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多娇

作者:林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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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烟人间(1)


      车马队伍走了三日,需要休整了之后再行出发带林葛耀一行人回燕京。
      林霁刚到,林葛耀便张罗院中的人为车马队伍安排了住处,午间稍作休息后,天色已有些暗,林葛耀在前堂设宴,备下丰盛晚宴招待众人。

      燕京武伯侯府派林霁前来是林葛耀没料到的,后他听林霁说,林琼得皇命近日亲带队伍驰援西域诸国,而他三哥林望去年刚刚新婚,不久县主便是有孕,前些日子时冷时暖,县主偶染风寒动了胎气,却一直未能痊愈,林望不敢离开,父亲便要林霁前来相迎。
      林葛耀心里并无不快,林霁虽是个庶子,可他刚刚得中,听说已入光禄勋,将受圣上重用,如今正是如日中天,这等牌面对三房来说,是不小的。更何况,除了林霁之外,亦有两名林葛朝的亲信带了三百护卫同行,可见林葛朝对其一房的重视。

      “父亲公务在身,不得离京,还望堂叔见谅!父亲说,待堂叔到了燕京,他定美酒佳肴好生招待。”
      林葛耀忙说:“侄儿言重,我们都是一家人,快别客气!”席间他一一向诸位敬酒,后又介绍了严之铭,“这位是萌儿的先生。”

      严之铭起身与林霁拜过,饮下一杯酒,道:“远在贡西山便已听闻林四少爷高中之喜,之铭在这里,恭喜四少爷!”
      林霁忙说:“先生客气……”
      再看严之铭时,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却是心头一顿。
      严之铭谦谦道:“四少爷请坐。”

      林霁拱手,坐下后,笑问:“严先生是哪里人?听口音似乎正是燕京附近?”
      严之铭抬眉,道:“四少爷好耳力,之铭自小在燕京长大,后到四方游历,算起来,已经好些年没有回家。”
      林霁言笑:“哦?燕京严氏当数宗正大人最是有名,我大燕当今皇后亦是严氏宗亲,不知之铭兄是谁家公子?”
      严之铭顿了顿,道:“之铭小小门户出身,不值一提。”
      林葛耀却是快速在他们之间看了一眼,接说:“我与严先生在西汾相识,十分倾慕严先生才学,那时萌儿正到了开蒙的年纪,便百般将先生留下,住在了我府上,哈哈……这一住,竟是好几年了!”
      严之铭客气:“那时严某居无定所,多亏了主簿大人收留啊。”
      林葛耀呵呵笑着,忙张罗:“诸位辛苦,快别光顾着说话,吃饭,吃饭!”

      今墨扭伤了脚,柴翁无论如何不肯让今墨再留在厨房,送今墨回房后,又吩咐了别人来准备午膳。
      开饭时,林萌一吃就觉出这一桌饭菜不是出自今墨之手,顿时就有情绪,这会儿越吃越觉得不爽,叫住送菜的仆役道:“怎么回事?今日的饭为何不是今墨煮的?”
      厨房的人忙回道,今墨姑娘今日上山将脚扭了,伤得不轻,所以午膳交给了别人代劳。

      林萌大惊:“怎会扭到脚?很严重吗?”
      那人回话:“听说是走不成路了……”

      另一侧的林霁听到,只是抬了下眉毛,并未言语。
      林萌拧眉道:“方才我在后院见到她时,就好像觉得她不对劲,原来已经受伤!”
      下人宽慰她:“二小姐放心,今墨姑娘已经冰敷过,在房休息几日,应该无甚大碍。”
      林萌却仍不肯放心:“怎会,若是伤了筋,动了骨,岂能几天就养好的!”

