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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还
陈诉这小子,自从知道我是已婚后,就再没给我好脸色。
每天都摆着张臭脸盯着我,然后又露出一副恒铁不成钢的样子看向谢亦衡,仿佛在说:你丫的是不是瞎!
谢亦衡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陈诉越不想见我,他越得让陈诉替我送饭。
在他第十五次将勺子摔我面前时,我终于憋不住开口:“好歹我也是个病号,您老温柔点行不。”
我发现我和这俩呆久了,嘴皮子也越来越利索,说话跟放炮仗似得。
这异国他乡的,有人能跟我用中文唠嗑两句,简直幸福感爆棚。
陈诉看起来却是一点也不幸福,他苦大仇深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谢亦衡一眼,最终叹口气,絮絮叨叨的出去了。
可不知道为啥,明明人家都要气死了,我看见他的样子却觉得莫名喜感。
谢亦衡已经剃掉胡茬,修剪了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精神奕奕,又恢复了原本英俊的模样。
前些日子Anthony派人送来离婚协议给我签字,他本人却没来,大概是不想再见我吧。
黎庭远也差人送了一些补品过来,那位精英模样的susan小姐向我表达最诚挚的问候后,才切入正题。
“谈小姐,黎先生有一句话托我带给您。”
“什么话?”
“他希望您今后能好好生活。”
我微笑:“会的。”
这一切都雨过天晴,连腹黑如黎庭远的人物,,现在看来,也变得可爱起来。
susan顿了顿,又道:“谈小姐,还有些话是我私人想对您说的,希望您不要介意。”
“没事,我不介意。”
“黎先生对您是真心的,当初他同Andrew交换您的条件,就是他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您大概不知道这样一家赌场一年能够带来多么惊人的利润,但他为了您,毫不犹豫签字了。说实话,谈小姐,我觉得您做得很对,黎先生和Ann在一起,能够将利益达到最大化,而且Ann十分的聪明和懂事。我想您是不甘心做一辈子情人,但如果要黎先生离婚,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所以您不跟他在一起,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我心想,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而已,这姑娘能扯这么多也是厉害了。
“可是谈小姐,我希望你能明白黎先生对你的心意,也希望你能知道他在背后为你付出过多少。只有傻子才默默付出,我不想看黎先生这么傻。”
我叹气道:“能有你这样的助理,黎先生也算是有福。”
“我今日多言了,还希望谈小姐早日恢复健康,我先告辞了。”
“再见。”
谢亦衡待susan离去后,似笑非笑盯着我:“你倒是厉害。”
“都这么熟了,说话就别夹枪带棒的。”
“医生说你这几日就可以出院了,有什么打算?”
“应该,会回国吧。”
我捕捉到谢亦衡眼底一抹欣喜。
“你的学业还未完成。”
“不学了,没钱,我自个儿脑袋也笨,再怎么努力也争不到奖学金。没那个命,也不去拼了。”
“其实。”他酝酿片刻:“我这些年还是赚了一点钱,可以资助你的。”
“算了。”我摇摇头。
他亦不勉强。
“现在的你看起来何从前很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他道:“在苏州见你那次,你眼里都是哀伤、绝望,背着沉重的负担,感觉对整个人世都失去了信心。”
“现在呢?”
“现在你和初见时一样。”他轻轻笑起来。
我最近已恢复的差不多,谢亦衡也就没整夜守在病房,毕竟男女有别,他一向如此,谦谦如君子。
其实我怎么会和初见一样,人这一生不会两次踏进同样的河流,下一秒天晴,或许下一秒就会下雨,何况过了这么多年,如今支离破碎的我,怎么还能和十七岁时一样。
我知道谢亦衡喜欢我,可我配不上他。
夜里,我趁着谢亦衡和陈诉不在,独自换了衣服,离开了医院。
我身无分文,只得打电话像伊莲求助。
电话刚一通,我便听到她气愤的声音:“sibylla,你再不联系我,我就要去警局报案了!”
