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情人

　　虽然仲璇妈妈经常过来收拾，但是房子里还是有点灰的，仲璇稍微收拾了一下，收拾好了以后，屈皎因为哭的有点头疼，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仲璇把仲璇叫醒，两人匆匆洗漱睡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是年初三，仲璇爸妈要出门拜年，仲璇说自己陪屈皎回她家，就没陪着一起去。

　　还是走到屈皎家楼下，屈皎还是彳亍了好久，仲璇没有劝她，只是静静的陪着屈皎。

　　终于，屈皎转头握住仲璇“老婆，你觉得你我应该原谅我爸吗？”

　　“你原谅你爸以后你就会舒服吗？只有你原谅了他，才能顺理成章的对他好是吗？”

　　屈皎看着仲璇，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开心，就做让自己开心的事；但是如果你选择不原谅，我也一样支持你。不要再自我纠结，与其不情不愿的原谅你爸，不如对他好一点。”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毕竟你爸现在的情况也不太好了。有那个纠结的时间，不如对他好点，咱们待在家里的时间也不多，过几天就要回去了。”

　　是啊，干嘛非要逼迫自己接受？屈皎点点头，随遇而安吧……

　　进门的时候，屈皎爸爸正在吃饭。

　　屈皎后妈说，屈皎爸爸现在每天大概吃五、六次饭，每次也就是粥和一些流食，吃的不多，就是少量多次。

　　昨天回来的时候，屈皎光顾着自我纠结了。今天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老爸瘦了不少，皮肤因为太瘦都耷拉下来了，眼角的皱纹更明显了，走起路来也不如以前一样风风火火，想快也快不起来了。

　　估计是因为病了一场，对待屈皎也温和了许多，没有以往那么严厉了。

　　仲璇和保姆李阿姨聊了一会天，竟然发现屈皎爸爸经常在家里说起屈皎。

　　说屈皎听话懂事有主见，懂得照顾人心疼人，就是有时候太倔不懂的转弯，虽说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可一旦犯轴，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仲璇笑了，没错，屈皎就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不然也不会遇见她。

　　屈皎正在餐厅给父亲喂饭，屈皎爸爸这会还是有点虚，自己拿不住，容易翻，屈皎一勺一勺给他喂粥，屈皎爸爸一勺一勺的喝。

　　终于给老屈喂完了，屈皎却没有离开，只是和父亲对坐着。

　　“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啊……”屈皎爸爸斜倚在椅子的靠背上。

　　“过了初五再走吧……初八上班，初六下午走。”现在老屈吃饭都费劲了。

　　母亲去世以后，屈皎还是怨恨父亲的，可这会细想一下，自己现在也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注】

　　留给老屈的日子不多了，留给屈皎的日子也不多了。

　　屈皎反省自己，怎么就是不能放下过去？

　　可是她心里难受，就是放不下。

　　“皎皎……”父亲第一次这么叫她，屈皎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从低着头变为看向父亲。

　　“爸爸……爸爸……爸向你道歉。”

　　屈皎的心瞬间乱了。

　　定眼看着苍老的父亲，拖着病躯向自己道歉？屈皎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滑下来，根本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老屈看着自己已经快奔三的女儿，突然想起屈皎小时候也曾被自己抱在怀里，也曾大哭大闹让她手足无措。

　　后来，屈皎长大了，听话懂事从不让他操心，他反省自己以往是不是对屈皎的关心太少了，怎么才能对屈皎有所补偿……

　　屈皎捂着嘴，仲璇忙向她走过去，却被抱着孩子的后妈悄悄拉住了。

　　仲璇看着她，她只是微微摇头，示意仲璇先别过去。

　　和老屈在一起以后，她经常和老屈聊起屈皎，屈皎很让人省心，也足够独立自主，根本不需要她多余的关心，反而是需要老屈能放下身段，和屈皎推心置腹的好好聊聊。

　　才明白父女俩的心结根本不是关心太少而已。

　　今天，不如趁着现在的机会，把该说的说完，有些话不说，一辈子就都说不出口。

　　屈皎爸爸又道“后来，你后妈老和我说，是我的教育有问题，不是你不爱亲近我。我就想，住校是你自己提的，平时你也不爱回家，怎么就是我关心不够呢？”

　　“还是你后妈说的对，让我多想想以前的事。我就想啊想，终于觉出来哪里不对了……皎皎……你是不是怪爸爸只想要儿子？”

　　屈皎把自己和老屈的距离拉远，捂着嘴在一旁不说话，眼泪却流成小河，彻底软化了老屈的心。

　　“是怪爸爸一直说想要儿子，所以忽略了你的感受是吗？还是怪爸爸很快就找了你上一个后妈？现在终于生了青青，你怪爸爸，所以也不想回来是吧？”