      林葛耀见女儿在宴客之时句句不离一个丫鬟,实在不成体统,他严厉道:“萌儿,你四哥哥舟车劳顿前来贡西山接我们,你还不好生招待一下!”
      林萌才挂上笑:“四哥哥辛苦,萌儿给你倒酒!”
      林葛耀欣慰,遂即又听到林萌说:“我们快吃,吃完一会儿一起去看今墨吧?”
      林葛耀:……

      “无礼!你好歹是个小姐,怎么总往下人房里钻!”林葛耀在一旁训斥她,接着又对林霁客气道,“这丫头啊,刚来贡西山的时候生了场大病,恰逢那今墨丫头在旁照料,天长日久,便有了几分感情,才会这样时时挂念着她。这不,眼瞧着要启程往燕京了,她还想把人一道带着去呢!”
      林葛耀说这话的时候,时时注意着林霁脸上的表情。

      这别庄不大,人也不多,几句话传来传去,不会漏掉任何一个人的耳朵。
      林葛耀自然也听说了林霁与今墨的那些传闻。
      今日车队刚到,林霁只在房里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就骑马上山,下人回报,四少爷是跟今墨一起回来的……难不成传言都是真的?
      可这会儿……林葛耀见林霁并无异常啊。

      林霁只笑笑道:“萌妹妹既然喜欢,就带在身旁吧。”
      林萌却说:“可她不肯跟我走啊!”
      林霁轻轻一笑,低头饮了一口酒,便再无话。

      饭后,林萌奉林葛耀之命带林霁去往休息的屋子,一路上,林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四哥哥今天应该带今墨一道骑马回来的!四哥哥啊,你怎就这么不懂怜香惜玉呢?我本以为你去找今墨,定能将她感动了,谁知你们两人见了面,连句话都不说!枉费我偷偷与你通风报信!四哥哥,为何啊?四哥哥?你可是真的喜欢今墨?”
      林霁笑着:“你倒像是懂得许多。”

      林萌咧嘴:“我今日早同你讲过,四哥哥若想带今墨回京,我一定帮忙!”
      林霁笑意更深,却没应她。

      他与这林萌只在幼时见过一面,那时林蒴嫁入丞相府,林萌不过六七岁,随姐姐到燕京,亦是住在林府上。她性格活泼,又生得漂亮,围在几个哥哥身旁极为受宠。时隔几年再见,林萌竟一点也没认生,拉着林霁哥哥长哥哥短,十分亲近。林霁没有妹妹,觉得她喜人,便将她当做亲妹妹一样看。
      更何况,他刚到的时候,林萌就偷偷摸摸凑到他跟前与他说了今墨的去处,也算是与他统一了战线。

      起初林萌提起今墨时,林霁有些恍惚,他并没有立刻动作。
      可没过多久,那让他坐立难安的念头就冒出来了,始终在他心里抓挠着,令他烦闷至极……
      所有,他骑上乘风飞奔去了山上。

      也便有了后来的那一幕。

      林萌说:“四哥哥,我们去看看今墨吧!”
      林霁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林萌追着:“四哥哥?走嘛!”
      林霁走到了自己要住的房前,说:“时候不早,萌妹妹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啊?”林萌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你不去吗?”

      林霁迈入门:“堂叔今日才说了你别没事就往下人房里钻,怎么这么快就不长记性了?当心堂叔又要骂你!”
      林萌才不怕她爹,她立刻扁起嘴:“你真不去看看今墨啊?哼!你不去,我自己去!”

      林萌走后,林霁始终沉默。
      成全燃起房内烛灯,才见林霁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朦胧月色。

      “少爷……”暗淡的烛灯下,林霁的表情没有一点温度,成全鼓起好大的勇气才问起他,“您……真不去看看今墨啊?”
      林霁敛眸:“怎么连你都这么啰嗦!”
      成全忙捂住嘴,而后笑:“那我为少爷打水来,伺候您沐浴!”

