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

作者:徐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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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退的线条 站立的人群



      人们喜欢在自己的内心设置一个监牢,在那里的阴暗角落,他可以毫无遮掩的胆怯、哭泣、蜷缩、死亡、腐化。
      即使是寒冷的地狱般,人们还是习惯了在这个空间给自己一个堕落的理由。也是在这里,人看得见最真切的自己,一个悖逆,执拗,幼稚,简单,懦弱的可怜虫。黑暗,包容了所有的罪恶。以至所有的腐朽都不再腐朽,所有的背叛都不再悖逆。
      生命,有它萎缩的绚烂,爱的同时积攒着恨。人性永远有着让自己都畏惧的一面兽脸。拘囚的野兽,在牢笼中会慢慢的忘记自由的滋味,而是逐渐的习惯享受着施舍和鄙视。忘记曾经的奔跑和号啸,忘记曾经的疏懒和自由。
      人,也喜欢自己设置的牢笼。在那里,得到自己对自己的怜悯。而这怜悯,会慢慢的吞噬着人的自尊和信念。把所有的过失都找到合适的理由,把所有的错误都加上美丽的掩饰。以至,错误都有了明丽的色彩,感伤都有了凄美的光环。
      拘囚,慢慢会让灵魂在这黑暗中死亡,发出令人做呕的气味。最后,被自己丢弃在腐臭的死水中,与之共同的恶臭。
      所有的黑暗,又将不禁的吞并生命的光彩,成就巨大的空洞,露掉所有的美好,所有的回忆,所有的感动。
      都是因为这该死的拘囚。

      当许泠一个人和朋友告别后走回了家。爸、妈正在看电视。切好的西瓜放在桌子上,等着许泠回来。
      想到要走,她心里就难受。有多久没有和父母撒娇,有多久没曾像个大孩子一样忘记了倾诉自己的苦闷,有多久忘记了爸爸和妈妈的味道。许泠已经记不得答案。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爸扒在床上看电视。妈坐在许泠身边。
      “妈,今天我想和你们一起睡。”
      妈妈以为许泠在开玩笑,没当回事。
      “多大了,别逗你老妈了。”
      “妈,我就要走了,我只想像小时候一样,睡在你们中间。”
      “老姑娘,那么大了,回去睡。”爸爸劝许泠说。
      许泠哭了。她只是想在走之前,像孩子一样重新依偎在老妈老爸身边。
      看到许泠哭了,妈妈心如刀割。“她爸,孩子想住就住吧。”
      “不行,那么大了,不像话。”爸爸坚持反对。许泠哭着回了房间。把门关上。
      父母在外面嘀咕了半天。老妈进了屋。
      看许泠躺在床上,侧身对着墙壁,老妈知道,许泠不想走。长这么大,她没离过家。连住在亲戚家都是一两天而已。这样的分别来的过于沉重了。
      “老姑娘,走吧,去那屋睡。”妈拽许泠的手。
      “不去!”许泠的任性又来了。
      “好老姑娘,走吧。妈知道你心里不舍得走。但是,现在到了这个时候,咱就不能还像三中那阵子,舍不得也得走啊,求学就是这样。”
      许泠还是不说话。爸爸过来了。“走吧,老姑娘,爸错了。”
      “嘻嘻”许泠笑笑。老爸就是这样,总是喜欢和许泠道歉,即使所有的事,爸爸都没有错。
      像孩子一样,躺在爸爸、妈妈中间。听着他们的呼吸声,看着透过窗帘打在他们脸上的月光。这场景,曾经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是这样的。可是,当人长大了,就必须离开父母的庇佑,一个人承受风雨。
      爸爸身上,熟悉的烟味,因为爸爸吸烟,所以,许泠一点不讨厌烟味。而那似乎是一种熟悉,而人就是这样,一点点熟悉也会感到莫大的熟悉。这样的味道,已经很多年不曾这么安静的嗅到了。爸爸和妈妈都睡了。许泠一个人搂着妈妈的胳膊,睡不着。