我苦笑:“我是不是还得负荆请罪,才能消你心头之火。”
“你即便千刀万剐,我也不原谅。”
“好,以后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我正色道:“不过在这之前,我得请你帮我一个忙。”
听我这般说,她也严肃道:“什么忙?”
“借我点钱。”
谁知,伊莲却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起来:“你在开玩笑吗?”
“不是。”
“你的身家需要借钱?”
“不是我的身家,是Anthony的身家。”我纠正道,并提示她:“我已同Anthony离婚,并准备回国。”
“什么?”她大呼小叫起来:“我怀疑你发烧了。”
我早已料到如此,冷静道:“我很清醒,还希望你借我一张机票的钱。”
“他这般好的人。”
我却摇头:“他是好,我却不适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好吧。”伊莲悻悻道:“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姑娘,作为朋友,我不该干预太多。”
“作为朋友,你很称职。”我微笑。
“对了。”伊莲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语气里充溢着掩饰不住的甜蜜:“sibylla,我和lizst交往了。”
Liszt,可是那位潦倒落魄,却才华横溢的设计师?我不由笑起来,正如吟游诗人唱着的故事,那些娇艳如花的姑娘,总会爱上失意英俊的才子。
“多情的姑娘,祝你幸福。”
“你也是。”她道:“回国后记得想我。”
“当然。”
挂掉电话后,我想,多快乐,伊莲在几经漂泊后,也找到了真心所爱的人。
若天下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该多好。
当我查账户时,上面已经多了一笔钱,这些钱用来买十张机票都够了。
真是个慷慨的姑娘,这世间锦上添花太多,雪中送炭太少,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旁人真心或假意,也唯有在落难时才看得清吧。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加倍的对她好。
如今我在苏州举目无亲,便买了一张去上海的机票,打算去投奔樾心。
她曾今说过,我这人倔强又固执,但凡有困难,都自个儿憋在心里,不肯同旁人讲,只会闷头用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现在我却是懂了,亦不会再一个人孤军奋战。
我有真心待我的朋友,落难的时候能拉我一把,能给予我温暖。从前我不愿在旁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狼狈,我害怕她们会嘲笑我,然而真心的朋友,又怎会嘲笑。
十多个小时候,飞机在浦东机场降落。
等着拿完行李后,我刚走出机场,便看见樾心那张明媚的笑脸,她实在是太出挑,人群中一眼便可看到。
如今的她衣着素雅,不施粉黛,较之从前却更美了,她本身底子便极好,化妆品对她来说,是一种负担。没了锦衣华服与昂贵首饰,她反而灵动,鲜活了不少。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大抵便是如此了。
“怎么只你一人?”
我并未告诉樾心,我是背着谢亦衡回来的,所以她误以为谢亦衡跟我一起。
“是啊,只我一人。”
“他呢?”
“我不想拖累他。”我垂着头:“他会有一个好的前程,然后娶一个家世清白的好姑娘。”
樾心叹口气,只是摇头,却不再说话。
那个男人已向她求婚,樾心搬进了他家中,便将她原来租的小屋借我住。
“那天房东找我要房租,我没钱,便收拾东西离开,谁知他正巧来找我,见此情况,便一次性替我付了两年。”
我笑道:“房租虽然浪费了,却讨了这么好个老婆,他赚大了。”
樾心脸一红,道:“你还是这样子,老爱打趣人。”
“我说的都是实话,天地良心,日月可鉴。”
樾心道:“你要是个男人,没准我也叫你骗了去。”
我道:“我若是个男人,你约莫是看不上我的。”
瞧我还有心情与她斗嘴,樾心便放下心来,问:“你可有打算。”
我苦笑:“能有什么打算,我现在与你刚来上海时一样,无文凭,无人脉,唯一懂得便是法律,可美国的法律拿这儿来却不顶用。”
“不如先来西餐厅工作吧,我们一起也有个照应。”
“好。”我满口答应。
夜里樾心没有回去,同我一起住在租屋,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在加州念书的那段时光,一起谈天说地,说上一整夜都说不完。
“说真的,当时我听到黎庭远说喜欢你的时候,我都震惊了。”
她现在已能坦然面对这些,道:“我一点都不震惊,只觉得恶心,从小我就讨厌他,讨厌他看我的眼神,讨厌他抱我时身体接触的感觉,一开始我还觉得自己有毛病,后来才知道,有毛病的果然是他。”
我说:“或许像他这种成功人士都有点怪癖吧,老婆是政治联姻,过得也不幸福,每天跟人勾心斗角,压力也挺大的。”
估计黎庭远要是知道我和樾心在背后这么八卦吐槽他,他能吐口老血吧。
“不过听你说那些,我感觉他对你倒是有几分真心。”樾心认真道。
“这种人天生就是属于战场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儿女私情对他来说,太缥缈了。”我想了想,说道。
“也许吧,不过那个kim追你是怎么回事啊,书月你真是深藏不露。”
“行了吧,我记得当时有个学长,帅的跟贝克汉姆似得,我当时都悄悄迷了好一阵,人家追你,你不也爱理不理的。”
“........”