      等人都走了,寂静与院子上空的黑暗一道压过来。
      在这寂静中,林霁听到自己的心沉落的声音,一点点沉落下去的地方,犹如这夜色一般黑。等它落到了底,留下一道空洞洞。

      -

      白日里用冷水敷过,脚腕已经不再继续肿胀,可动一动,还是钻心的疼。
      午后那会儿,柴翁提醒今墨今日还要继续冰敷几次才好,过两日消肿,再换热敷,才能活血散瘀,好得更快。
      这会儿,柴翁又给她送来药。

      “近几日你不要再大动,扭伤看似不是重伤,可若落下病根,有你好受!你这样年轻,总不想成个跛脚姑娘吧?”柴翁笑着吓唬今墨。
      今墨亦笑道:“多谢柴伯,劳您挂心,那我就当请几日假,好好在房内歇着罢!”
      见她听话,柴翁总算放下心来。

      今墨这边刚送走了柴翁,那边就见林萌往她这里跑。
      林萌进门,长袖中怀抱着的东西全放在今墨房中的桌子上。瓶瓶罐罐好些,竟是治什么的都有……

      今墨忍俊不禁:“二小姐,您这是把药铺搬过来了吗?”
      林萌道:“我不知哪个有用,便将嬷嬷药盒内的全拿了过来,你快看看哪个能用,赶紧涂一涂,伤也好得快些!”
      今墨摇头说:“二小姐快把药都还回去吧,柴翁已经给我捣了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
      林萌听了,放心许多:“那便好,今日我听说你扭伤了脚,别提多担心了!”
      今墨感动:“奴婢谢二小姐关心……”
      林萌忙扶着她:“你快别动了,坐下吧,有茶吗?这一路跑来,累坏我了!”

      今墨顺势坐下,不由抿嘴笑。
      她给林萌倒上茶:“天色已晚,二小姐喝完茶可要早点回去休息。”
      林萌闻言“扑哧”就笑了:“你怎么同我四哥哥说话一模一样?”
      今墨一怔,想起林霁,心便沉下来。

      房内灯火浑浑,林萌看不甚清今墨的表情,可她却觉得,今墨好像……有些难过。
      难道是因为四哥哥没有来看她?

      “你怎会扭伤到脚?白日里在山上,可是四哥哥欺负你了?”
      今墨讪笑:“四少爷怎会欺负我,二小姐万不可乱想……”
      林萌却已笃定,定是林霁做了什么!

      她一边骂着林霁,一边却替他说着好话:“四哥哥也听说你受伤了,不过他……咳,他此刻正与我爹在房内谈股论经,无法抽身,特让我来看你的,这药,便是四哥哥让我送的!”
      她说得诚恳,可今墨还是立刻听出了破绽。
      林霁最是不喜文人打嘴炮,听闻世家公子们的诗会他非不得已,从不愿光顾。他那性子,也最是受不得长辈唠叨的,便是林葛朝都拿他无法,又怎会和林葛耀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堂叔话到一起?

      今墨轻声笑,还是顺着林萌的话说道:“烦请二小姐替我谢过四少爷……”
      林萌自以为得逞,心中正美——四哥哥啊四哥哥,看来,还是要我替你说好话才行,你可要加把劲儿,快些帮我将今墨带去燕京才行!

      这厢林萌事情也算完成,她放下杯子,拍拍手说:“确实不早了,那本小姐就先回去了!”
      今墨忙去找来一只闲置空盒,将那些瓶瓶罐罐装进去:“二小姐慢走,这样拿着,仔细不要将东西打翻。”
      林萌嘿嘿一笑,抱住那盒子:“还是你细心,我走啦!”

      将人送走,今墨坐在床上,看那窗台上的灯滋滋燃尽油火,她在灯前怔愣出神。
      这会儿你在做什么呢?你大概不知,离开燕京之后,我总会想起那夜星空,可贡西山冬日里连连飞雪,山上白雾浓重,夜里我再也见不到如那日般的星空,便想着,恐是也再见不到你了……可今日却又与你重逢,我终究不知,该喜,该怕……

      她这么坐了会儿,油光见底,灯影灼灼,仿佛她的心事一般阑珊。
      今墨摇头叹息,最后撑起身吹灭了灯。

      就要睡下的时候,猛然见外面有个人影!
      今墨腿脚不便,还未起身,那人已自己推门而入——
      借着暗淡月光,今墨看到他身上仍是穿着白日里那件短衣,四肢颀长健硕,带起夜风,透出徐徐寒意……
      今墨着看他,竟觉得他仿佛比去年更高大了些。

