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这么嚣张

　　再上了十来日的课，就到了冬月底，两位先生各自回家过节，要元宵之后才来。自学堂放了假，除了偶尔出门交际，陈飞雁姐妹都没什么事做。

　　陈飞雁和陈玉雁于今夏回京，尚不足半年，交游自然有限，除了几门武将世家，也没接什么帖子。陈冰雁是京城才女，前来相请的人倒是络绎不绝，因而陈家几个女孩子，属陈冰雁最忙。

　　这日好容易陈冰雁得了空，说是针线房李华家的请三位姑娘去试衣裳。女子的大衣裳做工精致繁复，十分耗费人力，针线房自然没这么快将三位姑娘的衣裳做好。但是剪裁、配色等皆见了雏形，只是还未绣花做纹饰等，现下看了，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好改动。

　　自从陈飞雁带陈玉雁去冷家做了衣裳，陈玉雁也留了心：自己把料子交给针线房，针线房从未打发人来问过自己喜欢什么款式。先时她虽然知道祖母不喜欢父亲，自然也不会喜欢自己，但怎么也想不到连府中的下人都敢存心怠慢。

　　李华家的是陈家针线房的老人，手艺极好，是从苏州采买来的，因为手艺出众，已经从做衣裳的丫头一步步爬成针线房的管事，现下手底下领着一帮小丫头，平日教教徒弟，自己已经不怎么动针线了。架子上的三套衣裳，也只有陈冰雁的是她亲手做的。

　　这李华家的算来和陈飞雁是有过节的，当初陈家从苏州采买会苏绣的丫头，其中一对罗姓姐妹长得水灵，手艺也好。姐姐更是攀了高枝儿提了姨娘，谁知罗姨娘刚怀上头胎，就叫陈飞雁一撞撞没了。那罗姨娘落胎之后再没能怀孕，渐渐的陈燃过了新鲜劲儿就不喜欢她了。

　　倒是罗家妹妹嫁了陈家的家生子李华，如今李华也做了陈家的管事，夫妻两个过得颇如意。这李华有个姐姐正是前不久被陈飞雁赶出松鹤院的李妈妈。李家知道侯夫人方氏不过是应景，陈家真正得势的是武姨娘，李家攀附上武姨娘，李妈妈也是武姨娘塞进松鹤院的。被陈飞雁赶出松鹤院的李妈妈正是李华家的嫂子。不说当年罗姨娘那一桩，单凭最近李妈妈这一桩，李华家的也有心让陈飞雁在衣裳上出一次差错。

　　进了针线房，见了一字排开挂着的三套衣裳，陈冰雁险些笑出声来。其中一件精致华美，虽然滚边、纹饰这些都还没做，却已初见气派；而另两件么，料子、针脚都是没得说的，就是大红缎面的衣裳配上绿色滚边，直给人一种焚琴煮鹤之感。

　　陈玉雁年纪小，当场就变了脸色。陈飞雁早有预料，倒是从脸上看不出不喜。

　　“李嫂子，这两套衣裳是大姐姐和三妹妹的吗？好具异域风情，和京中一味华贵淡雅不同。穿这样的衣裳去平国公府的赏梅宴，只怕在一众华服中要脱颖而出。李嫂子到哪里去学的这样的手艺，以前可没见过李嫂子做这样的衣裳，大姐姐，你说好看吗？”末了一句，陈冰雁是对陈飞雁说的。

　　“挺好的看的。”陈飞雁八风不动的回答，陈玉雁听得直抽。

　　“我也觉得挺好看的。”陈冰雁见陈飞雁没有提出异议，忙趁热打铁。

　　陈飞雁却灿烂一笑，接着刚才的话说：“二妹妹花容月貌，这样鲜艳的衣裳，也只有二妹妹压得住了。做给我和三妹妹穿，岂不暴殄天物？”

　　陈玉雁噗嗤一声笑出来，陈冰雁和李华家的一阵语塞。

　　短暂的沉默后，李华家的讪笑着说：“奴才是想着大姑娘和三姑娘是西宁关回来的，我特地去西水街逛了好几家铺子，又问了好几家卖西域服侍的掌柜，才定下这样的款式，就怕大姑娘和三姑娘说不好。既是大姑娘说好看，奴才就放心了。大姑娘和三姑娘都生得好，就没有二位姑娘压不住的衣裳。”

　　陈玉雁听李华家的这话说得越发蹬鼻子上脸，待要发作，被陈飞雁扯了一把，陈飞雁笑道：“这两套衣裙的确是西宁关的款式，李嫂子就这样做吧。我以为李嫂子会做京中的款式，没想还特地去学了西域衣裳做法，李嫂子费心了。”陈飞雁懒得管陈冰雁和李华家的一唱一和，拉着陈玉雁就走了。

　　西宁关毗邻西墉国，当地女子受西墉风俗影响，装扮颇具异域风情，而西墉服饰以色彩艳丽，配色张扬著称。李华家的为了这两套庸俗衣裳学其形而不学其神，只见俗不见美，也难为她做得出来。

　　出了针线房，陈玉雁才不忿道：“大姐姐，那李华家的狗仗人势，她就是故意恶心我们，你为什么拦着我骂她？”

