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多娇

　　林霁从营地回去，走的是后院。
　　那门前正栽了两株海棠树，终于是到了花开时节，成日躲着的花苞这时彻底绽放。

　　今墨住的地方就在这附近，进门朝里走，绕过一棵大树就能见到房中灯火。
　　林霁直朝那屋子走，到门口这一路，只想着这会儿今墨在做什么呢？听说院里发了新料做春衣，这几天院儿里的丫头们都拿着针线筐比较着谁的花样更别致，她该也是如此。只是她绣工却是一般。
　　林霁还记得那个荷包上绣的蚂蚱，针脚不平，却是活灵活现，虫鸟能有这般灵姿不拘针线功夫，可若绣个花草，恐怕是要为难她的。

　　边想着，林霁已经走到门前，轻叩一下，房内并无动静。
　　林霁挑了下眉毛，再敲几次，仍是无人应答，他便直接推门而入。谁知房内空空，独一油灯影映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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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墨自林萌房内出来后，先是在房内坐了会儿，接着，她去厨房又新煎了些石斑，再做了梅花酥盛装在盒中，提起，往最北的屋子去。
　　月挂枝头，乌鸦自头顶唔叫飞过，今墨紧捏着食盒手柄，十指似是没有一点点的温度。

　　她到的时候严之铭的房门紧闭着，并无动静。
　　她终于还是决定要做最后的挣扎，否则，明日大队启程去燕京，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严先生。”今墨在门口轻唤一声。
　　房内寂静，她正疑惑着又叩了下门：“严先生可在房内？”
　　话音刚落，门口出现一道身影，严之铭一把将门打开，今墨对上他的眸子，只瞧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
　　可还未等她辨明，严之铭却已挂上笑，问：“原是今墨姑娘，这么晚了可有要事？”
　　今墨怔了一下，再看严之铭，见他眸光柔柔，仿佛刚才那一幕是她眼花了……

　　她回神忙道：“打扰严先生了，我今日做了些吃的，方才给二小姐送了些，未见严先生，便来给您也送一份。”
　　她噙着笑，话语间尽是温柔，只是……却不知严之铭吃不吃她这一套了……

　　今墨望他：“严先生，我能进去吗？”
　　严之铭停顿片刻，敛眸让了让身子：“当然，今墨姑娘请。”
　　今墨款款一笑，自严之铭身前走过时，见他腰间空空……

　　“听二小姐说，你们明日就要启程，此一别，恐怕再无相聚之日。”
　　今墨走到桌案前，打开食盒，佯装随意道，“虽是只相处了仅几个月，真临到别时，却竟有些不舍。”
　　严之铭笑道：“若你点头，二小姐可是十分乐意带你一道回京的，便是没有二小姐，还有林四少爷……”
　　今墨抬眸又敛眸，低声说：“严先生恐怕也是听了些传言。”

　　严之铭到今墨身旁，“传言是听过不少，那时却觉得真真假假不够真切，到如今四少爷来了贡西山，真相也到了自己眼前，我才终于确认。”
　　今墨拧眉：“什么真相？”
　　严之铭轻笑，自她手中拿过筷子：“四少爷只怕不能轻易死心。”
　　今墨怔愣不动，眼睛自严之铭身后，看到了那把宝石镶嵌的匕首，正挂于悬挂外衣的架子上。

　　翠色珠宝印着灯色，发出幽幽绿光。

　　严之铭沉眸看了眼今墨，压下笑意。
　　他自第一眼见到今墨时便觉得她与别的丫头十分不同，如今这种感觉更是强烈，他分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却不得不去防备。

　　严之铭不动声色地挡住今墨的目光，用筷子夹起一条鱼干，笑说：“果然是今墨姑娘的手艺，几日未尝，还真有些想念。”
　　今墨忙收回目光，笑应：“就是因为怕以后再没机会了，所以今日特地多做了些。”
　　严之铭道：“我还是方才那话，只要你愿意，明日便可与我们同行。”
　　今墨看着他：“严先生觉得我该回去吗？”
　　严之铭说：“此事只能今墨姑娘自己做主。”
　　今墨咬紧后槽牙，一时未能应他。

　　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心已经崩成一条线。
　　她努力让自己迈出了这一步，却不知道真的探寻了真相之后，她该怎么办？是否能够继续深探？而她……又能深探到何种地步呢？

　　如今真相开了口，一定不能轻易合上。
　　今墨慢慢说：“不知严先生可否听过十年前禁卫司令陶云迟将军谋反之事……”
　　严之铭拿起筷子的手忽然一顿，定定地望着她。

　　今墨一笑：“我听说严先生幼时长于燕京，那时虽年纪不大，应是该听了些动静……陶将军本是圣上心腹，却不想背上了谋反罪名，夏至不久，陶氏满门皆获罪，陶将军夫妇与一众部下被当众斩首，其余人也是死的死，逃的逃……”
　　不知是否窗外有风，房内灯火摇动，晃了下今墨的眼睛，她垂目，用了很大的力气终于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许多。
　　“此事，在那时应该算是轰动……严先生听过吗？”