      林霁抬足进门后,挡住了外面的月色银光,今墨彻底看不清他,只瞧着那束高大身影朝她越来越近——
      这黑黝黝的夜因为林霁的到来变得更显浓重,夜里春寒入屋,今墨摸索着想要点灯,可还没一动,脚腕的疼痛密密麻麻传来,她一时坐不稳倒吸口气就要掉下床去,身子却正跌进一个怀抱中。

      今墨呼吸一窒,那人身上的温度虽是隔着衣料,却那样直接地传来……
      她仿佛被灼烫了一般,下意识躲开!
      那人却猛地用力,将她彻底箍住。

      “别动。”林霁声音沉沉,似命令,似恳求。
      今墨身子僵住,被他抱起重新放在床上。
      然后,他蹲下身来,褪下今墨脚上的袜,低声问:“疼吗?”
      今墨眼底颤颤,咬唇未应。
      他有些气恼道:“活该。”

      白日里山林间相遇,今墨撒腿就跑,那路崎岖,又有枝桠草丛遮挡,他早看见她崴了一跤。她却能忍,竟是一声没喊出来,下山路上,又生生自己走了那么久……
      那会儿林霁又心疼又生气,心想,她就这么不愿见到他?既然这样,就让她疼着好了!

      可吃饭的时候听到厨房的杂役说她走不成路了,心头又蒙了一层苦。
      她又是何必……

      贡西山夜雾腾起,遮了银月,莹莹稀薄的白光透过窗户纸让房内的黑色变得薄透些许,映着林霁的眸子却是冷冰的。
      今墨被他喝住了,也吓住了,她并未敢再动。
      可过了一会儿,她瞧着林霁理所当然又居高临下的模样,却觉胸中像堵了个东西似的,遂不顾疼痛猛地将自己的脚抽回。
      “四少爷!你……你怎会在这里?”

      林霁仍是蹲着的姿势,闻言冷笑:“你问我怎会在这里?白日里应该也想问我为何来贡西山,为何在那山上……为何去见你!”
      今墨咽一口气,待心情稍稍平复,才嗅到他身上的一丝酒气,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危险气息。

      他一点一点起身,靠近今墨。
      “我大哥皇命在身,父亲本是派三哥前来,你自然知道,他是不肯让我来贡西山的,是我求三哥替我在父亲面前请命,再以照顾县主为托辞才让我领队前来——为何?你猜猜我为何如此?只因为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若是活得好好的,怎会这么久没有一封信?怎会真的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在我跟前彻底消失了!嗯?我得来看看啊……”不过两步,他与今墨之间近在咫尺,紧望着她,咬紧牙关说了这一番话。

      “这样看来,你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还很自在……倒是我的到来,打扰了你!”
      他压低了声音,字句中的讥讽却时时透着一股酸涩,那滋味听在今墨耳中,她又怎会好受?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却是无比清明冷冽。
      “四少爷,是奴婢还有什么没解释清楚的吗?”
      林霁沉眸道:“你收到我的信了?”
      今墨未语。
      林霁道:“为何不回?”
      今墨终于开口:“四少爷的信我从未看过,都烧了。”
      林霁胸口一痛,似乎有人正拿刀子捅上。

      他双目布满寒霜。
      “烧了?”
      “……是。”

      “好……好好。”他咬着牙,连说了三个“好”,却是忽然擒住今墨的手腕一把将她按在了床上。
      今墨大惊,林霁身上的气息带了无比强势的侵略性。
      她情急之下却根本无计可施,才动了一下,立时被他牢牢按下。

      “你……林霁,你做什么!”今墨直呼其名。
      林霁听到猛地愣住,却然笑了起来:“你叫我名字,却比叫四少爷好听得多。”
      今墨急得双颊腾起火热:“你!”

      林霁并未再有动作,他只寒声道:“我如何?陶今墨,那时我对你何意,你心里清楚得很!若不知,又为何要躲我?躲我便躲得严严实实好了,你却又时时在我跟前晃,我林霁虽不算什么好人,却也不似无赖坏痞,你若不肯,我也不会强求!可你应了我!你即是应了,又反悔,你的心呢?”