　　陈飞雁笑道：“李华家的不过是一个奴才，敢这么恶心我们，背后必然有人撑腰，你何必和她直面对上，没得丢了身份。这样的奴才，骂她两句岂不是便宜了她，哪日将她赶出府去才是正理。还有你注意些你院子里的如夏、如冬、王妈妈几个，有什么事别当着她们的面儿说，若是她们露出错处撵了也行，若是她们隐藏得好，你就再忍几日。我估摸着开春二叔就会启程，不过初夏就回来了，到时候你院子里的奴才自然有二婶帮你料理。”

　　陈玉雁听了，点了点头。

　　自此而后，陈飞雁每日到明华堂和常青院两处请安，其余时候皆是回松鹤院或练武，或看书，偶尔和陈玉雁走动走动。陈玲、陈玑姐妹来玩时，陈玑也来看过两趟。如此又是大半月过去，就到了去飞泉梅庄赏梅的日子。

　　陈家征西侯府人方氏深居简出，就由老夫人朱氏带着飞雁三姐妹同往。这日陈冰雁起了个大早，武姨娘亲自为她描了精致的妆容，换上红色鹿皮小靴子，穿上玫瑰紫窄袖小袄，藕荷色缂丝裙，系着二色闪金如意绦，外着莲青锦面貂鼠里大氅。

　　装扮完毕，武姨娘打量陈冰雁一番说：“前儿下了雪，如今飞泉山上必有积雪，庄子里又开着许多梅花，估计这次去的娇客多身着红衣。冰雁这身紫衣配莲青鹤氅既能衬得人清贵高洁，又不落俗套；不过也只有冰雁这欺霜赛雪的皮肤方能压得住。若是她人穿了，也成东施效颦了。”

　　陈冰雁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信，对这身装扮也十分满意，对镜照了几回说：“我这身算什么？今日赏梅名门淑女无数，我只求不出错就是了。妈不知道松鹤院、枫香院那二位的衣裳才好看呢，大红的衣裙配绿锦滚边儿，再罩上大红鹤氅，活脱脱两个红包套拿野草藤子系着。”说着陈冰雁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华家里向来巴结武姨娘，她替飞雁和玉雁做那俗气至极的衣裳，武姨娘自然知道，武姨娘抿嘴一笑说：“那二位这样穿去飞泉梅庄，还不知道多丢人呢，到时候你少跟她们做一路。不过不是说这次要给大姑娘相看人家吗？穿得太过丢人，人家看上不上怎么办？”

　　陈冰雁说：“这件事还得平国公夫人做主，平国公夫人觉得世子和大姐姐般配就是般配。”陈冰雁嘴上说得冷，脸上的笑容更冷。

　　武姨娘想到那平国公世子，狞笑了一下，眼看时辰差不多了，才亲送陈冰雁到明华堂。此刻，陈飞雁和陈玉雁已经到了。

　　陈飞雁和陈玉雁并没有穿成两个野草藤拴着的红包套。两人都穿着鹿皮小靴，白狐狸皮大氅。陈飞雁里头穿的是一身月白男装样式的骑装，头发用白玉冠束起，插一根鸡血石簪子，戴一对鸡血石耳坠，皆艳红如血。脸上脂粉未施，只点了口脂，指甲上涂着丹蔻。

　　一身白衣点着几点艳红，就从原本极淡雅的色泽中迸发出一股耀眼的艳丽来。就算陈冰雁和武姨娘是容貌不俗的女子，也被这艳色扎着了眼睛。陈冰雁用莲青色压雪色，以冷撞冷已是心思巧妙，陈飞雁这身以白撞白更是但大至极，也只有陈飞雁那样战场杀敌带回来的冷锐之美能将这身装扮展现在冰天雪地中，而不被雪色掩盖。偏偏只需几点艳红点缀，这极冷之中仿佛又迸发出火来。

　　陈玉雁也是男子装束，靴子和大氅发冠都和陈飞雁一样，只有骑装是红色的，红衣白氅，也衬出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这两姐妹如此装扮，若不看二人耳朵上的耳坠，两人倒像极了一对俊美佳公子。

　　陈冰雁看了陈飞雁的样子，心中忍不住一冷，她本打着艳压群芳的心思，但还未出门，她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陈飞雁向武姨娘母女略点了一下头，就入了内堂。

　　朱氏手边还备着两套衣裳。她毕竟是侯府的当家人，自然知道针线房的所作所为。虽然朱氏也不喜欢陈飞雁、陈玉雁，但她不像武姨娘母女私心太过，恨不得陈飞雁姐妹两个大大丢脸才好。陈飞雁、陈玉雁去飞泉山庄，代表的是陈家女的颜面，绝不能丢脸。何况这趟去，是要给陈飞雁说亲的，陈飞雁的衣裳也不能出错，所以朱氏这里备了两套。

　　但是看到陈飞雁姐妹进来，朱氏也被惊艳了一下，知道自己是多虑了，同时，朱氏再一次意识到陈飞雁之所以对那两套大红大绿的俗气衣裳听之任之，是早有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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