      爸、妈,我真的不想走了。有时,看到爷爷、奶奶,我知道,有一天,你们也会那么苍老。而我,又真的害怕,我会忙,忙的忘记你们。我觉得自己很自私。真的很自私。拿所谓的“爱”当借口,可是,在这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只是你们。再没有了。可是,我为什么会这么糊涂的为了别人放弃你们,我真的该死。可是,我必须要走了。长大了,好像同时就意味着失去了在你们身边依偎的权利。我累了,真的累了。有时,自己站不起来的时候,真的希望可以还躺在你们怀了,还可以让你们轻轻的拍着我,哼着小调,这样的日子已经是奢求。我想,最后一次,这么像孩子一样。以后,我会坚强的做个大人,一个可以挑起很多担子的大人。我会没有泪水的走,带着微笑的走。

      睡到半夜,许泠偷偷的回去了。因为床太小了,三个人在夏天这样挤在一起,爸、妈不舒服。许泠一个人回到房间。可是,还是睡不着。眼泪一行一行的流。曾经说最幸福的时候就是仰面躺在床上大睡,妈妈把床铺的松软,这么多年熟悉了这张大大的双人床,这么多年已经磨灭了逃跑的倔强。可是,人总是要被迫的接受一些安排,即使表面上所有都是自主的选择和逃逸。但当一切真的要付诸行动,人就会怯懦,就会惶恐,就会不舍。
      还是睡不着。许泠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蓝色的光,一缕缕的撕开黑暗的衣氅,刺穿小屋漆黑的胸膛。写博文吧,许泠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写,似乎这些日子都在博客当倾诉的对象。打开□□,从上面滑到下面,太晚了,没有人在线。好安静,安静的沉默。看着小琦的头像,许泠静静的抽噎,眼泪一行一行的流,低落在键盘上。
      哭着敲了份E-mail给小琦。

      流星:
      我们真的要逃走了,可惜我不能带走苹果了。我就要走了。没能当面和你说再见。也许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决定在走之前给你写封邮件,没有任何的目的了,只是来告别。

      时常一个人去那个走廊,看我们一起画苹果的地方,你在那吝啬的小小的写着"we will love forever" 可是我们的爱,象是我们的名字,流星雨般的短暂。
      我在那个走廊,心里很痛。
      我想你一定是把我认错了,当成了我陌生的她,你的汗香不是我该嗅到的幸福。我不知道,自己好矛盾。
      也许,我就是这样的不会也不配爱一个人,我的忧郁是与生俱来的,我不能将它强加于人。
      象你所说,你想走,谁也拦不住你。是啊,我不曾想拦你,你永远是自由的人,我无谓成全。
      那就做朋友吧,做认识的人,做面熟的人,做陌路的人,一点点的沦落,一点点的忘却彼此。
      可是,在我心里,你是琦王子,因为你曾让我的心死灰复燃,也让生活多了份期望与绝望。和你在一起前,我告诉自己,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爱情。连这最后一次也失掉,我真的是失败了。
      小琦你知道吗在我把小楠送走后我就一直没有哭过了直到你出现。
      从小到大我都是个爱哭鼻子的女孩但是当小楠和我永别时我却没有哭那时心死掉了
      所以很感谢是你让我又有理由哭泣又让我有心动和伤心虽然在你心里我始终不是她而你又不相信在我心里你比小楠更重了所以我们只能从彼此的世界消失
      我很想你
      流星这个名字不好从天际划过那么美却如此吝啬的不肯留下来
      你闯入我的结界美妙的相遇我却那样怀念着不曾相知时的相识

