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月

作者:对不起换马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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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光


      日子便浑浑噩噩过着,如同白驹过隙,跑的飞快,一眨眼竟已是寒假。
      没几天,整宿舍栋楼便走的七七八八,就连伊莲那姑娘,昨日也挎着她的小包包,乘上了去法国的飞机。
      我说:“你行李箱都不带一个?”
      她娇笑道:“回去再买就行了。”
      我不得不感概资本主义的腐朽,也顺便感概一下漂亮女人的好命,如伊莲这般,哪怕穷的家徒四壁,只要她愿意,一勾小指头,也有的是男人愿为她倾家荡产吧。
      看着窗外簌簌飘下的枯叶,我不由有些想家。
      是不是该回去一趟了呢。
      这里也不再有值得我留恋的东西,Anthony伤透了我的心,黎樾心至今下落不明,伊莲亦回家了,我呆在这儿,也没有什么意义。
      也不知母亲这几年来过得怎么样,自从给我打过那通电话后,便再无音讯,给她打电话亦打不通。
      希望她过的好罢,离了那个男人,她应当更加坚强。
      我随意收拾了几件衣物,也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走出浦东机场时,我正接到Hudson给我的电话。
      说实话,刚看见这个跨越大洋的电话时我还吓了一跳,这位大哥居然还打电话给我,真是受宠若惊。
      “你回中国了?”一接电话,他便问。
      我答道:“是,放假了,所以回去一趟。”
      他沉吟片刻,道:“就这样吧,我知道了。”
      “恩,再见。”
      有时候我甚至想,若Anthony有他大哥一半的情商,我与他也不可能闹成这般模样。
      到达花水湾时,已经是夜晚了。
      我向门卫报出家中门牌,却被告知,屋主早已换人。
      我不由愣住了,道谢后兀自离开。
      不想近四年未归,这一切早已沧海桑田。母亲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无奈之下,我只得给当年的管家陈叔打了电话,好在他未换号码,否则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听见是我后,不由有些惊讶,道:“小姐,你回来了?“
      我说:“是,陈叔,您近来身体可还好?”
      他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行,不知小姐找我何事?”
      “家中已换了主人,我也联系不上母亲,你可知她下落。”
      陈叔在那边沉默了良久。
      我不由急道:“陈叔,您倒是告诉我。”
      他叹口气:“小姐,夫人坐牢了。”
      这消息对我来说仿若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傻在原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听我久久不开口,他轻声道:“夫人命苦啊,与老爷离婚后,便重新找了个男人结婚,谁知那男人却是贪图夫人的钱财,还做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将夫人害进了监狱。”
      他还在电话另一头叹息,我的手机却不知何时已滑落在地。
      母亲,母亲。
      为何这般善良的人却没个圆满的局,为何那些恶人偏可以自在逍遥,难道这世道真是这般混乱无序?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这样残忍不公的话语,竟一语成谶。
      我失魂落魄的找了一家酒店宿下,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夜不能寐。
      翌日一早,我便匆匆赶去了苏州第二女子监狱。
      我给狱警塞了钱,请她替我找一位杜笙女士,就说谈书月找她。
      我焦急的在外等了很久,却等到狱警无奈的摇头。
      “可是没有这人?”
