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子是条龙

　　转眼几年便过去了。

　　黎明破晓，纤细的枝条上长出的嫩芽在风中轻轻拂动，空气中不时地飘来泥土的芳香。身穿白上衣红坎肩，右衽结钮处挂“三须”银饰，腰系绣花短围腰，下着宽白色长裤的小姑娘背着背篓，拿着柴刀边走边对屋里的人喊：“阿妈，我上山砍柴去了。”

　　小姑娘就是阿娇，阿爸去世之后，阿娇便随着阿妈在绿桃村耪田种庄稼。因着阿爸去得早，家里又没个男人，这让小小年纪的阿娇格外懂事，里里外外帮着阿妈料理家事。

　　阿娇已经是十多岁，长得是亭亭玉立。唇红齿白，头发黝黑。最主要的是阿娇时常要上山，小时候白嫩可爱的她现在已经比同龄的小姑娘要黑得多，一双手也是惨不忍睹。而且这姑娘跟她阿爸一样，瘦瘦小小的却一身子怪力，跟她一般大小的男孩都比不过她。

　　太阳高挂，走在山路上的阿娇停了下来，擦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把背上的背篓往上推了推。眼见就快中午了，又加快步伐急冲冲朝山下赶去。

　　阿娇心里着急：“家里的柴火不够了，本想着多砍一些回家，怎么知道一会的功夫就耽搁了，阿妈在家肯定着急了，我得快点赶回去。”

　　果然，到了山脚，远远就看见阿妈站在村口不停张望，阿娇边跑边大喊：“阿妈，我回来了。”

　　看到女儿平安归来，银花一颗悬着才终于放了下来。

　　待阿娇走近，银花心疼的数落：“今天怎么这么晚？阿妈做好饭紧不见你回来，可是担心坏了。你阿爸去的早，阿妈就只剩下你这么个女儿，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阿妈怎么办？”

　　阿娇笑嘻嘻呢挽着阿妈的手：“阿妈，您真的不用这么担心，我都上山都这么些年了，山上的路我闭着眼都能走回来，您用怕我会丢。今儿只是多砍了些柴，耽误了些时间。这不，我看看太阳就知道您担心了，赶忙跑着回来。您看看我额头上的汗，可把我累坏了。”

　　银花无奈的点点阿娇的额头，把阿娇花头帕左侧垂着白绦穗顺了顺：“你又不是不知道，山上总有猛兽出现，让你跟着你康登哥他们一起去，就你主意大，偏是不要，真不让阿妈省心。”

　　银花嘴上虽然说着阿娇不让她省心，其实心里知道阿娇这孩子最是懂事，从小就没让她这个做阿妈的操心。想到这里银花又想起了早逝的丈夫，心里也有些埋怨丈夫留下她和阿娇，孤儿寡母艰难的过日子。想到这些，不禁让银花心头一阵酸涩。

　　其实银花也不是真的埋怨丈夫，只是太过思念罢了。阿娇并没注意到母亲的神色，拉着母亲朝家的方向走去，嘴里囔囔道：“我才不要和康登哥他们一起，他们老是嫌弃我，说我动作慢。”

　　银花并没有立刻回答，阿娇这才抬头，见阿妈的脸色不对，立马就猜到阿妈这是又想到阿爸了。自打阿娇懂事以来，总会见着阿妈如此神伤，心里也知道阿妈在想什么。于是拉拉阿妈的手，小声跟银花说：“阿妈，我阿爸去得早，家里又没个兄长，阿娇知道这些年日子苦，您心里难受。不过，阿妈您别担心，马上就能长大了，到时候给您招个姑爷回来，好好孝顺您，让您过好日子。”

　　阿娇说这话，其实也不是不愿让阿妈改嫁。只是深知阿妈对阿爸的感情，怕是这一辈子阿妈都会为阿爸守下去。

　　看着女儿的小模样，银花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如果阿娇的父亲还在也就罢了，现在阿娇既没有父亲也没有兄弟，这招婿是何等的难啊，只是张口话却变了：“你这才十一岁，多大的孩子就想着招姑爷了，不害臊，要是让别人听到了，指不定怎么笑话你呢。”

　　阿娇呶呶鼻子：“这话我只说给阿妈听，还能有谁知道？要笑话也是阿妈笑话我罢了。”
　　听着女儿的言语，银花好歹心里有了些安慰，老天爷虽然带走了丈夫，却给自己留下了这么个乖巧懂事的女儿。

　　村子本就不大，一会的功夫便到家了。推开东北角的大门，二层楼房坐西向东，堂屋正对着照壁，院子里种着许多的山茶花，这些是银花的丈夫唯一留下的东西了。银花的丈夫是白蛮，素来重视居住的条件，一正房两耳房，筒板瓦盖顶，木制的房梁和窗户都被雕刻上了精美的装饰。

