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轻狂

　　星期五，A中下午的课间。
　　夏添来到七班的教室门口，这是董超凡所在的班级，今天就是“行刑”的日子，他作为第一个出马的人，脸上带着和熙的笑容，十分的俊秀，完全没办法从表面看出来他的真实目的。
　　“你好。”他对一位正要走进七班教室的女生说，“能不能麻烦一下你？”
　　夏添可以说是A中的风云人物了，虽然活动不多，但是每次的出场都能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再加上这次的期考他是年级第一，连老师在课上提及的次数也增多，对于普通班的女孩来说，他就是最佳的青春期肖想对象。这样一个人物突然来搭讪了，相当于给了这位女生心中的小鹿一鞭子，立刻疯了一样乱撞起来。
　　“行、行啊！”她极力维持着形象却还是难以抑制激动的磕巴起来。
　　“这个。”夏添把手里的信封递给她。
　　十分简朴的牛皮纸信封，上面连名字都没署，但自古以来在这个年龄阶段信封这玩意儿装的都是那些个粉红气息的内容，他就那么一个动作就已经让这位女生的内心掀起惊天巨浪。
　　她颤颤巍巍的结果来，脸都做好了红的准备了。
　　“麻烦帮我交给你们班的董超凡同学。”
　　一句话把她从冒泡的飘渺幻想中打回了现实，不是给我的啊？她又汗颜又失落又尴尬又沮丧的想。
　　“嗯……”连应声的调调都低了几度。
　　“对了，再跟他说一句，我在外面等他。”夏添弯着眼睛对她笑，“麻烦你了。”
　　这就是颜值即正义，她瞬间就被治愈了，很明媚的点头：“好哒！”
　　董超凡正坐在位子上看书，他看的是现在网上很火的龙傲天小说，上了高中之后他就迷上这种类型的小说，把自己代入角色对他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放松。班上的男生也喜欢看，通常是谁买了一本全班传阅。他不想借出去，所以特意包上了晦涩难懂的名著的书皮。
　　“董超凡！”
　　突然被叫了名字的他下意识把书合起来，才抬起头。
　　这位女生也没去计较他做贼心虚的看书方式，因为此时她的重点全放在了这个信封上，把信封放到董超凡面前，“这个是夏添让我给你的，他还说在外面等你。夏添你知道吧？就是一班那个男生学霸……”
　　董超凡没把她之后的话听进去，一心疑惑着夏添为什么会给他这个东西，难道是整蛊？但是夏添怎么会把自己暴露出来？好奇心大于了忌惮，董超凡撕开了封口，送信的女生也把目光定了过来。
　　他以防万一直接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面上，先掉出来的是一个硬币……不是硬币，董超凡认得这个，是他初三的时候经常去的一家电玩城的游戏币。他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接着是几张打印在纸上的图片，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看得出是以电玩城为背景，其中的主角被刻意的放大，就是他本人！
　　“这是什么东西？”送信的女生没看清，想要拿起来看，但董超凡动作比他快，立马就把东西全都挡住，“关你什么事？！”他粗声道。
　　女生被他这过激的反应吓到了，“不就看看嘛！”被他这么一横，她一点心情都没有了，翻了个白眼走了。
　　没人围在旁边，董超凡才敢认真的去看那些图片，一共五张，前三张是他在打电玩的时候，后两张是他被人打的时候……似乎是让他的回忆更清晰些，连日期都截了下来，那是他一生中最昏暗的一天……
　　冷汗瞬间就浸湿了他的背，他撑着桌面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十分慌乱的样子。
　　为什么夏添会知道？他想要干嘛？如果这些公布出去他会是什么后果？……无数个问题侵袭着他的大脑，让他开始头疼了起来。突然想起了刚才那个女生说夏添说在外面等他……董超凡转头望过去，透过窗口，夏添站在那看着他，刚才他所展露出的所有慌乱与纠结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董超凡的手紧了紧，头发被揪得生疼，但他已经做出了权衡。他站起来，拿着信封里的东西，走了出去。
　　“来啦。”夏添看到他，露出的表情居然是亲和的。
　　董超凡紧绷着脸，“你到底想怎么样？”
　　“看你这话说的。”夏添与他相反，十分轻松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在威胁你呢。”
　　“难道不是吗？！”夏添的态度更加容易激怒他。
　　“当然不是。”夏添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但是眼睛的冰冷的，“我这个人就是比较记仇，被冒犯了必须得争回来才舒服。你要是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帮你回忆。今天放学母校旧仓库见。”