      今墨却是十分委屈,林霁此时论起来谁先招惹谁,却是让她成了那个事由,凭什么?
      她张口才觉出喉头梗得难受,越是忍耐,越是觉得委屈难平。

      她道:“四少爷,奴婢走的那日已同你说得很清楚了,千错万错都怪在我身上罢,四少爷怨我,恨我,都无妨,若要四少爷为难,我……我此生再不会出现在四少爷面前!”
      林霁愣住,瞧着她这样,胸中怒火更盛。
      “你敢!”

      今墨回望他:“你就当,从未与我相识过吧……”
      林霁一拳挥在床上:“即使如此,那晚你就不该对我说那样的话!一句你的错,就能这样轻易脱身?”
      今墨撇过脸去。

      两人之间气氛凝住,今墨脚腕上的疼痛再次袭来,她咬牙忍住,硬是一声未出。
      片刻后,林霁才发现她的异常,只手摸到她的额,竟是渗出了不少冷汗……

      他连忙翻身,盘坐在床上,心头阵阵的疼。
      那些刺耳的话和他的蛮不讲理是多么可笑,林霁并不是不知,他这样,还不是为自己不肯放手找个借口罢了……

      静了会儿,林霁问:“房中可有冰?”
      今墨愣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柴翁为我取了一些,在水中浸着……”
      他下床,今墨忙说:“我自己来就行——”
      林霁回身,冷冷道:“老实坐着!”

      他在房内转了一圈,没找到盛水的盆。
      今墨瞧见,苦涩一笑,她凑到窗前将油灯点亮,有了光照,林霁终于看到了房门旁的一只木盆。
      那木盆里放着的冰块已融,水却冰凉。

      林霁用那冰水洗了巾子,再走来,到今墨跟前,一手去拖今墨的小腿。
      今墨忙缩回去,忍着痛又说了一遍:“我自己来……”
      林霁未动,“你若再犟,我便将你捆了再替你敷脚!主动将脚伸与我,还是被我捆上,你自己选。”
      今墨:“……”
      她仔细瞧了,林霁说这话时不像玩笑。

      今墨松下肩膀,无奈将受伤的那只脚伸过去,轻轻掀开裤脚。
      她生得白,连脚也是白生生的,于是腕上的红肿更显骇人。
      林霁看到,立时拧起眉头,气息沉重地握住她的脚,将冰凉的巾子敷在肿胀处。

      今墨在被他握住脚的那一刻起便已绷紧了身子,然而冰凉覆上之时,她仍是又颤了颤,收紧了肩膀。
      脚背面是冰凉的巾子,她的脚掌下却是林霁的大掌……
      男人的手沾了冰水,指尖带着些凉意,掌心却是暖的。

      林霁垂首一直看着今墨的脚。
      他慢慢道:“有时我能懂得你的处境,有时却又不能。你可知你一走了之后,将我至于何地?若就此罢休,总觉不甘,若执着,却会像现在一样跟个傻子似的……”
      今墨亦然垂下头,看到他手握自己的脚,动作有意放得轻柔,心中某处顿时也变得柔软……

      “我给你的信,你为何不看?”林霁没有看她,只低头问。
      今墨淡淡道:“因为知道终无结果,便不想给自己再添烦恼。”

      她该告诉他吗?
      告诉他,她也没想过他竟会这样念着她……他越是这样,她却越是不敢回应……她怕自己再如之前一样。
      这样兜兜转转,始终是在原点,何不忍痛割下,也免伤人伤己……

      今墨眼底发热:“是老夫人仁慈,未将我逐出林家,林府曾与我有恩,如今却视我为敌,我已经是做了不仁不义之人,不敢再为林家生是非……”
      话未说完,林霁便道:“什么狗屁仁义,说到底,不过身份之别!难不成,你心里也是觉得人生有贵贱?!”