　　屈皎多想对着他大喊。

　　是！是！是！为什么你就是看不见我的努力？为什么一定要纠结于这个儿子？为什么就是不能多关心我和妈妈？为什么都现在这把年纪了，竟然还要想着要生儿子？我到底那里不好？就比不上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儿子？

　　可她看着父亲，一脸病态，却根本质问不出来。

　　仲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还是没忍住走过去，站在了屈皎身后，不知道能不能给她安慰。

　　“爸爸觉得对不起你，如今想来，我这一辈子的财产，最重要的，只有你……以往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生个儿子……怕说出来你不信，其实一开始……爸爸只是想给你找个伴而已……”

　　屈皎摇头，她不信！这是什么鬼理由？

　　“你还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想再生一个。看着小小的你，突然就觉得我以往的奋斗都是值得的。”

　　“可是你只有一个人，将来长大了如果遇见了什么事，都没人陪你分担，我就想和你-妈妈再生一个。”

　　“可是爸爸的单位，不允许多生……爸爸就想啊……要是有个儿子该多好啊……”

　　“想着想着，爸爸就忘了，一开始到底是为什么想要一个儿子了……”

　　人总说不忘初心，可哪有那么简单呢？人总是善变且健忘的。

　　屈皎自始至终没有说话，把头埋的很低。全世界仿佛都在崩塌，她的心理防线被拆的七零八落。

　　这样奇葩的理由……

　　她谁的话都可以当作鬼话选择性-的过滤，可是，现在在她面前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皎皎，爸爸已经……黄土埋到脖子了……就当是骗骗爸爸……也原谅爸爸好不好？”

　　屈皎的手紧紧的握住仲璇的手，手心里全是冰凉，仲璇轻轻拍屈皎的手。

　　“爸……”半饷，屈皎开口，叫了一声爸。

　　屈皎爸爸点头“爸错了。”

　　屈皎缓缓摇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又叫了一声“爸。”

　　……………………

　　后妈留屈皎和仲璇吃了晚饭，一家子吃了饭，屈皎和仲璇和后妈聊了聊老屈的情况，后妈的意思这边她和保姆就能照顾，用不着那么多人，再不济她还有一个儿子，就在C市，也可以来照顾，让屈皎放心。

　　仲璇看屈皎的意思，想着这一番折腾下来，屈皎爸爸的那点钱应该就差不多了。于是就和屈皎商量，不然就把你攒的那些原来说旅行的钱都留给你爸看病吧？

　　屈皎看着仲璇。也行，毕竟她们的工作都在B市，将来B市房子的贷款也可以两个人一起还，而且，仲璇的积蓄也在屈皎这里。

　　于是两人合计着，既然不能在C市照顾，走的时候干脆就把钱留下，也算是尽了一份心。

　　谁知两人回家休息以后，半夜，仲璇正睡着，突然感觉屈皎好像不见了，伸手一摸，屈皎果然不见了。

　　仲璇一下子醒了，满屋子找屈皎，发现屈皎不在，就给屈皎打电话。

　　“喂，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仲璇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知觉告诉她屈皎的爸爸出事了，不然屈皎不可能大半夜的不睡觉消失不见。

　　屈皎接了电话，先是颤抖着声音问“你怎么醒了……”然后，突然没憋住似的，有了哭声“我爸……我爸……他在RICU……仲璇……我害怕……”

　　害怕还不带上我！仲璇真是那她没辙。

　　问了屈皎是哪个医院在那栋楼那一层之后，仲璇匆忙收拾了一下，出门打了车到了医院。

　　即使是这个时间，医院里依旧不安静，到处都是病人。仲璇从住院部的一楼按电梯上楼，中间上错了单层的电梯，只能下电梯再走上去一层。

　　路过一个个病房，楼道里都是病人，因为是C市的三甲医院，小医院治不好的病统统往这里送，仲璇走过去都感觉遍体生寒，浑身难受。

　　医院这个地方，难免伤春悲秋，仲璇想着自己或者屈皎，老了或者是病了以后的情景，心里突然有点害怕了。

　　远远的看到RICU的牌子，就听见暗暗的哭声，让人很是动容。可来来往往的医生早已经是习惯了的冷漠模样。

　　仲璇推开门，果真是屈皎的后妈在哭。

　　屈皎就坐在靠近门口的凳子上，眼神涣散，脸颊隐隐带着泪痕。

　　仲璇心里难受极了，走上去抱住屈皎，屈皎看她来了，却还是有些恍惚。直到仲璇抱着她，抱了好久好久，屈皎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终于泪湿了仲璇的衣领。

　　“老婆……我爸没了……没了……”

　　【注】From毕淑敏《孝心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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