　　“你想干嘛！”董超凡气急败坏的冲夏添喊。
　　“小点声。”夏添轻飘飘的看了一周，“你就那么想让你那点破事公之于众？”
　　“我、我是受害者，你们别想……别想……”董超凡紧紧握着拳头，以至于整个人都在颤抖。
　　“受害者？”夏添轻声一笑，“这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只知道因为你的污蔑，陆堂受到了不该受的处分，去了不该去的学校。”
　　“……”
　　“我再说一次，今天放学母校旧仓库见，你要是不来的话……”夏添淡淡的扫过他手里被握到变形的图片，“我就把证据交到初中的教务处，高中的教务处，教育厅，你家也给一份，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
　　这话镇住董超凡了，他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好一会儿才虚声说：“……我知道了。”

　　陆堂又想起了今早的情形。
　　他憋不住了，不想再等着夏添主动过来找他了。一面心里悲哀着原来夏添的心真的那么硬那么冷，一面又在渴望着接近他。他觉得自己的魂绑在夏添的身上了，不然这几天怎么会因为远离他而愈加憔悴呢？
　　于是陆堂不想忍下去了，今早他故意掐着时间，和夏添同时打开家门，他的说辞早以在脑中排练了千百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对夏添招手微笑，说今天起挺早啊，一起去学校吧。
　　可他没有料想到的是，夏添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马上移开目光，然后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就快步走了。
　　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学校的。他不住的嘲笑自己从来都不敢去预料最糟糕的情况，老是毫无征兆的被刺了又刺。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想过放弃，对方是夏添，他没有放弃的理由。
　　于是他和往常一样，放学来到了A中的校门口等着，还是在老位置，夏添一出来就会看到，如果他还是没反应那陆堂就过去把他拽住，大庭广众下夏添绝对不想引起骚动。
　　陆堂心中的算盘打得啪啪响，每一步他都计算好了要怎么走。
　　只是计划得再精细，人没来。都白搭。
　　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从学校里走出来的人越来越少，但其中没有夏添。
　　温煜在看到陆堂的时候，眼睛一亮，他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还能见到他，惊喜淹没了含蓄，他想都没想就跑到了陆堂面前，“你、你好啊！”
　　“你也好。”陆堂对他点点头，注意力却还是放在校门口那边。
　　“这几天你都没来，我问夏添他说你有事。最近在忙什么？”温煜私下补习了一番，总算找到了聊天的正确打开方式。
　　温煜提到了夏添，才把陆堂的注意力拽了过来，“他说我有事？没说是和我吵架了？”
　　“你们吵架了？”
　　“……算是吧。”
　　“可是我和夏添提起你的时候，他就和往常一样的表情啊。一般吵架了之后提及对方不都是会挺生气或者不想谈论之类的吗？”
　　“你的意思是说，他没有在生我的气，是吗？”陆堂似乎是看到了光明，急切的问。
　　“我……我觉得……是这样。”温煜没想到他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那么激动，迟来的紧张冒出来了，说话有些卡巴。
　　陆堂现在需要的就是这样的话语，积压了许久的郁结总算有了消散的迹象，可疑惑又随之而来，既然夏添他没生气那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淡？
　　“夏添呢？他怎么那么久都没出来？”陆堂问。
　　“夏添……”温煜突然想了起来，“啊，夏添很早就走了，你没看到他？”
　　陆堂皱起了眉，“我没看到。”
　　“说起来我最近一直听到他和那个，姜、姜……”夏添一直都管那人叫姜小胖，弄得温煜都记不清他的本名是什么了。
　　“姜品辉。”
　　“对对，他和姜品辉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他们似乎是和一个叫董超凡的人约了一个地方见面，就是今天。”
　　陆堂听到董超凡这三个字和夏添的名字贴在一起，就猜到会有什么事发生，他严肃了起来，问：“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这个夏添说过，在开始的地方结束，我没搞懂。”
　　但是陆堂懂了，“谢谢。”他说完之后便转身跑到了路边，拦了辆出租扬长而去。
　　温煜嘴巴张了张，有些失落，“……还没来得及说再见呢。”