　　严之铭看着她，终于开口：“陶氏满门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听闻陶将军有一幼女，那年方才四五岁的年纪进了宗人府。”
　　今墨垂首：“是，她遇到了好心人，才能苟活于世……否则，也已是白骨一堆了。”
　　严之铭望她许久，终是再未言语。

　　房内的沉静似乎正在说明着什么。
　　今墨绕过桌案，向窗走去，不过两步的距离，那绿幽幽的宝石将她的目光紧紧锁住。
　　“看来……严先生是知道的。”

　　严之铭不再看今墨，他放下筷子，却换了笑脸说：“这鱼似是有些凉了，还是趁热好吃些。”
　　今墨顿住：“那我就撤下吧，梅花酥先生可留下，明日带上做个零嘴，只是要藏好了，二小姐若看到，定是渣也不剩。”
　　严之铭哈哈大笑：“还是你了解她！”

　　今墨一抿唇，折身回来重将那盛鱼的盘子装回盒中，淡淡道：“奴婢就先告退了，先生早些休息……”
　　严之铭点点头，将她送至门外。

　　墨空中枝桠摇曳，乌鸦振翅远飞。
　　严之铭直送今墨消失在夜色中后，才悄然回房。
　　刚刚关上房门，却是一个人影自挂在架子上的外衫后面闪身而出——
　　“少主，方才那女子……”

　　严之铭的眸子紧盯悬于架上的匕首。
　　过了许久，他沉声道：“无踪，不可留活口。”
　　那人跪地：“遵！”

　　耳旁的风渐渐盛了，摇曳的树枝似是鬼手向前伸来。
　　今墨心头颤颤，一路始终不敢抬头，此时却猛地举目四望，见远处幽暗如巨兽张了血盆大口。

　　“咣当——”
　　食盒徒然落地，今墨大惊，拔腿便是往后院跑来。
　　却然一股劲风自身后越来越近，直到了仿佛要贴到她的后背时，今墨脚腕发软一把跪在了地上！
　　劲风扑空，待翻个身，今墨瞧见黑影笼住月色……

　　接着，那人慢慢回头，冷目如他手中那把锋利的长刀一般直直刺向她——
　　今墨登时脑中一片空白，她大大喘了一口气，张口之时竟一声也无法出。
　　急促蹬地想要站起来，然而双腿已软，脚腕上密密麻麻传来的疼痛令她额头不禁冒汗。

　　他是谁？他要杀她！
　　这是今墨此刻唯一能清晰认识到的事实。

　　她满目惊骇，一点一点后退，可那人却无一点怜悯之心，只见他收紧眉目，挥刀而下！
　　今墨后退无望，只能朝一旁翻了下身去躲，接着便觉刀刃一把切上她的衣裙，遂即却是“当啷”一声，是木棍落地的声音，今墨还不及反应，一只手一把揽过她的腰身将她带起，她眼前刀光闪过，一只半截木棍再次挡上，如泥般被削断！

　　这又是谁？！
　　今墨回头，当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时，她险些哭出来……

　　“你是何人！”林霁稳稳接住今墨，冷眸扫去，直盯那人，黑影却是一声不发。
　　林霁看手中只剩一节的木棍，而那人又要攻上，他慌忙将那节木棍朝黑影扔去！接着，带起今墨翻身跃出后门想要躲避黑影，可今墨的脚痛再次传来，她刚跑出两步就摔在地上，回头，眼瞧那人就要追上——

　　“当心！”利刃劈来，林霁提气将今墨护在身后，拾起一旁晾晒谷物的架子砸向那人。
　　利刃举起，轻易将谷物架劈成两半！
　　林霁见此眸子大睁，转身对今墨说：“我背你！”
　　今墨不敢犹豫，伸手抓上他的背，黑影跃起，林霁背起今墨闪过，再提气，朝向山林的方向飞奔而去！

　　“有时不一定非要打得过才行，跑得够快也能保命！”他一边跑一边喘息着说。
　　今墨只急得浑身冒冷汗，幸运的是，在黑影还未追上时，他们看到了护卫搭建起的营帐！
　　林霁大吼：“齐将军何在！有刺客！”

　　营地登时传来声响，接着是火把燃起。
　　今墨回头，那黑影已近，却在看到有人赶来相救时，纵身一跃跳见了无边的黑林之中……

　　前头，火把越来越近，叫声也越来越响。
　　齐云领头，带兵器快速赶来。
　　“四少爷！”
　　林霁已经停下来：“贼人往山林方向去了，速去追，要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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