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春

　　徐洪易回到家的时候，他的母亲大人徐老太太还没睡。

　　走廊上的一盏仿古吊灯亮着，橙黄色的光在冬夜里显得温暖而平静。

　　家里来客人了。徐洪易一下车就听见了屋子里的说话声。

　　大过年的，家里有客人并不稀奇。在他回家的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有客人来。

　　远房近亲，七大姑八大姨的要给他介绍女朋友，或是本地名商人乡绅来结交拜会。

　　徐洪易最烦敷衍人的事情，干脆早出晚归，宁愿在外面厮混也不应酬闲人。

　　今天之所以提前回家，那是因为徐老太太嘱咐过：今晚有贵客来访，务必在九点半之前到家，否则后果自负。

　　徐洪易在这世上只忌惮一个人，那就是徐老太太。

　　他爸过世得早，徐老太太一个人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着实不易。

　　所以徐洪易不管做什么事，一定不能让他妈不高兴。

　　然而有些事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回事，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

　　徐老太太要是知道她儿子半个小时前干了什么，说了什么，指不定要气个半死。

　　徐洪易将车子停在了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抬步走上大理石铺砌的走廊，推开暗红色的实木大门，就看到了那个叫李静怡的女孩子。

　　这是他的相亲对象，他两天前就见过了。

　　徐老太太在她儿子的终身大事上，现在表现得越来越强势。两天前她也是这样突然就把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带到了家里，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徐洪易吃惊之余还得表现出一副乐享其城的样子，否则老太太闹起来他吃不消。

　　“哟，家里来客人了！”

　　坐在沙发上闲聊的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站了起来。

　　徐老太太有些被他浮夸的样子惹到，不动声色地瞪了他一眼。

　　“静怡知道你不在家，特地来陪我说说话。你回来得正好，陪她坐坐，我去看看甜汤煮好了没。”

　　徐老太太说着站起身，离开前特地用眼神关照儿子：好好陪人说说话。

　　客厅里剩下一男一女。

　　“洪易哥，你回来了！”年轻的女孩子带着她这个年纪的羞怯，讪笑着跟他打招呼。

　　徐洪易走过去，叉开腿往沙发上一坐，见李静怡还站在那里，打了个手势。

　　“别站着呀，坐。”

　　李静怡看了他一眼，这才在他不远的地方坐下。

　　“谢谢你啊，这大晚上的还来陪我妈聊天。”

　　李静怡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哪是为了徐老太太？分明是为了等他回来。听说他明天回市里，她特地过来送送，希望能和他多说几句话。

　　毕竟上次见面两个人也没说上几句话，主要徐老板太忙了，她才来没多久，他就让电话叫走了。

　　“……主要我和阿姨比较投缘。”

　　女孩子半天憋出一句话，徐洪易趁她说话的时候打量了一眼。

　　看起来挺文静，模样也年轻，只是真要和那谁比，好像少了点韵味。徐洪易自嘲地瞥过眼睛，在心里骂了自己两个字。

　　徐老太太炖了红豆红枣汤，徐洪易其实不爱吃这些，不过还是陪着喝了半碗。

　　过后徐老太太让儿子送人家姑娘回家。

　　这样的独处对于两情相悦的年轻人来说，那是求之不得，恨不得时间走得慢点再慢点，不过可惜，徐洪易二十多分钟后就回家了。

　　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徐老太太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惊讶和幽怨。

　　她今天特地把大儿子一家三口支走，就是想给小儿子腾出点自由空间，结果这家伙明显在辜负她的一片热情。

　　徐洪易熟视无睹，还皮厚地朝他妈笑笑：“我帮你把客人送到家了。”然后在他妈的絮叨开始之前，迅速消失。

　　徐洪易对那个李静怡没有兴趣，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之所以还愿意敷衍着人家，那纯粹是给老太太面子。反正明天就回市里去了，从此蛟龙入海，自由翱翔，老太太心操再多也管不着他，李静怡是哪位也不重要了。

　　姜末今晚被徐洪易的态度搞得莫名其妙，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有点想不通。

　　如果说头一次徐洪易是因为酒精麻痹才导致酒后失德，那么这一次呢？他分明言语清晰地告诉她：这次我没喝酒的！

　　这就是在跟她说明，他当时是一个拥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人，他对自己说的话做的事，完全可以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姜末又联想到上次他喝醉酒那次说过的话，他说当年她抱住他的时候，他有过反应，这是否可以间接说明，早在他们念书的时候，徐洪易就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了呢？