      两人之间再次无话,便是长久的安静。
      白巾敷过两面,今墨的脚腕在冰凉刺激下,疼痛缓和了许多。
      林霁扔下白巾:“今日便这样吧……敷久了仔细得风湿。”

      今墨抬头看他时,才发现他也在望着她。
      房间里的灯终于为他的眸子添了几分温度,却也多了许多愁,许多缠痴……

      今墨小心将脚收回,仔细地埋在被下。
      “四少爷回吧。”
      林霁站起身看了她一会儿,终是一语不发,折身离去。

      房门“砰”得一声被带上。
      今墨知道,他仍在生气。她抱紧自己的膝盖,苦楚自身子的最深处密密麻麻涌了上来。

      -

      林萌一早就听到院子里的丫头聚在一起闲话不停。
      “今日一早四少爷就让人送了许多药到她房中,还拿了好些自燕京带的点心果子,全是我没见过的花样!送东西那人是在四少爷身边贴身伺候的成全小哥哥,待她那叫一个客气呢!我还听吴婶子说,昨夜在后院见了四少爷,竟像是从她房中走出来的……”
      “这人可真有本事,竟让四少爷追到这里!”
      “哼,平日里看着她倒是清寡无欲,谁知却有那等好手段!”

      林萌绕过花廊,小心凑近,又听到有个丫头说:“这可怎么是好?眼瞧着她要真做了少夫人,会不会找我们秋后算帐?你……小红,你可是当着今墨的面骂过她狐媚子妖精!”
      听到今墨的名字,林萌便提起一口气。
      那被叫小红的不屑道:“听你们几个胡说八道,她何等身份能做少夫人!便是四少爷再喜欢,也不过收房,日后做个妾罢了!”

      话音刚落,林萌从花盆后面跳出来,吓得这几人人仰马翻,忙屈膝礼拜。
      林萌指着这几个人道:“干脆将你们几个的嘴都用针缝起来,省得你们有嘴无处用,只知道凑在一起说些烂闲话!”
      有两个胆小的慌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林萌真将她们的嘴缝起来。

      林萌叉着腰,指着小红:“你!你过来!”
      小红顿时颤了颤,低头走上前:“二……二小姐,奴婢知错了!”
      林萌盯着她:“自己掌嘴!”
      小红“扑通”跪在地上,不敢违抗,一下一下抽在自己脸上。

      另一边,林萌道:“方才是谁说看到我四哥哥给今墨送药的?”
      余下几人大惊,其中有人忙道:“是新月看到了!”

      那叫新月的忙跪道:“奴婢今早同四少爷房内的成全小哥一起,给今墨姑娘送了药和点心……成全小哥也是拿不动东西才叫奴婢帮忙!二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
      林萌听了却露出笑:“你还说昨天看到四哥哥从今墨房中出来?”
      新月忙摆手:“不是奴婢看到的,是……是厨房的吴婶子说的!”
      林萌扬起眉,心道,四哥哥昨晚虽未同我一起,却是自己偷偷去看了今墨呀!真不枉我替你说了那么多的好话,总算开窍了!

      今晨,今墨在房内为自己上过药之后,便听到外面有人唤了句:“今墨姑娘可在房中?”
      今墨单腿跳到门口,开门见是成全领了个丫头,两人手上大大小小的包裹许多。

      成全笑着走来,一边将东西放下,一边忙给今墨拿了凳子,道:“你快坐下!”
      今墨正疑惑:“成全哥哥怎么一早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成全道:“四少爷听闻你受伤,专门让我送些东西过来——你看,这药治疗跌打损伤有奇效,今日起就要快用上!”
      今墨沉默了会儿:“有劳成全哥哥,昨日柴翁已为我准备了草药,所以这药,还请您拿回去吧……”
      成全神色立变,慌忙说:“那些寻常草药功效微弱,要用个月把才能见效,日日捂着脚,到时腕子好了,皮肤定也沤坏,这药酒乃宫中御医调配!今墨姑娘每日擦一次,十天半月,保准脚上丝毫不留痕迹!还有啊……以后叫我成全便是,哥哥就算了。”他挠挠头,似是在恳求。
      想必是林霁使性子为她这句“哥哥”骂过成全……