      要走了,我该放下了。放你自由,也放我自己自由。
      把幸福写在石头上,把伤心写在沙地上。
      你要幸福。再见……
      爱你的小雨

      走的日子,还是不能因为任何事情而有耽误。大箱小箱,能带走的都要带走,该留下的全留下。几个大包放在屋子中间,格外的刺眼。似乎很多事情,都可以打包带走一样。着实应了许泠写过的一首诗:
      寒烟刺水百转头,望断岐山不是路,回眸泪空流。蔗渣倒尽甘如故,味如旧时香难驻,弃置梦残存。到头来,谁的坟茔,谁的加沙,谁的乡愁。白了头,干涸断肠九曲死。畏难不得解枷锁,卸了谁人包裹。牙笏青鬃总惘然,何故哭红胭脂面。
      漪沦不就岸址没,魂不堪此等寥落,屈就难人梦。清屏遮掩累人愁,几度红损几度殇,眷顾才忍弛。惊醒处,还是楼头,还是古旧,还是空灵。灰了心,蓬了头颅散了氅。为谁苟简清平日,到如今屋空留。箪食壶饮却欣然,而今尘浮天涯路。

      小微、聂磐、……好多人都来了。可是,小妍没有来。
      许泠知道,是那封离别的信。

      小妍:
      和你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很多事,平时我都没有说。但是,现在要走了,就不得不说了。
      你很喜欢占小便宜,我们接受了。但是,现在,我们都要走了,以后,你遇到的人,不会像我们一样傻的让你占便宜。至少别人不会像我们这样容忍了。有时,觉得高中的你和初中的你,差了很多。初中的你,很天真。可是,高中的你,变得有些不真实。高考去八中,想到了很多你带给我的快乐。那些日子,我一直相信,有你这个朋友是老天对我的眷顾。可是,现在的你越来越没有那份真诚了,不得不这样说。我还是希望你回到以前的你,坦诚而真实的对待你周围的人。如果,连我和小微这样真心对你的人,你都想着占便宜,那你以后怎么和别人打交道?我们不在乎钱,但是,你要让我们把钱花的舒服。明白吗?
      还有,你和聂磐的事情。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想想。毕竟你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大。距离和时间,有时候是很可怕的东西。我很想祝福你们,可是,我一直都处于担心中。现在要走了,我也该说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你要给自己留后路,爱一个人,要留三分来爱你自己,不要像我一样傻。你也知道,他母亲不是很同意你们。而你们的学历和经历以后都会很不同。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你们失去了话题,该怎么办?没有同样的生活圈子,你们要靠回忆去维系彼此的时候该怎么办?一切都会不知所措。你要为自己打算。
      爱你的姐姐
      许泠

      许泠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是哭着写的。她用最刻薄的话写,用最难听的话写,都是为了刺激小妍。她知道,小妍一定一下子接受不了,可是,这些话必须要说。如果,连走的时候还像哄着小妹妹一样对小妍,还要她坚信聂磐和她一定可以超越重重阻碍,那样在许泠心里才不是好朋友该做的。只是,在离别的日子,没有小妍来送行,心里凉了更多。对于聂磐和小妍的爱,许泠没有怀疑过它的真切和伟大,但是,在现实面前,许泠宁愿小妍放弃,宁愿小妍拥有一份踏实的爱恋,而不是在漫长的等待中消磨自己。那么说,只是希望等许泠走了后的聂磐的离别,不会对小妍造成更多的伤害。可是,小妍没有想那么多。她一直是简单的人,一直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她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什么都写在脸上,这样到了大学,怎么可以呢?没有了许泠和小微在身边,她一个人能承受多少?不是老朋友,又有多少人可以纵容她的任性和娇惯,许泠的担心太多了。可是,她不想写一个抒情的分别信给小妍,那样,她看了以后只会感动一下,过后就忘记了。只有这样的信,让她伤心难过的信,或许可以在她心里停留多一些。
      聂磐一直在为小妍解释。但是,许泠脸上的失望,让他觉得不安。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许泠和小妍一下子成为这样,都要走了,怎么突然两个人就生气了。
      “大姐,小妍今天不舒服,……所以让我来替她送你……”聂磐说的有气无力。小泠笑笑,心里一阵痛。
      “没事,我了解。”许泠的嗓子痛痛着说了一句。
      虽然写信的时候,这样的结果她已经知道,但是,真的面对这样的结果,心里的难受就不可诠释。
      “没关系,早知道了。”许泠暗自讽刺着自己,可是听的聂磐耳朵和脸一阵阵泛红。
      “大姐,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吧。”聂磐想调解。
      “不用了。马上就走了。真的不用了。”
      小微看着许泠,虽然她来了,可是,她也不理解许泠为什么好这么做。小妍已经在面临聂磐的离别了,她这样伤了小妍再离开,对小妍是不是太残忍了。
      聂磐还是打了电话,小妍在电话那头,聂磐在电话这头重复给许泠听。许泠只是从头到尾尴尬的笑着。
      时间一步步接近离别的时候,许泠一直在等小妍,可是,似乎依旧等不到了。
      外面汽车来了。家人上了车。朋友则送到这里就停止了。
      许泠一一拥抱来送行的朋友,可是,慌乱中忘记了拥抱小微。
      许泠刚想上车,“还有我……”小微在后面低泣的声音。
      许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会把小微忘记了。迈上车的一只脚又从车上迈下来。
      抱住小微,“对不起。对不起。忙的忘了。”
      两个人拥抱着。以前都是许泠抱着小微哭,而今天换成小微哭了。许泠告诉自己,不可以哭,不可以掉眼泪。可是,当送开小微上车的时候,看到小微站在原地哭的不成样子的时候,许泠很想哭,很想哭。但是,如果连许泠都哭了,爸、妈要承受什么?她只能不哭,带着微笑挥手告别站在车外的朋友,那些陪伴她走过对于错,爱于恨的朋友们。不管许泠是不老城的小名人还是低迷的失恋者,不管她遇到什么人经历什么事,有一群人都不离不弃的,那就是这些好朋友。