      她道:“杜笙不愿见你。”
      我心中难过,又塞了钱,道:“求您,再替我找一次,就说我很想见她。”
      可等来的,依旧是一句不愿意。
      我跌跌撞撞走出监狱,整个人早已失去力气,仿佛虚脱似得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门口的狱警面无表情看着我,这世间悲剧太多,是怜悯不尽的。
      我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会走到这一步,丈夫出轨,母亲坐牢。当年眉眼慈祥,朝夕相对的母亲,如今竟是连见我一面也不肯。
      说到底,我是她女儿,说到底她是我的母亲。
      至少是让我见一面啊,让我看看你的样子,让我听听你说话,让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如何,让我知道你的苦,让我....可以帮帮你。
      我哭的泪眼模糊,又掏出手机,给我的父亲打电话,可打过去的,却是空号。
      原来所谓的血缘,在物是人非之后,也抵不过一条电话线。
      “小姐,你怎么了。”一个温暖熟悉的男声在我头顶响起,我却不理会他,依旧大声哭着,连嗓子都哑了。
      他递给我一方手帕,道:“别哭了,擦擦泪。”
      我接过手帕,却哭的更凶。
      哭到后面,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整个人便摊在地上,抽噎着,鼻子几乎吸不过气。
      这人便一直守在我身旁,和他同行的人不由催促道:“阿衡,我还得去看宋宋,你别在这儿和这疯女人磨叽了。”
      这位阿衡道:“这小姐看起来情况不好,一会儿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良心也不过不去。”
      我虽然哭得昏天黑地,神志到底是清醒的,于是抬起头道:“谢谢您先生,您不用管我,我一会儿自己就走了。”
      这男人却一直看着我,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谈书月?”终于,他试探性的问道。
      我疑道:“你是谁?”
      “谢亦衡。”他轻声道。
      这三个字在我脑海中如响雷般炸开,谢亦衡!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莫到枉自嗟叹呀,也莫道空牵挂,莫道镜中月呀,也莫到水中花,只盼的举案齐眉,今生只许她。
      这段话还在我历历挂在心头,仿若昨日,不可休思。
      知道来人是他,我不由鼻子一酸,哭的更凶了。
      他不由慌了神,道:“陈诉,你自个儿去看宋宋吧,我得先带她去医院。”
      陈诉气愤道:“好你个重色轻友的。”
      谢亦衡却压根儿不理他,将我打横抱起,向路边走去。
      “你放我下来,我刚在地上滚了一圈,脏。”我抽抽噎噎道。
      他轻轻笑起来:“你何时这么关心人了?”
      我却闭着嘴,再不肯说话。
      谢亦衡开一辆辉腾,我着实不明白,年纪轻轻的,竟开如此老气横秋的车。
      他送我到医院门口,道:“我带你看医生。”
      我坐在副驾驶死活不肯下来。
      他说:“你嗓子都哑了,眼睛也肿了,还在地上坐那么久,这样下去肯定会发烧。”
      我瞪他一眼,这孩子哪儿来这么多歪理邪说。
      见我坚持己见,他也不再勉强,道:“我送你回家?”
      说到这儿,我眼神一黯,道:“我已经没有家了。”
      话出口的声音嘶哑短促,简直像一台破了的收音机,我自个儿都叫自个儿难听的嗓音震住了。
      他说:“得了,你别说话了。”
      我看着他,眼圈红红的,险些又哭出来。
      “那你住哪儿?”他问。
      我艰难吐出两个字:“酒店。”
      说实话,我现在是拒绝说话的,我受不了那个声音。
      他一乐呵:“天天住酒店?”
      我脑袋一昂,道:“我有钱。”反正都是Gambino家族的钱,不用白不用。
      他更乐了,道:“算了,你来我家凑合几日。”
      我坚决摇头:“男女有别。”
      “你还是别说话了,真的。”他看着我:“就这样吧,我不介意。”
      我恨恨看了他一眼,你自然是不介意,我却介意的很。
      他将车驶进一所高级公寓区的地下停车场。
      记得多年前遇见他是在古雅园前,正巧遇见他昏迷,便随手做了一件善事,不想无心插柳柳成荫,如今倒得了善果。
      “你不是住在古雅园?”我问。
      他奇怪的看我一眼,道:“晕倒在那儿就必须住那儿?你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你还低血糖吗?”我岔开话题。
      “从那以后专注锻炼,身体倒是好了不少。”
      我点点头,表示这样就好。
      谢亦衡倒是一个生活自理能力很强的男人,进到公寓后,他便开始替我收拾客房,先是打扫房间,然后整理被褥,最后还小资的喷了一点香水。
      我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道:“好复古自然的香。”
      他眼中兴趣渐起:“你可知香中有哪些成分?”