　　其实这房子还没完全建完，那会子阿娇刚出生，赵老爹和赵阿婆也还在世，本想着等以后还有孩子出生再慢慢建，怎知家中突然生了那么多的变故，这个房子到最后也还是这幅样子。

　　刚回到家，银花便一头钻进了厨房。阿娇走到堂屋门口把背篓放下，磨磨唧唧半天都不进厨房吃饭。银花等了老半天不见女儿，从厨房里伸出个头催促道，这小妮子才进去。

　　孤儿寡母过日子，甚是艰难。虽是不会饿着，但饭桌上也很少能见到荤腥。阿娇见桌子上基本顿顿都一样的菜色也没有恼，只拿起碗来，边吃边说：“阿妈，这饭吃着真香，家里还有没有豆瓣酱？我想拌着饭吃。”

　　银花心里也明白，天天吃着粗粮，本就没多少油水，盐自己也舍不得，所以放的并不多，这饭怎么会香？知道家中的情况，又为着宽她的心，阿娇从不抱怨什么，嘴馋得紧了就拿豆瓣酱提提味。

　　银花指了指墙角的陶罐：“自己弄去，还非要让阿妈服侍你不成？”阿娇也不说话，只是笑嘻嘻的走到墙角蹲下，打开陶罐把豆瓣酱挑到碗里，然后又回到桌边坐下，合着油水少得可怜的素炒白菜吃了起来。

　　阿娇常常干活，食量比一般小姑娘大得多，待阿娇吃饱放下碗，阿妈早就已经收拾院子了。看阿娇从厨房出来，便嘱咐道：“你去把厨房收拾好，阿妈要到田里去了。你休息够了就到水边把衣服给洗了，你那衣服都搁了好几天，羞不羞？”

　　阿娇一跺脚，似有些被说破的懊恼，一边答应一边转身又回到厨房。银花一看无奈的摇了摇头，拿着锄头便出了家门。

　　这小姑娘本就到了爱美的年纪，每天都把自己打扮的干干净净的。但是阿娇时常干些体力活，衣裳脏得快，这一爱干净，换洗的衣服也便多了，况且衣服堆在盆里又会长出许多衣服来，每次阿娇对着这些总也洗不完的衣裳感到十分的头疼。

　　顶着正午热辣的太阳，阿娇来到了水边。

　　好多村里的姑娘早就在那洗着手里的东西，好多地方都已经被占满了。听着有人过来，一个娇小的女孩子抬了抬头，看见是朝阿娇，笑的一脸灿烂，不顾手上还沾着水，举起手高声朝阿娇示意：“阿娇，这边呢，快点过来！”

　　阿娇颠了颠怀里的木盆，走到女孩身边，刚把装着衣服的木盆放下，女孩子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今天你怎么来的这么晚，吃饭那会我看到你阿妈急冲冲到村口去了。”

　　待阿娇蹲下身子，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对着女孩说：“阿玉，你别说我了，今天可把我阿妈担心坏了。我想着多砍些柴回来，一会的功夫就给耽误了，回来的便迟了些。刚刚我阿妈就把我头都快念叨晕了，现在你又开始碎碎念，能不能让我歇歇啊。”

　　名叫阿玉的丫头用力的搓洗着手里的衣服，摇摇头说：“你就没个女孩的样，你看村子里的小姑娘除了你还有谁山上砍柴的？顶多大家伙约着一起去割割猪草。再说了，你去砍柴就罢了，也不跟着康登哥他们，你阿妈不担心才怪哩！”

　　阿娇也不光顾着说话，把衣服从木盆里拿出来堆在一边，拿着河里干净的水涮了涮木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阿爸去得早，我也没个兄弟，阿妈带着我已经够辛苦了，每天还要跟男人一样的下地干活，我现在已经大了，自然要帮阿妈分担些，不能再像从前一样疯玩。”

　　阿玉叹口气低声说：“泽康叔就你一个女儿，也还好你阿公阿婆不在了，不然你们母女的日子怕是更苦了，你阿妈又不肯改嫁……”阿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猛的收住了嘴，抬头看眼周围，发现大家都没注意到他们才安下心来，低下头不敢开口。

　　阿娇顿了顿，拿起衣服边洗边小声说道：“才不是哩，我阿妈说我家阿公阿婆可喜欢我了，才不会因为我不是男孩就为难我阿妈，咱们又不是汉人，要讲那套子虚礼，男孩女孩不都一样。”
　　这话说完，两人都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于是各自忙各自手里的活计。

　　阿玉来得早，衣服一会便洗完了，知道今天说错了话，有心弥补自己的过失，主动从阿娇的那堆衣裳里拿了东西，帮着阿娇洗衣服。两人本就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阿娇也不客气，把衣服给匀给阿玉，让她来帮自己的忙。两个人洗衣服确实要比一个人洗衣服的速度快，眨眼的功夫那一盆衣裳便洗好了，两个端着装着干净衣裳的木盆一起往村子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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