      不要把所享受的友谊都当成理所当然的待遇,朋友没有责任去为你遮风挡雨。他替代你所承受的苦难,是他甘心的付出,即使不要任何的回报,但你心里要有一个数字,记录下你的感动。
      听悲伤的歌就会想起朋友哭泣的表情,那么在你心里她已经是好朋友了。
      吃饭时突然想到谁可能也是一个人吃饭时,你已经把他当成好朋友了。
      伤心时,想把心里话和谁说,不介意让谁看到你的泪水,那么你已经把他当成好朋友了。
      我们遇到那么都的人,为什么在特殊的时间会想到特殊的那个人,因为在你心里那个人已经是有了他独立的人格和地位的家伙了。你注意他,关心他,甚至感激他,就是朋友了。但是,不要用过于现实的枷锁去桎梏朋友,因为,生活总会有不被人发现的空间是留给自己的。
      而友情,又是被诠释的很义气的东西,其实不是的。
      我相信,任何情谊的最后落点都是依存。
      人活着,总要有一个环境,一群人在你的周围扮演角色,那些一路同行的人就是朋友。
      而要在朋友之前加上一个好字,那么就需要太多的磨砺和考验,需要太多的默契和忍耐。即使这样的困难,还是有很多人成为了好朋友,做了一辈子的好朋友。
      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需要代价,是公平的交易。
      朋友易交不易做。
      雨琳泠博文《朋友》