      我闭着眼,又轻轻嗅起来,道:“姜花、陈皮、佛手柑,其余便不知了。”
      “倒有点品位。”他赞赏的看了我一眼:“若非你来,我倒舍不得用。”
      我啧啧道:“你当空气清新剂喷,难道还不够奢侈。”
      “这是女人香,难不成我还用。”
      我道:“只要你长得够好看,喷劣质香精,那些女人也觉得芳香扑鼻。”
      他立刻大为摇头,批评我道:“外貌不过皮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这般痴迷,实在枉读圣贤书。”
      “你大学主修什么?”我绕开他的话题,问道。
      “学医。”
      难怪,我叹道,这人换身长衫,与那中药店里的老古董也没几分差别。
      “西医还是中医?”我继续道。
      “均有研究。”他淡淡道:“我将集两家之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为中外医学界尽一份绵薄之力。”
      “好,有志气。”我鼓掌。
      他却白了我一眼,道:“你洗个澡休息吧。”
      “……”
      “啊。”我忽然叫了一声,道:“行李还在酒店呢!”
      谢亦衡摇摇头,伸出一只手来,道:“房卡、入住证明,酒店名。”
      “怎么?”我一脸茫然。
      “去替你拿行李。”
      看他这表情,大约是觉得我已蠢到无可救药。
      我本不想麻烦他,但此刻浑身疲软,身后一张柔软的大床充满无限诱惑,于是我选择了睡觉,乖乖将房卡等东西放在了他的手心,道:“珀丽春生湖度假酒店。”
      “好。”他点点头:”你先休息。”
      待他走后,我躺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我自然认的那香水,当年风靡沪上的老派姜花香,典雅又清新的味道,深受名媛追捧,可惜如今已停产。母亲便收藏了小小两瓶,平日舍不得用,只有出席重要场合方才微微喷点在耳根。年幼的我常常绕在她梳妆台旁,用力嗅这香水的芬芳,央求母亲也给我喷一点。
      然如今,却是物是人非,母亲身陷牢狱,不肯与我相见,那两瓶小小姜花香,恐怕也早已无影无踪。
      黄昏醒来,只觉的浑身疲软,我转过头,发现衬衣和外套已叠放在床头,打开衣柜,我那一箱子皱衣服也被烫平,正整整齐齐挂在里面。
      “谢亦衡。”我打开门唤他,却闻到一阵诱人的食物香气。
      “醒了啊。”他声音隔着有点远,我循过去,正看见他在厨房忙的热火朝天。
      只见一碟糖醋排骨已经出锅,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而锅里则炖着香菇与鸡肉,他呢?正手速飞快的切着葱花和青椒。
      我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赞叹道:“你还有这手艺!”
      他回头瞥我一眼,笑道:“还不快快前来拜师。”
      我却不理会他,抽出一双筷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
      “啊啊啊啊啊啊,烫!”我一时嘴馋,竟忘记这东西是刚出锅的,被烫的险些跳起来。
      他不由有些慌张,道:“你快吐出来。”
      “不行。”我捂着嘴直摇头:“太好吃了,舍不得。”
      “……”
      他看着我这模样,竟无语凝噎。
      “你多久没吃过饭了,饿成这样?”他感叹。
      我好不容易把肉吞下去,道:“我在国外吃西餐吃的要吐,好不容易回国又没怎么吃过东西,今日终于吃了顿像样的。”
      他将碟子往我手里一塞,道:“自个儿出去吃,别在里面打扰我。”
      不得不说,谢亦衡做菜这手艺,比我家当年的厨师都不遑多让。这一顿饭我吃的大为尽兴,将满桌子菜一扫而空,摸着胀鼓鼓的肚子,我满意道:“吃饱了。”
      谢亦衡基本没怎么动筷子,面无表情道:“你再吃不饱,我只能把你轰出去了。”