　　夏添今天是从后门走的，这是姜品辉在校补习时发现的捷径，走到初中的学校只要十分钟。
　　作为邀请人，他可不能迟到。
　　高中比初中放学晚了半个小时，所以他们来到时学校已经不剩多少学生了，张烁他们更是翘了最后一节课，现在已经在旧仓库里候着了。
　　旧仓库里都是些老旧的桌椅废料，稍稍用力就能把桌腿扯下来。夏添到的时候，他们正想办法把生锈的铁钉往上面扎，似乎是想要弄成狼牙棒的效果。
　　“别整这些。”夏添制止了，“能不能学学你们六哥，专挑看不见的位置下手？”
　　“给你一个。”范家伟递了一根给夏添。
　　夏添接过了。
　　姜品辉故地重游，开启了前情回顾模式，“那时候好像也是这个时间点，那孙子来了之后看的我还有六哥也在，吓得想跑，结果被我姜少拽住领子甩到夏小添面前，他还敢不要命的骂夏添，直接被六哥甩了一个耳光。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了？他娘的一个大男人捂着脸眼泪就掉下来了！”
　　姜品辉是个极会渲染气氛的人，他这抑扬顿挫想是说书一样的把所有人都逗笑了，夏添也笑了，他眼睛不经意瞥过门口，看到了董超凡不知何时低着头站在了那里。
　　他收起了笑，冲着董超凡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喏，说曹操曹操到。”
　　所有人也都看了过去，刚刚还洋溢着平常少年说笑时和谐的氛围，在目光触及到董超凡时就改变了，一股戾气将这个空间填满。
　　夏添手里的棍子在地上点了点，像是主人在邀请客人进家一样对他说：“进来呀，愣着干嘛？”
　　董超凡看到他们每个人手上的东西，咽了口口水，以少女莲步般的动作缓慢的挪了进来，但也只是在门内两步处就停下来了。
　　夏添对此很无奈，“小家子气。去把他带过来。”
　　姜品辉狞笑着走过去，董超凡惊恐的摇头，“我自己走！”但姜品辉哪里会放过惩治他的好机会？几个大跨步就来到他的身后，如同押犯人一样把他的双手扭到身后，边推边走来到了夏添面前。
　　夏添用棍子在他的腿上敲了敲，“腿迈不动就别要了。”
　　董超凡的腿可见的颤抖了起来，要不是姜品辉在后面扣着他的手腕，没准他就直接坐了去。
　　“开玩笑的。”夏添很无邪的笑了笑。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董超凡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抬起头直视夏添。
　　“你来之前心了没点数吗？肯定不能让你完好的出去呀。”夏添理所当然的说，“我不像陆堂那么圣母，说过去就过去。这破事一直在我心里憋着，一点释怀的迹象都没有。”
　　这话让董超凡的脸色白了又白，“我、我也是有苦衷的！”
　　夏添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那天我回家之后身上的伤藏不住，但是也不能说是在电玩城挨的打，我爸妈要是知道我去那种地方，我现在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打我的人是教育局局长的儿子，他跟我说要是敢把被他打的事告诉学校，他就会有手段让我升不了高中，我也没办法啊，所以就只能说是陆堂……”
　　“你他妈就不能说是被路边的野狗咬了？”姜品辉怒不可遏，使了劲让董超凡痛呼。
　　“对你的境遇我深感同情。”夏添怜悯的说。
　　他这话让同伴不解，“夏添你说什么呢？”“夏小添你同情他？没毛病吧？”
　　“但是我不打算去理解你。”夏添突然出手，用棍子捅了一下董超凡的肚子，劲不小，董超凡疼得弯腰，“之前咱俩确实有点过节，你骂了我，挨了一巴掌，这事就算翻页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把陆堂扯进你的倒霉事中，他凭什么要为你的悲惨买单？你得到了补偿，顺风顺水的来到了A中，可陆堂呢？他背上了和他无关的处分，去了一个风评差到不行的高中，你想起来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董超凡嘴唇翕动，说不出话了。
　　夏添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废话就说到现在。”对姜品辉说，“让他跪下。”
　　姜品辉顶了他的膝盖弯，按着他跪了下来。
　　夏添俯视着他，眼中没有一点情绪，是那种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董超凡是真的怕了，没骨气的弯下腰抱着头，像只被烧熟的虾子一样缩成一团，“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夏添没有丝毫动容，“挑看不见的地方。”他高高扬起了手中的棍子。
　　“夏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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