      车往前开。
      他们的影子一点点消逝。许泠坐在最后一排。回头看看小微的身影,那一幕很像曾经初三的时候。
      那时,小微转学去了五中。在八中的许泠有时间就去找小微。每次走的时候,小微都是这样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走掉。许泠也是一直回头等自己看不到小微为止。没想到,几年后,这样的故事又要重演。
      {我走了,大家保重。}许泠给朋友们一一发短息。
      {保重,山药蛋,一路顺风。等着你回来,咱们还像从前那样。照顾好自己。}、 {不管走到哪里,你都是我朋友,好好照顾自己,寒假回来咱们再好好聚。好好学习,还有记得写你的书。我还等着看呢!!}、 {好好去追逐你的梦想,加油!因为已经开学了,所以不能送你,对不起。加油啊。等着你回来}、 {因为有你,高中变的快乐许多。要坚强,但是偶尔给自己放个假。认识你是我的庆幸。加油,小泠!一路顺风} 、 {小泠,我会给你经常打电话的。保重。原来哈医大的基础医学要先去南开大学上两年,过几天,我也出发去天津了。想到离家我就害怕。还是你勇敢。等你回来咱们再去吃麻辣烫,还有听你说参商的故事}、 {这么快就走了?保重。我会经常给你发短息的。电话就不打了,长途哦,哈。路上小心。安全到达记得告诉我,省的我担心。火车上看好自己的东西。别睡的那么死}……
      许泠的眼泪就在眼眶里,可是,她告诉自己不可以那么脆弱。中巴车里坐了十几个人。姐姐、姐夫、宝宝。姑姑,姑姑家的妹妹,舅舅、舅妈、弟弟,还有小迪,外婆,妈妈,爸爸,还有在广州等着许泠去的小舅的爸爸和妈妈。
      爷爷和奶奶没有跟车来。因为身体的原因。但是,爷爷的泪水,似乎对许泠来说沉重的不想记得。其他人可以等许泠一次次走掉再回来。可是,年迈的爷爷和奶奶,有多少个春秋能放在等待上?以前大哥出去打工,每次家庭聚会,奶奶就坐在角落里抹眼泪。现在,孩子里又走了一个。大家都一个个的离开,流下苍白的他们在原地。孩子是残忍的,至少对爱他们的家人。
      而所有人里,唯一没哟伤痛的就是宝宝。看着他,许泠就知道外婆曾经说过的话:人的心尖是向下长的。人都是往下痛爱的。
      半年以后,宝宝会长大成什么样子?四年呢?……
      他会陌生了许泠。即使现在他那么依恋这个老姨。
      他会看着照片,然后听妈妈说阿姨的故事,一切都只能听说。
      他会在电话那头,大声的喊:“老姨,啥时候回来?”也许吧……
      许泠看着他,唯一一个真心的笑的人,很想看着他长大,像姐姐曾经看着自己一样。可是,现实就是这样。要走了,什么都成为不了留下的理由。
      大家坐在一起,等待着离别。许泠感觉自己像是快死掉一样,似乎这一切都是弥留时的梦靥。曾经听姑姑说佛事,说人在死前,会看到自己以前的家人。他们是来接她的。而她身后,是她欠的人。那些人会一直叫她的名字,知道她回头,那样她就去不了极乐世界。
      而此时此刻,站在后面喊叫她名字的是——她爱的最深的人。那个声音那么清晰,鲁楠的声音。
      如果,他可以喊她的名字,哪怕只是微弱的一声,即使去地狱,许泠也不会犹疑。她像是桀骜的天使,可以为了地狱里爱的那个精灵拔掉满身的羽翼,只为了重逢。
      错过,错过,她和他已经有缘无分。
      带上了自己和鲁楠的合影。小学时候一起做主持人的照片还有鲁楠17岁时,两个人一起照的大头贴。也许,这就是鲁楠可以留给她的全部了。
      “我什么也给不了你。”鲁楠曾经说过的话。可是,现在,当许泠要离开不老城的时候,他还是给她留下了可以带走的东西。
      照片里的他们,永远都停留在幸福的时间切片上。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按下快门的时候,他们就停了下来。他们可以永远都年轻,可以永远都相依在一起。没有家庭的差距和命运的捉弄。
      许泠带在身边的只有三件东西——与鲁楠的合影、和轩霄一起的画、写着小琦的日记本。
      车很快就开到了火车站。爸爸给每个人买了站台票。他有多少不舍得,可是,他和许泠都在互相欺骗着彼此,最温馨的欺骗莫过于此。许泠上了车,大家帮忙把行礼放上去后,站在车站拥挤的人潮里,他们的心纠着的痛。
      小迪哭的最伤心,也许,姐姐这一走,连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了。许媛站在丈夫和宝宝前面,抽噎着,涨红着脸。蛋蛋(姑姑家的妹妹)也哭的稀里哗啦。爸爸强忍着笑,笑的那么虚伪。而这笑,同样挂在车上的许泠脸上。妈妈和许泠一起去广州,看着丈夫在车下孤单的笑着,妈妈的泪水唰唰的流。
      火车开始启动,许泠不敢看,不想看,可是,一定要看,看那些爱自己的人的影子划成一条线,退后,退后,消逝成风景,模糊进记忆。一行泪偷偷的滑落。“爸,保重。”这个时候,她想念的只能是爸爸。即使,其他人那么伤心,但是,那个强忍着欢笑的人才是最最伤心的人,也是最最伟大的人。
      初为含笑木芙灼烈泪
      夕遇瓦福破玉伤神人
      持着十三载萦乡似梦
      到头来空悲切
      知为谁牵着梦
      只叫人追悔一生无题