      饭后我勤快的抢去将碗刷了,毕竟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事事要别人服侍,我这老脸就真有点挂不住了。
      谢亦衡替我冲了一杯蜂蜜梨子汁,道:“把这个喝了,对嗓子好。”
      “恩,谢谢。”我向他微笑。
      我喝了一口梨子汁,满口都是香甜的气味,这一刻,我忽然没了那么多抱怨,即便经历这么多苦难,终究有个人在我最困苦时拉了我一把。
      谢谢你,谢亦衡。我轻轻在心里说。
      夜里,我正躺在床上玩着手机,忽的一个略微眼熟的号码跃与屏幕。
      “喂。”我接通电话。
      对面是一个严谨干练的女声,只听她道:“T小姐,您好。”
      “您好。”
      “上次画展的事,您考虑的如何,为了替您宣传,我们在画展当日,还会邀请著名油画家Jeremy作嘉宾。”
      说实话,我并不认识jeremy是谁,不过我仍然礼貌道:“您好,我现在在中国。”
      她沉默了片刻,又道:“无妨,只要您同意,我们现在便着手筹办,只要您回来,就立刻举办画展。”
      我不明白这位姑娘为何如此热衷于给我办画展,我一个小人物,画的就一般般,亦没什么名气。若说骗财,我就一个穷光蛋,还得仰人鼻息;若说偏色,办画展代价也着实大了点,何况我没什么色可骗;若说骗画,就更没道理了,就算骗走了,也没人肯买啊。
      但见她如此执着,我也不再好推辞,便道:“好吧,不过我的存作只有十多张,够吗?”我对办画展一窍不通,于是小白的提问。
      她笑道:“无妨,我们老板特地寻了其他画家的作品一起展出,但以您为主,他们的不过做绿叶陪衬罢了。”
      “……”
      我听了之后,竟然无言以对,若问为什么待我这般好,想来他们老板大约脑子有点毛病,否则我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接过电话后,我跑去书房,想看看谢亦衡再做什么。
      为了不打扰他,我悄悄站在门口,往里望去。
      只见谢亦衡架一副无框眼镜,正聚精会神看一本厚厚的书籍,从封面来看,似乎是有关人体穴位的书。
      我在门口站了好半天,他的目光却全在书上,根本未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他此刻已是换了居家的衣服,一件麻质的白衬衣,看上去轻而软,下面是亚麻色的长裤,光着脚,看起来干净又舒服。
      记得当年在飞机上偶遇时,他也是这幅装扮,可现在却不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即便不喜欢,也不得不穿上束缚人的西服,将自己全副武装。
      见他这般认真,我也不好打搅,便兀自回房睡觉去了。
      再次醒来时,已是凌晨两点,我口渴的要命,便起床找水喝。
      路过客厅时,发觉似隐隐亮着光,便伸过头去看,不想竟瞧见谢亦衡还未睡,他正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一部电影。
      那真是一部很老的片子,我从未看过,却听说过无数次,David.Cronenberg的《蝴蝶君》,我老是把它错记成《蝴蝶夫人》。
      “你还未睡。”我看着他。
      谢亦衡转过头,道:“过来同我一起看。”
      我摇摇头:“你快去睡觉。”
      “你看过这部片子吗?”他问我。
      我道:“没什么可看,爱一个人是男是女又何妨,哪儿来那么多不可思议。”
      他笑起来:“你永远这样明朗直接。”
      我忽的似明白过来什么,颤颤巍巍指着他,道:“难不成,你喜欢男人?”
      这推断似乎也算有理有据,首先,他整洁爱干净,甚至有点轻微洁癖。其次,他柔弱俊美,一度身体不好,像极了漫画中的病娇受。最后,他擅长家务,不仅会打理衣服,还做的一手好菜。以上种种原因均可判断他是GAY,还是弱势一方。
      我不由被自己的推理深深折服了,久久不能自拔。
      谢亦衡压根儿不想搭理我,他盯着屏幕,头也不回道:“滚去睡觉。”
      我死皮赖脸凑过去,坐在他身旁,道:“快告诉我,我说的对吗?”
