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霜

　　窗外的天依然暗沉，寒风从纸糊的窗帘破洞中钻进来，一阵一阵的，冰冷刺骨，我手里的饭不过吃了半碗，就被它吹凉了。吃了凉的饭是要生病的，元笙曾今过这样教过我，于是我今天也该把凉的饭换下来。但即使换了热的，又有什么用呢？过一阵还是得凉，就像我的心一样，抛弃一切，缝缝补补好了再去卑微乞求，依旧是没有用的。
　　没有人帮我糊窗户了，元笙走了，他早就不爱做这些琐碎家事，只是碍着我能帮上他的心上人，才勉强为之。九天上的碧零仙子，那才是他的心尖儿。而我……我是只妖，还是只不被喜欢的妖。
　　我没有挽留过他，我不会挽留任何人，元笙曾经是一次例外，我跪在地上求过他，但他无动于衷。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荣幸的事情，所以也就不会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抛弃的，我曾经视为最重要的尊严。
　　妖要向仙下跪是应该的，他这样想，于是即便不要求我，也绝不会拦着我。他不知道，只要换一个人，即使西天佛来，我也宁愿拉他同归于尽。
　　我与元笙，既无夫妻之名，又无夫妻之实。这是他第二次说要走，我允了，他说让我在这里等他，我也应了。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会等，因为他不会再回来了……

　　我收拾了东西下山，想去西方走走。地府是不收妖的，倘若有一天我死了，魂魄自然消散，世间便再没有无霜这个人了，我不想要这样。听说西天有大乘的佛能渡妖，我想去赌个机会，若能被成功渡化，我便再也不想元笙了，从此无欲无求的满世界看风景，再赏赏别人的劫难，倒不失为一件雅事。
　　于是我简简单单的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换了身衣裳下山。今日云彩密布，颜色乌黑，看着似乎是要下雨，我已在山林里走了两天，今日好不容易才走出来，却碰上这样的天气，怕是要淋成落汤鸡。
　　我毫无办法，只得用法术赶路，方才在雨落下之前寻到一家茶楼，讨了两杯酒喝。
　　我爱喝酒，也爱吃些小菜，再配着这样的雨天，最是有意境。只有一点—我没有钱。
　　遇到元笙之前，我在人间多半是骗吃骗喝，哪个给我买吃买喝我就跟着哪个走。遇到他之后，我就再顾不得吃喝了，我平常看戏总说人的心小，容不得许多东西，然而那是我才发觉，妖也是同样的。
　　那我此刻喝的好，心里还想着吃的，是不是就可以把心装满了，再忘了元笙这个人……哎！我又想太多了。

　　风雨交加的夜，我躲在窗边喝小酒，琢磨自己那点心酸史。老板忽的叫伙计给我端了几盘香气扑鼻的小菜来，整齐摆放在桌边，说有人请我吃。
　　他的余光一直扫在旁边，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其实是在做戏。那穿蓝衫的公子哥儿已经望了我许久，只当我不知道，其实哪有那么蠢的。
　　果不其然，我的目光顺着小二一转，他的眼里便有了几分喜色，只是藏着，等我过去道谢。我偏不动，只是一边夹了筷豆角，瞅着另一边一个华服公子问了小二，“那是谁家公子？”
　　“姑娘，那是金王府的世子，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小二不欲使人听见，放低了声音跟我说话，我却偏要闹个痛快，当家放声夸赞，“金王府的世子，好生俊俏！”
　　蓝衣公子当即脸就黑了，有些生气的看着我，偏我心里半分愧疚也无，他既不是诚心请我，这饭菜也是食之无味，我向来不喜强迫自己看他人脸色行事。更何况，他也不是元笙。
　　我喝了两杯酒，雨停就走了，想找个地方落脚。后来听人说客栈里金王府世子与丞相府世子不知为何打了起来，闹得两边都不好看，我听了也就笑笑，他们看起来积怨已久，我自然不会以为是我那一番逗弄的关系。
　　只是，自己结了银子，动了妖法，劫也是越来越近了。
　　我偷了一个人的银子，替自己寻了处住所，睡到半夜从梦中惊醒，发现床头站了两个人，我很不高兴，但他们说是金王府的人，看来我白日里又给自己惹了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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