      算而今
      人无故
      做得红灯帐底苦命人
      直到三钟鸣碎心方醒
      也罢
      留无益
      放得野人家青皂灯
      终了还一曲江月无心
      许泠作词

      爸爸一个人回家,站在门口迟疑了很久才拿出钥匙开门。门在钥匙旋转中打开,寂寞的空气一下子就席卷了他整个人。心里翻了一下的痛。
      屋子里空着,只有他一个人在呼吸,在想念,在承受肝肠寸断的痛苦。
      走进许泠的房间,小小的房间,墙壁上还贴着宋承宪的海报,那些海报已经很旧了,但许泠就是喜欢着不肯摘下来。母亲一直觉得那画太旧了,放在房间里不好看,但爸爸就执意要留下来。就像当初许泠执迷的买回这些画,把它们贴在墙壁上一样,爸爸看着这些画就好像可以感受到女儿一样。那些画了有许泠的爱,而这爱就这样因为这些画的村子而保留了下来,好像并不是全部的许泠都走凋零。
      许泠走之前,收拾了书桌,已经没有以前乱乱的样子。似乎,干净了、整洁了,许泠就不存在了一样。爸爸的泪水还是流了下来,在女儿的房间。他一个人坐在许泠的床上发呆,很久很久,他不愿相信女儿上大学了,还去了广州上大学。他不相信女儿现在在火车上,一公里一公里的远离他,他不知道以后的生活要怎么办,许泠已经是他生活中的开心、希望还有眷顾。而当她走掉,所有的伤心都留给了他。好像尚雯婕的歌词:你只管燃烧,把灰烬都留给我。
      许泠小时候喜欢和爸爸撒娇,每天都站在门前等爸爸下班,还时不时的告状说许媛欺负她,爸爸便抱着许泠去“打”许媛;
      许泠是个馋嘴的丫头,爸爸有朋友请吃饭的时候,她总是要跟着,四岁的时候还不怎么会点菜,一句“韭菜炒鸡蛋”把爸爸的朋友笑的前仰后合,从那以后这道菜就成了爸爸取消长大了的许泠的故事。
      送许泠去小学,路过农行门前,3年级前,她还太矮小,只能跳起来去摸石狮子。后来,她能不费力的摸到狮子口中的石绣球,爸爸也不再送她上学。只是出门前那句“小心点”一直持续;
      她叛逆时候的倔强的小脸,总是冷冷的。初中的时候,脾气很坏的许泠,总是和爸爸吵架。但吵完,爸爸还是每次都去哄她,在他心里,她永远都长不大,要哄着、惯着、保护着;
      她受委屈时,不喜欢和父母说。但她的表情总是可以让爸爸想到,了解她好像了解自己一样,爸爸不骂也不打,即使在女儿承受外面舆论的时候,在她不乖的时候,在她早恋的时候,在她失恋的时候;
      许泠喜欢天南海北的讲着爸爸听不懂的故事,但爸爸总是接应的很好。妈妈每次都像鸭子听雷一样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只是坐在旁边安静的听。爸爸每次都觉得这是个自豪的资本,至少自己比妻子和许泠走的更近;
      许泠喜欢握着爸爸的手在大街上散步,在骨子里她就是没有长大的孩子,没有长大……
      爸爸的泪水,似乎只能在没有人的时候,痛快的流,纯粹而圣洁。