      他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想离我远点。
      见他这般态度,我自觉没趣,打算乖乖回房,他却忽的问道:“你今日为何在监狱门口大哭。”
      短暂相处下来,我已对他放下戒备,便道:“我母亲在里面,她不肯见我。”
      听到这儿,他不由的沉默了,半晌后方安慰我道:“或许伯母有难言之隐。”
      我怅然道:“有什么苦衷,连女儿都说不得。”
      他道:“有些事情,对着越是疼爱的人,反而越讲不出口。”
      “也许如此。”我叹口气:“唯等过些日子再去看她。”
      我不愿多说,他亦不会多问。人人都想忘却伤疤,而不是反反复复的刺痛。
      “你母亲的事,我会帮你。”他一双黝黑的眼睛直直盯着我,中间闪着一两颗星子,明亮又坚定。
      我想,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只一眼,就令你毫无防备的选择信任。
      我看得出,他是怜悯我的,可我讨厌怜悯,这些年我一步错步步错,将自己伤得千疮百孔,怕的,不就是叫人怜悯。
      可怜的人,失败的人才叫人怜悯。
      而我愿意被谢亦衡怜悯,他像一朵莲花,带着佛心禅意,生来渡人。
      “那你呢,你为何在这儿。”我问他:“你不是在清华吗?”
      他扬起唇,却带着些苦涩:“我投资开了一家‘济世堂’,前些日子苏州这一片区出了药品问题,刚好此事又由宋宋负责,药在她手上出的问题,此事涉及较广,危害极大,哪怕是朋友,我也不得不亲手将她送进监狱。”
      我微微惊讶:“事情可查清楚了?“
      “你根本不懂。”他叹口气:“到底是谁做的已无关紧要,我们急需的,是给群众一个交代。”
      原来那宋宋不过是代罪羔羊,是谢亦衡为保住药堂,而牺牲的棋子。
      我脸色不由冷了几分,道:“你做医生,可是为了济世救人。”
      “是。”他答道。
      “你开药堂是为了救人,可你为了保住药堂,却害了自己的朋友。”
      “真正的罪犯还未找到,这是权宜之计。”
      我沉默。
      原来这些男人都是如此,从来都是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走,根本不懂得何为怜悯,何为尊重。
      回到房后,我却有些后悔。谢亦衡是信任我,才会同我讲这些,我却跟卫道士似的对他讲那么重的话。商场原本便充斥着明枪暗箭,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双手干干净净,我又有何资格训斥他。
      翌日,我特意早早起来替他做了早饭。
      看见一桌子丰盛食物,谢亦衡略微讶异。
      我笑眯眯道:“做给你吃的。”
      他久久不肯动筷子。
      我道:“你不要不好意思,随便吃。”
      他看了我一眼,吞吞吐吐道:“并非不好意思,只是担心……会中毒。”
      “……”谁也别拦着我,我要掀桌子。
      在我张飞再世般的脸色下,谢亦衡还是乖乖吃掉了所有食物。
      “哎!谢亦衡!”这时,一个男子风风火火从大门口跑进来,一脸焦急。
      看见我坐在那儿,他不由愣了。
      此时我和谢亦衡都穿着淡薄的棉麻衫子,屋里暖气开的很足,亦不觉冷,但不知道在这男子眼中,又是一副什么情景。
      “哎我操!”他爆出一句脏话。
      谢亦衡皱皱眉,道:“陈诉,你做什么?”
      陈诉却连叹几口气,走过来拍拍谢亦衡的肩膀,苦口婆心道:“阿衡,不是我说你,你缺女人就跟兄弟说啊,你怎么随便在监狱门口捡个小姑娘就直接骗家里来了?”
      饶是我脾气再好,也是听出了一肚子火,气道:“嘴巴干净点行吗?什么骗啊,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谢亦衡也是一把将他推开,道:“能别胡说吗?这位小姐是我的故人。”
      陈诉一脸尴尬,看着我道:“原来如此,多有得罪,请谅解。”
      谢亦衡对他亦是相当无奈,摇摇头,道:“你匆匆忙忙,有何事?”
