房看一遍又一遍。”小龙女一一回答着赵敏的问题，也没有不耐的神情，语气温和。“到了就知道了。”
　　小龙女带着赵敏一转又转，赵敏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石室。“这本是那王重阳的书房，里面都是他遗留下的书籍，纸笔墨砚都在这里。”石室不大，有十三架木制书架，内里都放满了书籍，穿过书架就是书桌，笔墨已有一层灰，看起来有很久没有用过。
　　“祖师婆在世时常常停留此处摆弄一些诗文，我学完字将这些书籍都读过之后也就很少来这书房，已有三月有余没有来过。”小龙女解释着石室为甚么遍布灰尘的缘由。
　　赵敏看了一眼摆在书桌上的诗文，叹声道：“．．．．不过又是痴情人。”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果然这祖师婆为情所困，一生不出古墓，由爱生恨，更令门下弟子不得与全真教为伍，爱之深，恨之切。
　　“龙姐姐，我们来这里是为何？”
　　“打扫。”小龙女简短回答，从一旁的架子上取来鸡毛掸子就这样清起灰尘来。
　　小龙女单手手持鸡毛掸子一下一下清扫着书架的灰尘，另一手垂于腰间，眼眉平和地不近人情，似不经意又仔细认真地模样好看无比。赵敏也挽起了袖子，笑脸盈盈地将书架上的书一本本拿出来让小龙女清扫灰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亲自打扫房间也别有一番体验，两人打扫房间的效率虽低但目的并不在于打扫。
　　赵敏觉得心平静了下来，望着小龙女认真的神情渐渐入神，哪有人打扫的样子都有这另一番风情，她心里喜爱的要紧，心里甜蜜蜜，嘴角地弧度越发地大，岁月安好。
　　小龙女自然感受到赵敏那强烈地目光，眼眉一蹙，手下一顿又恢复自然，她装作不在意内里却紧张十分，敏敏何故这般看待自己，偷偷瞥眼一瞧就撞进了赵敏充满温柔笑意的眼眸。
　　“嗯，龙姐姐？”那嗓音甜美而低沉，听得人心里一跳。
　　这个人太耀眼了，“敏敏，你一直瞧我做什么？我脸上有朵花吗？”小龙女仗着内功心法平静情绪，她道。
　　“是呀，一朵美丽令人喜爱欲摘下一品香气的花。”赵敏觉得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要换人了，可惜小龙女终身不会出古墓，这美丽地容貌莫不过于孤芳自赏，所以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还是继续让她赵敏担当着吧。
　　“敏敏，莫要说胡话。”小龙女觉得心脏有片刻地心律不齐，她瞪了一眼赵敏继续打扫着，赵敏也知趣地不再调笑小龙女埋头干活。小龙女虽怒斥了赵敏，心里却甜蜜蜜的，赵敏总是夸自己容貌美丽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几个月的相处都顶上了一年的赞美，古墓人少有谁会赞美自己的容貌？
　　“敏丫头，我有些话要与你说。”待两人在书房耗了一个时辰，孙婆婆过来寻赵敏。
　　赵敏心想应该是之前托婆婆送信的事有了回应，她喜悦地跟着孙婆婆来到一处石室。“敏丫头，你是不是记错了你那位亲人的所在地？”孙婆婆开口就道。
　　“什么？怎么会，我记得他就住那里的。”赵敏惊讶道。
　　“那送信的人说没有大都这个地方，是不是耍他玩来着，你再好好想想，是真的没有记错吗？”孙婆婆放柔声音，安抚地说道。
　　“．．．．．．．”赵敏思索片刻，怎么会没有大都这个地方，那可是元国国都。“婆婆我真没有记错，是叫大都。”
　　“这就奇了怪了，那人也经常帮人跑信，是真没有到过叫大都的地方。来，这是你的那封信，他不送了。”孙婆婆将赵敏的信交还给她。
　　赵敏看着手中的信疑惑不断，她想不通为什么送不到，“婆婆，我有一事要问你。”心里升起不安。
　　“你说。”
　　“这里．．．可是．．．元国的境内？”
　　“元国？傻丫头，这里可是我大宋的国土呀。”这句话犹如重锤击打在赵敏的脑袋上，她顿时头晕恍惚，心脏的跳动加速。
　　“敏丫头，你怎么了？”孙婆婆瞧赵敏摇摇欲坠，神情异样的模样，心里一紧，连忙上前扶住赵敏。
　　“大宋．．．真的是大宋吗？现在是什么年号？”赵敏不死心地攥住孙婆婆的衣袖，咬着牙询问道。
　　孙婆婆叹息一声，敏丫头是不是那次头伤留了隐患，恐是脑子真的撞坏了。“敏丫头，现在是宝佑一年。”
　　“噔噔”赵敏睁圆了眼眸，一脸不可置信，她推开孙婆婆，“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她歇斯底里地喊道，双目充满血丝，整个人摇摇晃晃，“你骗我！”赵敏手指孙婆婆再次道。
　　“你竟敢骗我！”赵敏气愤地要朝孙婆婆出手，掌风呼之而来，孙婆婆大惊，敏丫头怕是疯了，她回身一转躲过这一招。