      看着在站台上,大家哭的让自己心碎,可是许泠告诉自己要把微笑留在家乡,留在那些陪我一路走过的人们。
      这是一列线路很长的火车,从哈尔滨到广州,每个站都是不同人的终点。而许泠的终点最遥远,最难耐。人们慌忙的上车,行礼、人群、眼泪、车窗……很多很多,很乱很乱。那一声低鸣,一切都尘埃落定了的沉默。大家默默的向外张望、挥手、流泪。许泠站在窗前,心里已经麻木的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火车颠簸的难耐,许泠的心情有点沉重。不知道是想念了谁,还是为了些许的空白和憧憬而有些疲惫。她闭上眼睛,睡着了,可梦里却依旧是故乡的风景,故乡的声音。也许,她真的是想家了。
      午夜,车上些许的微光,时而穿过一道长长的隧道,时而是无聊的中途停息,时而是加速,时而又是另一站的逗留。大大的摇车,轻轻的梦,混乱的思绪,不尽的想念。
      耳边,故乡街道旁的叫卖声又间或的响起,也许是车轮的轰鸣声串了味道。一夜的惆怅,一夜的昏沉。许泠在上铺狭小的空间,想着想着,不知道为什么,过去的点点滴滴像是要消失一样不努力的想就想不起来,不强迫自己铭记就会失去。一切都像是站立在原地的风景,而她在像前行,一不留神,就错过了,就永远的失去了。
      翌日清晨,许泠早早的从上铺狭小的空间蜷缩着爬下来,坐在车窗旁,看啊,看啊,不知道自己想看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看些什么,就是呆呆的观望,毕竟车窗外发生的一切自己都是个局外人,只是看客,只是过路。陌生是一种神圣的权利,没有牵挂的过往,留不下脚印,也不会因此而怅惘。车厢里,东北人居多,凭借着本身的豪爽,不认识的人也都混熟了,一起大牌、一起聊天,整个车厢里像是在聚会一样热闹。许泠却安静的要死,妈妈在和对铺的女人聊天,不过也只是在聊豆瓣酱和木耳之类的东西。
      外面的景色很好,因为是盛夏,绿色已经有些喧闹。
      绵亘的山,葱茏着荫蔽生灵。看不清,只是模糊的一片连接着一片,从平原走掉后,这山就成了很美的风景,迷离着许泠的视线。第一次看到了真实的山。因为这次旅程,她看到了高高低低的山,当然有些只能叫做土丘。她兴奋着,莫名。似乎从山这边走到了山那边,可是慢慢的才发现,走来走去,前面还是不段绵延连亘的山,似乎,不管走到哪里,其实风景都差不多。只是少了些熟悉的味道,因为陌生而变的不痛不痒。
      看到长江还有沽沽流淌的黄河水,许泠觉得自己真的是少见多怪的家伙,看到这些气势不凡的景色心也舒服了很多,毕竟宽广和雄伟早就用烂,她只能用不凡了。但是即使它们都宏伟壮阔,在急速行驶的火车下,也只是匆匆的后退,许泠很想多看几眼睛,但总是觉得自己这样傻乎乎的看着外面,只是空虚了,只是寂寞了。人们的悲伤很快就没了,可是,许泠却总是会在大家的喧闹中安静的退身出局,为什么她自己都回答不了。
      车子继续向前行,晃荡着车厢,让许泠一觉连着一觉,梦于醒之间,她分不清楚,好像都那么的疼痛,那么模糊的伤心。
      离别,笑着挥手回眸,毕竟我们曾在黑黑的海面相逢,各自在彼此的灯火中绚烂闪烁。
      我们笑着走进人们的世界,笑着穿梭在陌生的碉堡,笑着用青涩的面颊铭记第一个短暂而永恒的亲吻。
      人生,最初的感动是什么?我们大都忘却了,只是朦胧中知道曾经的自己那么幸福。
      我将自己不可抚慰的伤痛埋葬,在不老城。我的千里坟茔。
      我将全部的爱放在心底,在不可触及的梦幻里随心的走失,寻找。当一切都散场时,我才发现我的梦好短暂,短暂到自己不想醒来。而青春,就这样的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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