      陈诉看我一眼,不语。
      “阿月是自己人,不用回避。”他淡淡道。
      听这话,陈诉不由又多看了我几眼。
      我心道,这人什么时候又给我安了这么一名儿,阿月,真是难听的要死,就跟旧社会被小姐使唤的丫头似得。
      “孟正有下落了,据消息现在正在缅甸一个村里藏着,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谢亦衡点点头,很是满意。
      陈诉愤愤不平道:“这人就一狼心狗肺的东西,污了咱一大批珍贵药材,还用化学原料泡出来的假货滥竽充数,要是杀人不犯法,老子立刻毙了他。”
      瞧他那模样,不像开药堂的,倒像极了□□。
      谢亦衡道:“你也改改那臭脾气,没瞧见这儿还有位姑娘,吓着人家你可负责?”
      陈诉一撇嘴,道:“我愿意负责,你肯吗?”
      “……”
      我叫这二人逗的险些笑出声来。
      谢亦衡转头看我一眼,又不屑的转过去,对陈诉吩咐道:“你打电话给律师,让他搜集资料,准备替宋宋翻案。”
      “好。”陈诉立刻喜上眉头。
      谢亦衡干咳一声,道:“陈诉,你为何还站在此处?”
      叫他这样一说,陈诉立刻反应过来,道:“是是是,我立刻走,不打扰了。”
      走到门旁时,他回头冲我一笑,道:“嫂子,咱们后会有期。”
      我不由愣在原地,什么,我怎么又成嫂子了?
      “陈诉嘴巴坏,你别同他一般见识。”谢亦衡在一旁轻轻出声。
      我摆手道:“我宽宏大量,未放在心上。”
      那男人一走之后,整个屋子顿时清净不少。
      谢亦衡道:“你今日可有其他安排?”
      我摇摇头。
      他笑:“既然这般,便与我一同出门吧。”
      “你不回学校?”我问。
      “我同导师协商,期末满分,他便不过多管束我。”说话时,他眼神闪过一丝自豪。
      像他这样的人,专业知识一定极为扎实。俗语有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如他这般想做一名悬壶济世的医生,不实践又怎么可能成功。
      一路上,我给他讲在加州的故事,譬如我那妩媚多情的室友伊莲,美丽善良的朋友黎樾心,还有那个一直追着要给我办画展的奇怪女人。当然,Anthony黎庭远什么的我自然不会同他讲,更不会讲,那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如今已下落不明。
      我问他:“北京的冬天冷吗?”
      他道:“自然是冷,而且干燥,一天不涂身体乳,皮肤就会开裂,躺在床上背丝丝的疼。”
      “从前读鲁迅,他些朔方的雪,道是如粉如沙,壮丽而华美,不知可是如此。”
      他笑:“我非文人墨客,没那么多感受,只觉得那雪下的折腾人,冷便算了,出门也不方便。”
      “加州很温暖,我念书的地方四季如春,但我和你一样,对天气也没什么特别感受,反倒是常常怀念祖国。”
      谢亦衡对这点倒是赞扬,道:“不错不错,虽人在异乡,但心系祖国。”
      一路上我们谈天说地,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
      我原以为济世堂不过一个中等规模的药店,店中长期有医生坐诊,然正真站在那济世堂门口时,我却被震住了。
      此地位于市一环的中心繁华地带,我面前的,是一幢高达三层的复古建筑,红墙琉璃瓦,雕栏画栋,宏伟无比。大门顶部那一块牌匾上,正龙飞凤舞的刻着“济世堂”三个烫金大字。
      走进店中,只见里面人来人往,四面墙壁均是乌木制的中药柜子,虽忙,却是井然有序,不见丝毫混乱。
      我转过头,看着他道:“这就是你的济世堂?”
