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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
其时天下三分,北有北宁国,西有西金国,东南则是荻芦国。
自百余年前天下大乱而三分起至今,一直战乱不断。北宁国兵力最强,有着天下最好的马匹和骑兵。西金国最为狡诈,表面看来偏安一隅,却会根据情势的不同,偏向另两国中的一国,一起对付剩下的另一国,但最近二十多年来,西金国一直是北宁国的盟友。
荻芦国地域最为广大,国力也最为强盛,但一直兵力较弱,边境问题是其最大的困扰。此外,荻芦国内南部的夷族叛乱的问题也一直是其很大的困扰。
百年前天下还是一家的时候,就有天子之信的传说。说的是一统天下的天子有着一件天赐的信物,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信物是什么,在哪里。纷乱百年来,这传说从未消失过,百姓都期盼着有朝一日信物能出现,随之出现一位真命天子,结束战乱一统天下。
蔚安城是荻芦国靠近夷族地区的一个南部小城,它一面临江,三面环山,得天独厚的丰富的山货与水产,使蔚安城的人们生活富足,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在这个纷乱的时代中,颇有世外桃源的意味。
然而天下的战乱终究还是会影响到这天下的每一寸土地。
荻芦国新帝登基还不满两年,但已有了残暴不近人情的名声。就其处事手段来看,这一名声并非空穴来风。比如这次的夷族叛乱,流民和叛军,应该还有西金国的奸细,组成了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蔚安城在多年平安无事之后,终于因为防守上的疏忽而被叛军攻入,一时叛军气焰嚣张至极,蔚安城陷入从未有过的苦难。朝中有不少主张谈判的老臣,但新帝仍采取强硬手段派兵前来,并将逃回都城的城守处斩以示决心。仅仅三个月不到的时间,新帝破格启用的年轻将领魏劼便将叛军一网打尽,收复蔚安城,并一举平定了南部叛乱。
蔚安城靠近江边的一条长巷里,有着好几户大宅子。巷子最深处的一座宅院,门前的匾额已被打破,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两边的石兽上也污浊不堪,大门只是半掩着,宅子里也是一副被洗劫过景象,四处都看不到人影。
只在宅子的一处院落中,有两个人站在房间的门口处一动不动。
颜妍拉住哥哥的手,不打算放开。她仰头看着哥哥,泪水在她清澈的双眼中打转,却终于并没有落下来。颜宸一身黑衣,倚门而立,表情捉摸不定,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兄妹俩就这样站了好久,直到院外传来脚步声和人声。
声音由远及近,小妍有些惊慌的看了一眼院门,又转回来哀伤的看着哥哥。颜宸低下头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方圆百里都知晓的颜家至宝,自十三岁起便有无数来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她永远都是家中快乐的来源,也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是的,唯一的亲人,自从三个月前城破。当他从老师那里赶回家并混进城中已是半个月后,只找到躲在假山中瘦弱邋遢如小乞丐的小妍,才知道混乱中父母下落不明,家里也遭洗劫,仆从们都不知去向。兄妹二人在叛军占据的城中相依为命,小心翼翼求生,终于等到朝廷的军队再次掌控全城。
新城守很快上任,城内局势也得到稳定,众人生活渐渐都恢复正常。但对颜宸和颜妍来说,一切都已改变,破败的大宅中只有他们两人相依为命,那无忧无虑的少年和少女再也回不来了。
然而磨难接踵而至,颜家有美人在城中早已是家喻户晓的事,不知是谁为了巴结新任城守提出了此事,十天前,就有武官带着士兵肆无忌惮的闯了进来,差点就当场将颜妍带走。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年轻人阻止了那个武官,那年轻人应该身份尊贵,武官很恭敬的听从了他的安排,给他们兄妹别离和准备的时间,十天后,也就是今天,会有人来接颜妍走,而颜妍的去向并不是城守那里,而是要送去都城,献给皇帝。
整整十天里,颜妍每天都哀求着颜宸偷偷带她逃走,尽管四周已经有士兵严密看守。颜宸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带着颜妍成功逃走,因为他尚未学成出师,从未真正试过自己的所学,但应该可以试一试。只是他却始终没有答应妹妹的请求。
有时候他自己想到这一点,也暗暗心惊——他应该无论如何都带着妹妹逃走,至少要试试看。若要亲眼看着心爱的至亲被送去残暴闻名天下的皇帝那里而无动于衷,他如何能够原谅自己。只是,只是他还有想要做的事,父母下落不明,他必须要查到水落石出;自九岁起便跟着老师学习,每日勤学苦练,一年中只回家待上两三个月,他固然可以忘掉自己的理想,却不能辜负父母和老师的期望……
一种念头在折磨着他,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人间绝色,性格也活泼可爱,讨人喜欢。如果,如果她真的可以顺利进宫,侍奉在皇帝身边,必定可以获得宠爱,那对他将是莫大的帮助。昨天那个年轻人只看了一眼小妍,就决定要将她送去都城,那人表现得一直很镇定冷漠,可颜宸清楚的看见他眼中的惊艳与瞬间的失神。只不过现在,他看着面前这张精致却尚显稚嫩的脸,却还是有些犹疑,她才还不满十五岁,她将要面临的都会是些什么呢?
颜宸站在大门外,看着萧瑟的长巷中远去的人群,和那个坐在轿中,早已看不见的最亲的人。他刻意忽略和忘记她离去时悲伤的神情和强忍住不落泪的样子,他知道,她内心和他一样可以很坚强,只是她是女子,他们只好去做不同的事。他记起小时候有一次初夏时节,穿着单衣的小妍被他弄跌倒,胳膊蹭破了流了很多血,记不起当时是为了赌气还是什么,小妍一直没有哭,也没有告诉父母,直到母亲发现,替她上药,一直到过了很久伤口已经看不出来了,小妍都没有为此哭过。他知道他们家的人,其实都可以很坚强,不然一个十几岁的深闺里的小姑娘,如何能够在满城乱军中自己活过半个月。这次,当然也一样。
他转过身进门,仿佛把一切该丢的都已经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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