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怨咒

　　口县这个小县城地方偏僻，民风闭塞。大清尽管早已亡了十余年，但仍有个别从小寒窗苦读的旧学子在抱怨取消科举乃一大错举，新学堂不再开设四书五经是公然丢弃祖宗的东西，这些个抑郁不得志的旧学子闲来没事就爱聚在茶楼抱怨。

　　当然了，凡是都不是只有一面。有人抱怨就有人支持，茶楼里也总有看不惯这些酸腐旧学子的，实在听不下去的时候总会呛两句。今日闲叨争执着，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十多年前轰动整个口县的高家事件。

　　高家当年可是口县无人不知无人不的大户人家，占了牌坊路半条街的宅子现在还在，当年可是高家的。当年口县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流水的县衙，铁打的高家。任你县官老爷一扎一扎换，他高家在口县地位是近百年屹立不倒。

　　可结果怎么着？最后高家还不是被逼走了。几乎是一夜之间啊，高宅易主，一家子百余口人在县城销声匿迹。

　　“这位老哥对当年高家的事似乎知道的挺多的。”一身着长褂，脖子后面还插了把折扇，一副文邹邹模样的男子满脸不屑，望向对方的眼神透露着：我看你能扯些什么。

　　那位被叫老哥，模样约四十来岁的男子自然是听出了他的不屑，冷笑了声，剥了几个花生入肚：“你们这些酸腐秀才，高家那事发生的时候你们才多大？八岁？十岁？小毛孩知道个屁。”

　　老哥忽然把花生壳狠狠砸桌子上，脚一踢，那倚靠在桌子边的大刀瞬间飞起，眨眼落入右手。

　　这可把对桌那几个酸腐秀才吓坏了，脸色惨白惨白，说话都结结巴巴。

　　“这位大大哥，有话好好说，斯文人斯文人。”
　　“对对对啊，大大大哥，君子动口不动手，有话好好好说。”

　　男子把大刀往肩上一扛，站起来，甩给他们一个更大的不屑。
　　“看看你们自己，手跟鸡爪子似得。跟你们动手还怕脏了我这把杀猪刀。别整日吃饱了撑着在这瞎扯蛋，老哥我懒得理你们，杀猪去。”

　　看着他扛着大刀走出茶楼大门，那桌子人才松了口气，很快又义愤填膺批判起来。

　　“难怪如此粗鲁，原来是个杀猪的。”
　　“就是就是，听他讲了几句高家的事，还以为有点见识，都是糊弄人的。”
　　“就一个杀猪的，真是浪费口水跟他废话这么多。高家的事当年那么玄乎，口县那么多人都不知道，他一个杀猪的怎么可能知道：”
　　“就是就是，所以说大清也有大清的好。这要是放在大清，区区一个杀猪的敢这么跟读书人说话？真是有辱斯文。”
　　“说的对说的对。管什么高家低家的，现在就是个屁。我们继续喝酒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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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高成礼对对发生的一切不为所动，径自吃饭。坐对面的高义倒是有点看不下去了，之前说大清八股的他可以不理，但说高家是个屁就有点惹怒他了。

　　“少爷，这群人实在让人看不下去了，要不让我去教训一下？”

　　“别节外生枝，赶紧吃完赶路，正事要紧。”

　　高成礼这么说，高义只能作罢，愤愤不平扒着碗里的饭。

　　瞧出他心里憋屈，高成礼给他加了块肉，“时间紧迫，二叔的事还等着我们回去处理。”

　　两人吃饱饭，高义付了钱后立刻去茶楼后院牵马。

　　“……由来富贵原是梦,未有神仙不读书。高家再有钱又怎样？还不是在口县销声匿迹了。兴许全家都死绝了。哈哈哈哈。”

　　另外几个秀才闻言也一起哈哈大笑。

　　全家都死绝？高成礼原本是走向门口的，听到这话调整了下方向，手关节因紧握咔擦作响。

　　几人见高成礼身着白衣长袍，料子还是上乘的，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相互对视一番后，其中一个人站起来对高成礼抱拳作揖。

　　“不知这位兄台……”

　　高成礼没理他，盯了他们几秒后，缓缓说，“听各位谈话，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不知有没听过这一首诗。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皮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皮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饱读诗书！几个人被他这句话夸的飘飘然，直到高成礼走出茶楼坐上马车扬尘而去，这群秀才才猛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竟敢说他们丧尽礼义，不要人皮，不如老鼠！

　　有人操起酒瓶立刻跑着追了出去，嘴里骂着一些话。有人着追着去拦，喊着算了算了。最后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半响，其中一人问：“这顿谁给钱？”
　　另一个人看了下他，衣服都缝了几个补丁的人能有几个钱，脸色青红绿白过后，咬咬牙掏出一个钱包甩在桌面上，“我付。”

　　外头太阳好，高成礼主仆两人三马马出了口县县城一路朝西狂奔。驮着行李的马高义带着，所以速度比高成礼略慢了点，如果一切顺利，今晚应该是可以到家的。

　　父亲高飞白在信里说二叔昏迷，命不久矣。高成礼心一沉，直觉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一趟回家只怕没那么快离开，便让高义把行李都收拾了，买了三匹马日夜赶路。

　　二叔身体一向好，怎么会突然昏迷危及性命？他们高家搬回霍山村老家已有十二年，一直相安无事。在那偏僻的小山村，他们高家虽然是大户，但对佃户一向宽容，广布施善，根本不会与人有冲突。再则，为何父亲不把二叔送出县城救治，而是写信让他赶紧回去，一副准备处理后事的态度？

　　想不通，高成礼揉了下发疼的眉头。

　　不知不觉，天已渐黑。高成礼主仆二人停驻在一岩石边的大树旁，看向远方那弯弯曲曲的山路，高义犹豫起来。霍山村就在山的那一头，这山路也不长，约两个小时就能穿过。但这山路危啊，有好几处悬崖峭壁，不熟悉的，很可能一个不小心就掉下万丈深渊。

　　这是休息一晚呢，还是一口气穿过这座山？高义拿不定主义了。他自己冒险没关系，可不能让高成礼冒险。

　　高成礼看出了他的顾虑，翻出两把手电筒打开，并递给他一把。
　　“怎么，这段路别人怕你也怕？”

　　高义可不乐意被他影射胆小，轻挥了下马鞭继续往前走，但速度明显慢了许多。两人小心翼翼赶了一个多小时山路，眼看就要到霍山村了。

　　两人紧绷的心松了不少，但随之而来的凝重立刻取而代之。二叔有撑到他们回来吗？恍惚之中，高义觉得刚才好像看到前方白影。这大晚上的，会是鬼吗？

　　这么想，高义立刻寒毛竖起。这霍山山势险峻，死的人不少。不对不对，这世上哪来鬼。还信鬼神这些，这几年跟着少爷上的新学堂不白上了。高义摇摇头，暗暗嘲笑自己。但很快，这笑容立刻僵在嘴边。

　　下意识拉了下缰绳，马儿速度立刻减慢，手电筒照过去，一个身着白衫的长发女子正在前头飞奔跑着。

　　“少爷，鬼……鬼……”高义叫的嘶声力竭，手抖着指向前方。

　　过了那几个危险路段，眼看就要到霍山村，高成礼本是闭着眼睛想事情，听到高义大叫，手电筒顺着手指的方向照过去。

　　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此刻正带了点怒意看着高义，腰里挂着把桃木剑。

　　周曼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听到高义说她是鬼就更气了。笑眯眯对这高义说，“对啊，我就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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