      他颇为自得的点头。
      我感叹:“挣了不少钱吧。”
      谢亦衡道:“你莫要觉得我这药堂势利,虽坐诊费和药材贵,但这儿的医生都是皆是医术高超且有医德之人,每月他们都会组织一次义诊,前往一些偏远山区免费治病散药。”
      我沉默片刻,点头道:“的确,若没经济基础,再怎么有善心也是空口白话,俗语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做的很对。”
      他见我这般理解他,很是高兴,道:“济世堂本店在北京,苏州是它的第二家分点,我今后要将济世堂开遍世界。”
      今日谢亦衡前来坐诊,我便在旁边看他。
      “我能帮什么?“我问。
      他道:“抓药你不会,护理更别提,你还是在一旁坐着,不要打扰我。“
      “……”
      谢亦衡在替人看病时仿佛变了个人般,看起来睿智而严谨。不管病人是什么模样,他都一视同仁,态度温和。当一个老妪进来时,连我身旁的护士小姐都不由皱了皱眉,只见她腹部肿大,浑身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若你问有多臭,一具尸体在高温下放十日,差不多就这个味儿了。
      谢亦衡却面色不变,请老妪将衣服撩起来,让他看看腹部。
      那衣服一撩,连护士小姐都忍不了,快步朝外走去。
      只见她腹部一个很大的肿块,想来是多年旧疾,上面积着脓水,有些部位红肿,而有些部位发黑,新肉与腐肉交替,看上去狰狞又恐怖。
      谢亦衡却依旧是淡定如初,仿佛面对的,不过是一个毫无异常的常人。这方才是真正的医者之心啊,至少在我看来,能有他这份心境之人,少之又少。
      谢亦衡叹口气,道:“这恐怕很难根治。”
      老妪似乎早已认命,口气平淡道:“我只想减轻一点痛苦。”
      谢亦衡又细细替她检查了身体后,开始刷刷在纸上写起来。说到这儿,又不得不感叹一下谢亦衡那一手出神入化的书法。
      待到将那老太太请出去,我终于忍不住,趴到一旁大吐特吐起来。
      谢亦衡皱眉道:“既然臭,为何不捂住鼻子?”
      我吐了半天,终于回过一口气,道:“即便臭,也该尊重别人”
      他眼神中闪过一抹惊异,又旋即转过头去,兀自收拾东西。
      “为何不将肿瘤切除?”我问。
      他淡淡道:“那老妪身体状况极差,贸然手术会导致性命不保。”
      “哎。”我叹气。
      “只能以中药口服配合针灸,先保守治疗。”
      我见他已将毛笔挂好,便道:“走了?”
      他道:“不然,你以为如何?”
      “……”
      回家时,我同谢亦衡去市场买菜,由于很久未买过菜,我兴致特别高,不管茄子萝卜,都得拿手上鉴赏一番,方才给人家放回去。
      “谢亦衡,这个西红柿好,又红又大。”我递到他面前。
      他瞥了一眼,面露嫌弃,道:“这是打了激素的。”说完,从一堆里跳出一个红黄对半,看上去小小的西红柿。
      我也嫌弃道:“这么小,八成是没发育完全。”
      他压根儿不搭理我,自顾自挑了一口袋,然后让老板称重。
      待到家时,已是天色渐暗。
      谢亦衡脱了外套后,便走进厨房开始风风火火忙起来。
      我在一旁替他洗菜,道:“在外面吃多方便,非得自己煮。”
      他淡淡道:“外面的不干净。”
      果然是有洁癖,我摇摇头,懒得同他争辩,继续洗着手上的菜。
      说实话,谢亦衡做饭这门手艺真是不错,他以后要是不当医生,可以改行去开饭馆,他做掌勺大厨,绝对客似云来。
      吃过饭后,他又独自去书房了。
      我自然不会去打扰他,于是回房洗澡睡觉。
      夜里凌晨两点我居然又醒了,同样口渴,于是找水喝。
      路过客厅,依旧是微微亮光,我探头一看,谢亦衡这男人又坐在沙发上看片子!
      真是见了鬼,要不是今日放的片子和昨日不一样,我一定以为时间倒流了。
      “你大半夜不睡觉,天天看片?”我疑道。
      他转过头看我一眼,不语,又转过头去。
      我被他这样子激怒了,气冲冲回到房间,连水都未喝。
      躺在床上,我却如何也睡不着了,仔细想想,谢亦衡此人真是工科男的典型代表,成绩与智商且瞥开不谈,连生活习惯也是这样一板一眼,规定了吃完饭看书就绝对不看片,规定了大半夜看片就绝对不大半夜看书。
      对此我也是佩服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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