      今墨扯扯嘴角看了眼那药,只好道:“那今墨就领了……”
      成全又说:“今墨姑娘,这是一些点心吃食,四少爷来之前特地为你买的,他想这别庄偏僻,一些个稀罕东西定然是吃不到,你瞧这是刘记绿豆糕,开春之后生意非常好,等许久才能买到!四少爷专门备了不少,这两日你在房中养伤,若是闲闷,可吃些零嘴打发时间,还有这书——”
      他递上,今墨怔了怔,书封上豪墨书写的“诗经”两字十分刺眼。

      “四少爷说,这书是送给今墨姑娘的,他说曾与今墨姑娘说过,他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若今墨姑娘不喜,扔了便是,若是你喜欢,正好养伤之时看书解闷。”
      今墨越听越是气闷,他这是何意?故技重施竟又激她!
      今墨一把拿过那本书,正要扬手扔出去,成全却忙说:“这书!是四少爷千万交代过我送来的……”他哭丧着脸,已是很明显地在求今墨了,“今墨啊,我不敢拦你扔了它,可你若是真扔了,四少爷定会很生气!四少爷一生气,我……哎呀,你就当是卖我个面子,把这书留下来吧,要是你不想看,你——你就塞进床底下!眼不见为净!”

      今墨一口气闷在胸前,如何都咽不下去。
      好你个林霁,你这样,又至我于何地?

      成全回去后,在林霁身旁仍是战战兢兢。
      “东西她收下了?”
      成全应。
      “书呢?”
      “也收下了……”

      林霁放下笔,唇角微扬,待墨迹干透,叠好了塞进信封中交给成全。
      “着人快马送至燕京,交与我三哥,再去告诉仝将军和堂叔,车马继续休整,明日暂不回燕京。”
      成全意外:“四少爷,虽说三爷不急上任,可我们也没久留的道理啊?”
      林霁突然剧烈咳嗽几声,然后说:“你同仝将军说,我昨日到贡西山后受了风寒,身体不适,不宜赶路!”
      成全:……

      林家几个少爷自小习武,身体都是一个顶一个得好,四少爷自小到大也被照顾的很好,嫌少见他头疼脑热过,更何况,昨日贡西山好日晴朗,便是夜里有些凉,可他林霁在雪夜被林葛朝罚跪时都未曾有恙,怎惧那一点点春寒?
      少爷,您还能装得更假一点儿吗?

      成全替他封好信,又有些担忧道:“少爷,我今日给今墨送东西,您吩咐了个丫头跟我一起,动静又如此之大,仝将军他们恐怕也都知道……若是通给侯爷了可怎么办?”
      林霁顿了顿:“那又何妨。”
      成全着急:“侯爷定会怪罪下来的!您走时,可是跟侯爷约定好了的呀……”
      林霁来时与林葛朝曾有约定,待他回京之时,会到尚书府提亲……他用这条件,换了此行来贡西山。

      林霁还未作答,门被人敲响,虽是轻叩,力道却急了些。
      成全去开门,见是与仝将军一起的少尉齐将军,他请人进来,那齐将军忙递上今日信鸽送来的锦布,待林霁看完方道:“今日西汾传信,西境有牧主时时侵扰边境,屠杀了一户我大燕牧民!”
      林霁沉眸:“我大哥后日便启程,怎会这么巧?”
      齐将军愤愤道:“这帮蛮人,圣上怜他们遭逢天灾,他们却一心只想劫掠我大燕子民!该杀!”

      林霁沉默了会儿,示意了成全将信交给齐将军,然后他说:“烦请齐将军派人将此信快马送至燕京。”
      齐将军令命告辞后,林霁幽幽说:“这下是想明日走都难了……”
      成全问:“少爷,可是有大事发生?”

      林霁长出一口气,望着窗外问:“你可知这里与西汾城相隔多远?”
      成全道:“听仝将军说,不过一百八十里。”
      林霁点头:“翻山入西峡谷,两个时辰便能到西汾城,再往西二十里,就是西北荒原。”
      成全不解其意:“少爷问这个做什么?”
      林霁起身伸个懒腰,道:“闷了,走,出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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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给每个人写本书,可以这么来——
    今墨:《霸道少爷爱上我》
    四少爷:《在作死边缘来回试探》
    二小姐:《那些年我嗑的CP》
    成全:《我的戏精少爷》
    ……突然就有内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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