　　姜末在黑暗中慢慢地翻了个身，她有点想不明白了，徐洪易究竟看上她什么了？

　　一个失婚女人，一个钻石王老五，如果不是有同学这层关系，应该是八杆子也打不着。

　　姜末一夜纠结，到了下半夜才睡过去，徐洪易却是早早入睡，第二天一早就告别母亲走了。

　　昨晚那个李静怡在下车的时候还对他说，今天想来送他，让徐洪易给拒绝了。

　　有什么好送的？

　　车子开出城区的时候，有条微信进来，李静怡发的：洪易哥，一路顺风！

　　徐洪易没回复，到了公司后看手机，又多一条：洪易哥，你到公司了吧？

　　徐洪易直接删了信息，然后把手机一扔：该发的人不发，不该发的倒发这么勤快。

　　心生怨念的徐洪易新年第一天上班，心情就不怎么爽。

　　大年初八，本来也是姜末去汪淼的诊所上班的日子，但是因为意外受伤，她不得不跟汪淼请了假。

　　而保险公司那边，朱婷表示可以接姜末上午去听听课，新员工第一年入职，每个月出全勤是有底薪的，虽然钱不多，但对姜末来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是有些麻烦朱婷。

　　可能是同命相连吧，朱婷对姜末确实尽心尽力，早上开车接她去公司开会听课，中午又给她送回去。

　　下午姜末就在家看书，抽空还发了个朋友圈，宣传她的业务。

　　朋友圈发出去不久，徐洪易的电话就来了。

　　姜末本能地楞了一下，还是接听了，一接通就听见徐洪易问：“今天忙么？”

　　姜末：“……也没有很忙。”

　　徐洪易：“原来不忙啊……”

　　徐洪易刻意拉长的语调让姜末听出了一丝异样，她虽然很多时候脑子反应慢，但也听出了他言语里的不满，只是，他为什么会有不满呢？

　　她不说话，徐洪易也沉默着，心里却在嘀咕：不忙怎么就不能发个信息给他呢？明知道他今天回H市的，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看人家李静怡，光早上就给他发了两天信息，他都没回人家。结果十分钟前，徐老太太还打电话来把他数落了一番。

　　人家姑娘硕士毕业，人漂亮性格又好，哪点配不上你了？你对人这么冷淡？

　　徐洪易说：“哪里哪里，是我配不上她，我不想祸害人家。”

　　呸！

　　徐老太太骂道：“少跟我打马虎眼，我告诉你，静怡这姑娘我是要定了，过两天我带她上你公司看看，你安排一下。”

　　老太太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就把电话挂了。徐洪易有些好笑，他妈真逗，什么叫她要定了？让李静怡嫁给她得了。

　　这边老太太都要给他定下来了，那边姜末还没动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所以挂了老太太的电话他就给姜末打过去了。

　　徐洪易咳嗽一声，打破沉默，他觉得他似乎不能用普通女人的思维来揣度姜末，因为她和普通女人不一样。

　　“我突然有个想法，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徐洪易慢悠悠地开口，“Y城那个地方太小了，你可以发挥的余地很小，如果想在保险行业有所建树，我建议你来我这边。”

　　姜末从来没有往这方面考虑过，对于徐洪易的话，她感觉到有点突然。因为受伤的缘故，她还没有正式投入这一行，突然就去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地方，她能适应吗？关键要是去那边诊所的工作就要辞了，万一保险业务做不出来，她岂不是两头空？

　　“这边市场大，机会多，并且，”徐洪易说着停顿了一下，“我可以帮上忙。”

　　徐洪易说完就等姜末给反应，结果姜末沉默了好久都不吭声，徐洪易知道这提议让她感到突然了，于是又说：“你先考虑一下吧，如果有想法就告诉我，一切的事情都由我来安排。”

　　挂了电话，姜末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徐洪易的建议。

　　徐洪易是出于什么目的她不想多加揣测，她只能从自己的实际出发来估算一个合理性。

　　最后姜末认为，以她目前的情况并不适合去市里发展，她还是先在Y城站稳脚跟再说，以后如果有更好的发展，她再作出改变，但绝不是现在。

　　几天后，姜末重新回到了汪淼的诊所。

　　虽然姜末脚上的石膏还没拆，不过汪淼的诊所里有把轮椅，她坐着给病人打吊瓶，拔针都是没有问题的，何况她也不想每天呆在家里看阿华那诡异的表情。

　　而且保险公司就在隔壁，每天打卡很方便，也省得朱婷天天接送她。

　　这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姜末刚给病人拔掉针头，整打算打电话叫外卖，一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姜末扭头看过去，看清楚来人的样子，手机都差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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