　　赵敏身形一动，紧贴到孙婆婆身后，一掌要拍在孙婆婆的后背。孙婆婆学武只是强身，她的武功哪里比得过赵敏，眼看那一掌就要拍下，眼角白布飘飘，心下一喜，龙姑娘来了。
　　“敏敏！”小龙女估计着孙婆婆与赵敏说得差不多了她就来寻赵敏，到了孙婆婆的石室就见到了这惊险一幕，水袖一甩，白色的绸带缠绕上赵敏的手臂让她掌势一顿，孙婆婆轻轻受了一掌滚到一边。
　　“龙姐姐．．．”赵敏回头一看，一开口就两眼一闭昏倒在地，落入一人柔软的怀中。
　　小龙女望着双眼紧闭苍白着脸的赵敏冷着脸，她转头望向一旁的孙婆婆，“发生了什么？”冷冽地视线刺得孙婆婆背后冒出一身冷汗，她唯唯诺诺地叙述着事情缘由。
　　“敏敏．．．”听完事由，小龙女低垂着眼眸看不出神情，叹道。她一把抱起赵敏离开石室朝两人的石室走去。
　　赵敏从昏暗中醒来，还没适应自己在哪里，旁边一道清冷地声音飘来。“醒了？”
　　“嗯。”赵敏恍恍惚惚地回答道，声音嘶哑，她昏迷了有那么久了啊。赵敏瞧见身旁一道白影子起身走到石桌前，火光一闪，昏暗地石室里有了一丝光。在微弱地烛火照射下，她望着小龙女被烛光柔化的侧脸回想着自己怎么失去意识。
　　小龙女并不急着回到赵敏的身旁，她在等赵敏先开口，望着跳动地烛火，双手交叠放于腹部，直挺挺地站立着。
　　“哐当”赵敏起身弄倒了小龙女准备的茶水，小龙女回头瞥见神情不明半坐在床榻前的赵敏，赵敏低垂着脑袋，双手攥着两边的边缘。
　　赵敏想起来了，她不能再待在这里等待着别人告知，她要下山去亲眼见证这匪夷所思的怪事。她猛地抬头对上小龙女关切地视线，“．．．．．．．．．．”什么也开不了口。
　　两人沉默对视，小龙女向前迈步而来，赵敏的心也紧张起来。“回头你要去给婆婆道歉，你伤了婆婆。”好在小龙女提起了话头。
　　“好”单调地回答。
　　“给。”小龙女将手中新的茶杯递给赵敏。
　　“谢谢。”赵敏接过喝了几口滋润了嗓子，握着杯身又沉默了起来。
　　小龙女望着一言不发只顾低着头当缩头乌龟的赵敏，轻轻叹出一口气，一手扶上赵敏的肩膀，赵敏抖了抖并没有退开。
　　赵敏垂落地视线里出现小龙女雪白地裙摆以及脚尖，她能感受到头上的视线，她能感受到距离头部近在咫尺的呼吸，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等神力怪事要和小龙女说吗？能和谁说？小龙女即使相信了又如何，她在这里感受到的是真实还是梦境，如果这是梦但愿有醒来的一天。
　　“抬头，看我。”上方小龙女平和地声音传来，她从来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人，笨拙地用着自己的方式安慰人。听闻孙婆婆说的，怕是赵敏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人世，故乡也被蒙古铁骑所践踏摧毁了。
　　赵敏哪敢抬头看小龙女，她心里害怕不已，假如是真的现在还是宋国存亡的时候，哪还有甚么父王哪还有甚么王兄更何况邵敏郡主，亲族的庇护没有了，仅仅这个世界上无人与敏敏特穆尔有着任何血缘关系，她宛如横空出世的一个人般，孑然一身。
　　小龙女见赵敏没有动作，她眉目一蹙，只得半蹲下身去瞧赵敏的面容。她很没形象地像一个孩童般观察事物地样子，蹲着，歪着头去观察。
　　赵敏沉浸在悲伤中没有再注意小龙女的动作，只是一瞬突然有一道力道迫使着她仰躺过去，天旋地转，赵敏没一丝防备地躺倒在石床上，对上小龙女的眼眸。
　　“你哭了。”小龙女轻声说道，她垂眸怜惜地用指尖擦拭赵敏眼角的泪水，长长地睫毛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赵敏呆愣地望着像对易碎事物般的小龙女，我哭了？赵敏伸手要去摸自己的泪水反而触碰到小龙女冰冷地指尖，心地一暖，鼻尖一酸，泪水忍不住地又涌出眼眶。“龙．．姐姐．．”
　　小龙女身形一顿，她身下哭得梨花带雨，别扭着自尊心咬着唇不放出声音的赵敏，这是她第一次见赵敏哭，心里揪得慌，不想再有第二次，她心里想道。
　　赵敏突然陷入清香阵阵温暖地怀抱里，她盯着眼前雪白地布料，耳边是小龙女的呼吸声，“你还有我在，敏敏。”温暖人心地话语一响，赵敏忍不住哭声“哇”地嚎啕大哭起来，她紧紧地抱住小龙女，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寻找着温暖地港湾，外面再大的风雨都比不上此刻温柔软玉。
　　小龙女抱着赵敏闭上眼眸，原来泪水的温度那么让人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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