彻夜聊天的坏处在于,翌日我们都晚起了。
看着时钟,樾心欲哭无泪:“说好的八点上班,现在都十二点了。”
我安慰她:“没事儿,你可是老板娘,老板娘还不能有点特权啊。”
正说着,门咚咚咚响了起来。
“完了。”樾心那表情跟死到临头似得,胡乱套了两件衣服,便匆匆跑去开门。
我也穿上衣服,向外走去。
只听门口响起一阵男声,那声音十分好听,仿若山谷溪流间吹过的清风。
只是嘴上说的,就不是很好听了。
“黎樾心,你是不是要上天了啊,昨晚不回家要陪劳什子闺蜜我也就忍了,你今早不上班我也没话说,可你都一天一夜没给我打电话了你说你几个意思啊?”
这画风......怎么这么熟悉。
我把头伸出去一瞄,发现这人我竟然见过。
我当初随谢亦衡去一个别苑吃饭,还顺带坑了陈诉一顿饭钱,那别苑的主人,便正是这位,怪不得说话口气跟陈诉那么像,敢情都是一伙儿的。不过当时我见他,可是一派谦谦君子,宛若美玉的模样,这会儿反差是不是有点大了点。
“苏祈然?”我叫他的名字。
他见我也十分惊讶,转头看着樾心:“这便是你的闺蜜?”
樾心更迷惑:“你们认识?”
谁曾说过,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世间缘分之事,倒真妙不可言。
“你不是苏州那个别苑的老板,怎么又开西餐厅了。”
他道:“在下不才,全国各地均有我的餐饮产业。”
我正要开口,却见苏祈然拿出手机,道:“我得给阿衡打个电话,他这些日子找你都找疯了。”
我赶紧拦住他:“别!”
“不行。”他义正言辞拒绝道:“阿衡是我的兄弟,你现在人在我这儿,若我不告诉他,是为不义,苏某断不能做这样的不义之徒。”
我没法,只能求樾心,道:“你替我劝劝他。”
我看樾心那模样,似乎也是很希望苏祈然给谢亦衡打电话的,但也明白我的苦衷,只得叹口气,将苏祈然拉进了里屋。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方才双双出来。
此刻苏祈然看我的眼神复杂了许多。
樾心道:“祈然已答应我,但如此,你便不能再去他的店里工作了,若叫谢亦衡撞见,面上不好过。”
“谢谢你们。”我朝他们鞠了一躬。
樾心赶紧来扶我,又冲苏祈然道:“你先去忙吧,我今天就陪书月。”
他点点头,转身离去。
临走前,我分明听见他叹了一声。
“阿衡命苦。”
我心中苦涩,如我这般,又有谁,觉得我与他合适。
我与樾心促膝长谈一下午后,我决心去报读护理专业,考取护士资格证后,从事医护方面的工作。
我站不到和谢亦衡一样的高度,但我希望能和他做相似的工作,他有那样伟大的梦想,也实实在在帮助了很多人,我想做那皓月旁的萤火,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
我跟樾心讲谢亦衡坐诊时发生的事,还有他帮助福利院的孩子,并梦想将中医发扬光大,和西医相结合,救助更多的人。
樾心听了,道:“他真是一个让人尊敬的人。”
我笑笑:“是啊,没有他,没有你,或许我还在加州堕落。”
“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她的目光中透露出一股坚定:“不管如何,我支持你。”
“嗯!”
可是我还没将这一切准备好,一场巨大的灾难便毫无预兆来临了。
5.12日,那是一个灰暗的日子,无数生命在那一天消散。
我看着新闻上的报道,感觉自己心都揪在了一块儿。四川,是那个叫林向晚的姑娘的家乡,她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川菜,鱼香肉丝、麻婆豆腐.......远在异国的她,看到这些的时候,会不会失声痛哭?明明看起来很坚强的生命,在这一刻,竟是这样脆弱。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第二天,我依然决定,去汶川做志愿者。
苏祈然和樾心听到我这个决定时,都坚决反对。
“你啥都不懂,你跑去是不是添乱,你想去人家还不乐意带你。”苏祈然讽刺道。
“那我就自己去。”
苏祈然张张嘴,我估计他想骂我是不是有病,但这话太粗了,他还是没说出口。
樾心也担心道:“书月,那边很危险啊,随时都会有余震。”
我只坚持道:“我要去。”
他俩一起劝了我一整夜,樾心是真的关心我,苏祈然应该是碍着谢亦衡的面子,总之二人都是坚决的不让我去。
樾心害怕我偷偷跑去,甚至没收了我的身份证,钱包等一切物品,没了这些我要敢跑出去,简直寸步难行。
我拉着樾心,不知为何,竟呜呜哭了起来。
“樾心我求你了,你就让我去吧。如果换做谢亦衡,他也一定会去的,我荒唐了二十多年,你就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去做点好事吧。”
我是真的很想去,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那些外国政府都纷纷派来物资人员救助,我作为一个中国人,此刻怎么能不去。虽说我这人的确算不上品格高尚,也干了不少不为人齿的事情,但在国家面前,这些思想觉悟总该要有。
“我已经算死过一次的人了,我不怕死,樾心,你就让我去吧。”
她终于拗不过我,蹲下身开始替我收拾行李。
为了方便,她还替我偷了苏祈然一辆牧马人出来,把钥匙放在我手上时,她亦红了眼眶:“现在灾区交通不便,你自己开车去吧,书月,去了之后一切都要小心,别太拼命。”
我点点头,问:“你把他车偷出来会不会不好啊。”
“没事,他车多,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大不了就骂我一顿。”
我苦笑:“他那儿舍得骂你,这些日子我可都看在眼里,这都快把你宠上天了。”
我本以为这件事是瞒着苏祈然的,将行李收拾好了之后,做贼似得到了停车场。
谁知,苏祈然竟然就站在车旁。
我顿时愣住,十分尴尬。
“就你俩那点小心思,就别想瞒我了。”
“哈。”我干笑一声。
他摇摇头,一副认命的模样:“你爱去就去吧,不过我先给你提个醒,灾区现在乱得很,食物和水都十分珍贵,你这种人去了就是增加灾区负担,到时候出点问题什么的,人家还得救助你,浪费宝贵资源。”
我急忙道:“我前段时间在上护理班,基本的伤口处理还有一些急救措施都会。”
“行吧。”他替我接过行李往车上放:“重灾过后,疫病也是无可避免的,你去了自己小心,别把自个儿搭进去了。”
“嗯,我会的。”
“昨晚樾心偷我钥匙我就知道他要干嘛了,她估计也知道劝不住你,干脆为你做好准备,水和食物都在后备厢,稳够了,估计再多点也塞不下。”
看着樾心和苏祈然为我所做的,我心里默默发酸。
我何德何能,此生能有此挚友,上天从来都不是偏心的,樾心就像一个天使,尽管曾遭遇苦难,却终究能收获幸福。
看到这般配的一对,我忽然又相信了爱情。
“谢谢你!苏祈然!”
“帮我跟樾心也说一声,谢谢!”
我朝他大声喊出这两句话后,摇上车窗,绝尘而去。
谈书月,愿你此行,不负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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